女为悦己者容,赵宁虽不怎的在意容貌,但总不能一直在四哥面前结巴。
那些贵女多半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言谈举止雍容淑女,当然了,像赵淑婉这样的贵女毕竟是世间少见的。
这厢,赵宁便只喝茶,不说话。
饶是赵慎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他也不能捕捉到小姑娘的所有心思。
他低低一笑,那磁性的嗓音一传出,赵宁的心便跟着来来回回荡了一下,搅的她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一定是走火入魔了,觊觎自家的兄长到了这个地步?!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小五还有其他事?母亲与小七小八都无恙,你便安心就好,其他事交给四哥来做,还是………像小五这么大的姑娘都有心事了?”
赵慎挑破她的尴尬,毫不留情的将她的伪装撕下,欣赏着她所有的娇羞与无措。
心事?
不不,她没有任何心事!
赵宁忙摇头,她这个动作让赵慎更加欢愉,他像一个兄长一样,带着好心宽慰她,“小五无需害臊,姑娘家到了这般大哪有不胡思乱想的。若是有解决不了的心事,可一定要告诉四哥,四哥什么都会依你,这个你是知道的。”
赵慎的尾音逐渐低迷,他磁性的嗓音循序渐诱,说话间,幽深的眸子含笑,明明像从冰山峭壁上走下来的仙人,却灼烫了赵宁举措不安的心。
她一阵摆手,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心事,更没有日日念着四哥,也没有时常梦见他。
赵慎却视而不见,追问了一句,“小五这是不信四哥?那你说说看,四哥何曾没有依你?小五记住了,只要你开口要的,四哥都会给你,明白了么?”
说这话时,他眼里映着小姑娘的影子,刻在他的瞳孔里。
赵宁很想明白,可她似乎也无从明白。
她知道四哥日后会成为万人之上的帝王,他将坐拥整个天下,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了她的一辈子。
赵宁点头,全当自己明白了。
想来,只要四哥届时还念及兄妹情义,他定会许她半生长宁。
到时候,她的夫君与婆家肯定也不敢欺她。
可怎的心头还是无边的失落
赵宁尬了好半晌,赵慎却神色安逸的一直看着她,又漫不经心的问起了近日临摹字画的进度如何了?有没有偷懒?
赵宁俱老实的摇头或点头,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半分狼狈的样子也不想表露出来。
赵慎也不揭穿她,偶会淡淡一笑。
这笑意让赵宁毛骨悚然,她总怀疑四哥看穿了她,但细一想又不太可能。
他又不是神,怎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今日府上事多,赵家不少远亲已经往京城这边赶来,侯爷中年得女,又是一对县主,洗三礼必定要风光大办的。
赵翼寻过来时,发现赵宁也在,他先是与赵慎对视了一眼,见老四并没有要避讳小五的意思,便道:“赵贵妃与三殿下派人送了贺礼过来,父亲的意思是让你我亲自再将贺礼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如此一来,赵家这是要当众打了赵贵妃与三皇子的脸了。
赵宁这时疑心大起,她看了赵慎一眼,却见他眉目极淡的品着茶,应了一声:“好。”
黄昏后,华锦宫早就火烛高烛。
仙鹤缠枝纹的烛台下整齐的摆放着成排的贺礼。
赵贵妃娇好的容色映在一片火光之下。雍容矜贵依旧,却是显得煞白无光。
身边的大黄门颤颤巍巍,也不敢多言。
赵贵妃在内殿来回走动一圈,这才气虚的问了一句,“这些是赵二公子与赵四公子亲自送入宫的?”
明日便是一对县主的洗三礼,赵贵妃隆重的命人将贺礼送去了侯府,这厢却又被赵家两位公子退了回来,这意味着什么?
赵贵妃顿在当场,一动未动,待大黄门道了一句,“回娘娘的话,的确是赵家两位公子亲自送来的。”
赵贵妃身子一软,一下瘫软在了贵妃椅上,就好像自己的不堪已经被人揭穿,就那般满目疮痍的敞开着,任由旁人指指点点。
赵家退回了她的贺礼,这件事必定会惊动宫里,皇帝会怎么看她?三宫六院的那些女人又会怎样嘲讽她?
赵贵妃涂了凤仙花汁的指尖狠狠掐入肉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这一次明明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一来,可以除掉万贵妃那个贱人,也能让大皇子再无翻身的机会,即便是王氏,那也不过是个二嫁的商户女,她又算个什么?
赵凌身为定北侯,愿意嫁给他为继妻的高门大户的贵女何其之多?
赵家随便勾勾手指头也会有人愿意上门的。王氏凭什么让赵凌如此珍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赵贵妃一阵茫然,她这些年从来就没有出过错,怎的可能这次就栽了?
莫不是哥哥他已经知道了?
可即便如何,那个王氏又怎能和她比呢?她才是哥哥的亲妹妹,是赵家的嫡女,是整个后宫身份最为贵重的皇贵妃娘娘!
