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下过帖子,赵宁等人只能如约赴宴。
这个月份的荷花最是好看,荷叶碧幽,荷花娇艳。
赵宁与萧氏同乘一辆马车,赵家的三兄弟则是如常的玄色,宝蓝色,素白色锦袍,三人骑在马上,远远看去煞是威风凌厉。
赵宁觉着古怪,她发觉三位兄长近日时常在府上露面,京城高门之中的大小宴席也都一应参加,就好像是真正的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也不顾旁人如何看待定北侯府,对侯爷父亲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东宫的荷花池边上堆砌着打磨好的太湖石,两侧亭台水榭,另砌小池供养锦鲤。四周红花掩映其中,那锦鲤胆子甚大,见有人靠近,还摇着光泽的鱼尾追逐嬉戏,或许它们知道自己是太子饲养的鱼儿,没有人敢拿它们下刀。
赵宁今日穿着浅碧色绣桃花瓣对襟小衫,发髻上用了翡翠宝结,脸上粉黛未施,及笄之后更显标致,身段也开始凸显出女儿家独有的曼妙妖娆,只是她太过素净,以至于旁人见了她也不会往妖艳上面去想,只觉这小女子相貌奇丽,一眼就能让人无法忘却。
东宫为办赏荷宴,还特地让宫中的花匠移了数十大缸的睡莲过来,或是浅粉,或是鹅黄,又或是惹眼的玫红色,只怕是这荷花谱上的品种都罗列在内了。
赵宁只是稍看了一会,便寻了一处荫凉的木亭下落座,她察觉有人看着她,便寻着视线投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不远处高阁之上,一锦衣华服的美妇正往这边看来,她目光幽怨。
此人正是曾在七公主身边当过侍读的太子妃顾慕瑶。
顾慕瑶一贯是自诩高人一等,赵宁即便曾与她在一片屋檐之下,也鲜少同她说过几句话。
太子当着众人的面求娶过赵宁,而赵宁原先还在太子侧妃的备选名单之中。
如此一来,赵宁如被顾慕瑶这么一盯视,她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机灵。
赵宁虽重活了一世,但她知道自己并非高深莫测的人,此刻绝对想不出顾慕瑶这个眼神是什么是意思。
赵宁往公孙月身侧挪了一挪,有公孙月在侧,她觉着要安心的多。
萧氏也一直与公孙月谈笑,从话本到梅谱,两人有说不完的话,旁的贵女有
有意靠近时,她还会觉着扰了她和公孙月之间的清净。
此时,顾慕瑶收回了高高在上的视线,高阁建地颇高,站在二楼回廊下,可俯视荷花池周遭的一切,视野极佳。
顾慕瑶侧过优美的身子看了一眼高阁上正品茗的几位年轻的王爷与贵公子,视线最终与太子相撞,温婉一笑,“殿下,妾身先下去见见今日来赴宴的女眷。”
顾程在场,太子明面上对顾慕瑶柔情蜜意,“也好,但不可累着了。”
顾慕瑶低头一笑,点了点头,这样的“虚情假意”,她也很是需要。
她顾慕瑶绝对接受不了被自己的夫君所摒弃,即便事实就是如此,她也不能让外人知晓。
因为她知道,她终有一日会让太子满心满眼皆是她。
朱浩天一派稳重内敛的打扮,今日赏荷宴是个契机,他觉着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咳了几声,隆重道:“咳咳,我有事要宣布。”
高阁上的这些人当中,朱浩天算是最年轻的一个,顾程则最为年长,已是二十有八的年纪。
虽说这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光景,但不出几年之后,他们会成为各大家族的袭承人,必将成为天.朝朝堂上的砥柱之臣。在场诸人,没有一人是心机简单的,此时此刻也都是各怀心事。别看着明面上一派祥和,实则家族背后的势力都相互制擒着。
众人眼下正无合适的话题可说,朱浩天一开口,很成功的引起了诸人的一番关切。
赵夔笑了笑,“妹夫,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大伙也高兴高兴。”
赵翼大约猜出了什么,朱浩天要宣布大事?该不会是两口子这么快就要为人父母了?
赵翼真有些痛恨自己的睿智,他一旦猜出,事情就变得没什么意思。他侧脸看了一眼赵慎,见赵慎如他一样,似乎也已有预料,两人相视一笑,视线又齐齐留意着高阁下面的荷花池旁。
果真如赵翼所料,朱浩天清过嗓子,便道:“我朱浩天还有六个月就要当父亲了。”
年轻人娶妻后,很快当爹是极为正常的事,顾程膝下己是儿女成对,在场的不少贵公子是则是十六七八就当爹了,着实没什么稀罕的。但此人是朱浩天,众人闻言当即纷纷道贺。
“恭喜小王爷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日后必得麟儿!”
朱浩天其实很想要双生子,他特意带着赵淑婉入宫,让太医看了脉,却只是一胎。不过,即便如此,初为人父的朱浩天还是相当的激动。
赵夔替自家大侄子捏了汗,这小子来的太早了,他爹娘都还是孩子但愿他今后少受影响。
就在众人向朱浩天道喜时,赵翼与赵慎登时从圈椅上站了起来。
赵翼几乎是爆喝了一声,“糟了!小五!”
众人不明所以,但就在这时,高阁下面传来一片惊呼之声,还有人落水的声音。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赵翼还没来得及想法子,就见赵慎随手撩开袍服,直接从两层高阁之上一跃而下,似乎想都没有想过。
赵夔赵翼一个箭步冲到回廊,这时赵慎已经安然落地,他猛然站直,三步并成两步往荷花池奔去,也不顾及任何人的或是诧异或是惊愕的眼光,赵慎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进了荷花池。
赵夔本要喊出声,一声“老四”憋在嗓子口却是又咽了下去。
方才他也看清了从池中冒出头来的女子是谁,那正是他们家小五。小五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落水,这个时候若是让别有心计的人抢先下水救了她,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换言之,赵家的三位公子下水救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是,老四的动作快人一步,赵夔与赵翼还没有那个机会做出行动,甚至于就连思量的时间都无。
赵慎的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太快,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之间。
此时,太子与朱明耀也双双冲到了回廊上,太子看了一眼,待看清所发生的一切,他转身就往北面楼梯急步而去。
七公主今日也在场,她根本没有看见赵宁落水,一听到动静就发现赵慎冲了过来。
“赵慎!”她刚喊了一声,却见赵慎身子一跃,朝着塘中跳了下去。
赵宁只觉身处一阵漂浮不定之中,她不会凫水,方才一落水便觉着自己当真成了无根浮萍,无枝可依,肺腑一阵