赵家的人素来不容易妥协,赵贵妃亦然,这些年的勾心斗角不是白练的。
她晃了晃神,在一片惊慌之中找到了自己声音,“来人,去把三殿下给本宫叫过来!”
“是!”大黄门忙命人去请了朱明辰,即便是他也瞧出了事态的严重。
定北侯府办洗三礼这样的大事,赵家却当众拒了赵贵妃的贺礼,这不是明摆着要断清了干系么?
若无定北侯的支持,赵贵妃与三殿下便就少了一个最为得力的助手。
当朱明辰急步而来时,赵贵妃已经恢复了她华贵雍容的模样,又见儿子宸宁之貌,英姿勃发,赵贵妃稍稍心安,便将侯府不顾天黑也要入宫退礼一事告知了朱明辰。
朱明辰面露惊色,“母妃,难道这件事让舅舅查出来了?”
赵贵妃扶了扶额,叹道:“本宫与你说过无数遍,你舅舅与赵家那三位公子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布置再周全的计划也有破绽可寻。”
赵贵妃摸着丰腴的胸口,长吸了一口气,“那王氏也果然是命好,不过幸而她这次无事!不然啊,你舅舅是真的弃了咱们了。”
朱明辰压低了声音,问:“母妃,那现在该怎么做?”
王氏在赵贵妃眼中不过是一介普通的妇人,她还真没将王氏当回事,至于侯府,更是不缺子嗣了,缺了一对双生子又怎样!
奈何,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王氏不但无恙,这次还挣了两个县主的称号。
赵贵妃道:“你外祖母疼你,想来赵家不会翻脸不认人,你舅舅大约还在盛怒当中,日后想通了会原谅这一次。明日侯府办洗三礼,你亲自去一趟,赵淑婉那丫头………也该嫁人了!”
朱明辰虽觉着赵淑婉不够资格当他的妻子,但有这么一个痴情女念着他,朱明辰也很受用,他道:“那便按着计划来,儿子有信心让表妹嫁我。”
这个‘嫁’就不是温玉那般嫁了。
赵贵妃点了点头,“嗯,那丫头做你的侧妃也好,你父皇已经命人修葺辰王府了,到时候王府怎么能没个主事的主母?温玉的性子倒是极好的,不过淑婉日后进了门,你也不可轻待了她,淑婉到底是你的表妹,她若不高兴了,你舅舅那头也不好交代。”
朱明辰连连应下,“儿子知道了。”
三朝洗儿,图的便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祈祥求福。
赵凌与王氏商榷之后,给小七与小八取名为赵如,赵意。
原本赵家到了这一辈,姑娘家是‘淑’字辈。
‘赵淑婉’三个字的寓意,本来是极好的,是清婉、善良和婉的意思,可赵三姑娘却养出了那样上天入地的火爆脾气。
赵凌有些后怕,决定弃用‘淑’字,干脆取了单名,意为‘如意’。
王氏无法沐浴,便用艾水擦拭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人依旧只能躺着,连坐起来都吃力,但精神头还不错,瞧着摇篮里的一对小人儿,她已经很知足了。
“母亲,我瞧着小七小八与刚出生那会大不一样了,这孩子果然是见风长,现在瞧着也不甚丑了。”赵淑婉口无遮拦,但出手倒是大方,已经给两个妹妹一人一只赤金的项圈。
屋内的众人:“”赵三姑娘便是这样的性子,就连赵老太君都管不住她,下人们倒也不敢置喙。
王氏听了笑了笑:“有你这个当姐姐的在侧,小七和小八日后就容易教养了。”
赵淑婉闻言,一阵轻飘飘的,当即端坐如钟,就连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一拍,“那倒是,母亲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妹妹。”
赵宁:“”
还没有到‘添盆’的时候,赵宁与赵淑婉在屋子里看孩子,世家贵妇们都前来道喜,倒也不敢惊扰了王氏休息,三天前的那晚,依旧让贵妇们心有余悸。
不过这次王氏也算是因祸得福,皇太后的赏赐自是不必说了,一对双生子竟然都是县主的头衔,虽说封号是一样的,但这种事还是头一次听闻,可见皇家对定北侯府还是一如既往的看重,这王氏日后的荣华必定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这才三十的年纪,自己已经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丈夫是手握重兵的定北侯,儿子们个个出类拔萃,还有一双县主女儿………
贵妇们三天前还为王氏感到惋惜,可怜。今个儿才发现,人家哪里是可怜,明明是福泽无边呐。
听说肖家那对婆媳出宫的当天晚上就遭了报应,可见王氏许是老天庇佑,旁人诅咒不得。
添盆的时辰到了,侯府两位德高望重的婆子抱着小七小八去了前院,仪式所需的物件俱已准备齐全,尤其是那只神堂下的铜盆,赵宁参加过好几次洗三礼,还没瞧见过这般大的盆。
待收生姥姥唱着洗三词,就见赵家的远亲近邻往铜盆里丢金银锞子,玉器宝石之类的值钱东西,亲朋亦随之遵礼如仪,朱明辰竟然也来了,他在铜盆里掷了两只硕大的金元宝,神色极为从容。
赵宁多看了他一眼,从昨个儿傍晚二哥与四哥的神色来看,她已经怀疑上了赵贵妃与朱明辰。
当然了,赵宁也不会打草惊蛇,这点耐心她还是有的。
如若真的是赵贵妃母子所为,四哥他也会替母亲和小七小八报仇么?
‘添盆’才开始没多久,管事便命人将又换了一只铜盆,刚才那只已经盛满了各色值钱物件。
赵宁这算是涨见识了,这一次‘添盆’礼足以让寻常人家吃喝几辈子了!
朱浩天平日里财大气粗,今日却亲手提了两只黑白花毛的小奶狗放进了铜盆,本来这盆已经不足以容纳见面礼了,他这样一折腾,管事的脸色都尴尬了。
侯爷提前几个月便吩咐了下去,待夫人生产后的诸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已经办妥了,别的人家‘添盆’礼只会备一只铜盆,管事以防万一,便备了两只,谁晓得朱浩天一人就占了一只盆。
管事瞧着那两只四处舔食的奶狗,眼神忧虑的看向了世子爷。
赵夔一指挠了挠鼻头,对一侧的赵翼道:“老二,小七小八还小,这两只畜生先养在你院里,你让人将它们捉走。”
小七小八的洗三礼肯定不能被搅乱了,还有不少达官贵人没有随礼呢。
赵翼勉为其难的吩咐身边的人,“去,将小王爷的两只奶狗抱我院里去。”
朱浩天见赵家兄弟对他这份‘大礼’甚是嫌弃,他也不在意,毕竟他现下也算是半个赵家人了。
自己人用不着客气。
‘添盆’一结束,朱明辰故作亲密的从婆子手里抱过一只襁褓。
小七小八长的并不是一模一样,但因着才几日大,眼下也分不出谁是谁。
婴孩不宜吹风,婆子有些为难,但朱明辰已经动手将孩子抱了过去。
现下,赵夔等人便皆是神色异常的盯着他,就好像随时要从他手里夺下襁褓。
这场面像是几只恶兽护着自己的崽儿。
赵宁知道小七用的是粉色襁褓,她一点都不想让朱明辰抱她的妹妹,她咬着唇正要想着法子时,小七像是明白了哥哥姐姐们的心思,竟一口奶吐了出来,吐了朱明辰一身的。
小七虽小,但吸奶的力气大,不用奶娘教,她自己便会寻着方向去啄了,这么大的孩子,吃的勤,吐的也勤。
赵夔与赵翼的脸色顿时好转。
赵夔笑着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从朱明辰手里接过小七,低着头斥责她,“小七啊,你就这般对待三殿下?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呐,别以为自己小,大哥就不会训你,不准再有下次了呦。”
小婴孩闭着眼,外界多大的干扰都没法将她从睡梦中吵醒,或许方才吐奶时,她也是睡着的无意识的动作,如此被赵夔抱在怀里颠着,她不吵也不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看样子比三日前好看多了。
赵夔得了手,便不撒手了,对一侧的丫鬟吩咐道:“还愣着作什么?快请三殿下去清洗衣裳!”
朱明辰身子僵住。
赵夔话中有话,他自然是听出来了,看来赵家还真是与他较上劲了!
王氏与一对双生子不都安然无恙么!
还想如何?!
朱明辰到底没有表露出不悦,随着丫头去了后院换衣去了。
赵宁心细,他知道大哥是个人精,她当然听出了赵夔话里的意思,看来她猜测的没有错了,待她寻觅赵慎的身影时,他却没有出现在前院。
四哥去了哪里?
他也知道母亲是被赵贵妃与朱明辰所害
赵淑婉上次月下动情之后,还不太好意思见朱明辰,若是换作旁人吐了朱明辰一身,她定是不能饶恕,可这件事是小七干的,赵淑婉便觉着无伤大雅。
‘添盆’一结束,赵宁便去了桃园。
但被告知,四哥眼下并不在府上,守院的小厮没有阻挡她,放了她进去了,“五姑娘里面请,四公子吩咐过了,若是五姑娘来了,就在院内稍坐,四公子再有一会就该回来了。”
四哥猜到她会来?
赵宁已经不知如何面对他了。
明明她百般伪装,或许只他一个眼神,赵宁便无处隐藏。
赵宁独自在小池边看了一会锦鲤,赵慎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锦袍,赵宁记得那上面的盘扣是月白色的,母亲做衣裳时,这暗扣还是她吵着要做帮手时弄出来的,样子很不精致。
所以,赵宁一眼便就看了出来。
她记得赵慎喜洁,登基之后命人修建一间极为华贵的净房,里面用的是黑色大理石铺制,还引了热泉,无论春夏秋冬,帝王每日睡前都要泡上好一会。
所以,赵慎这是一夜未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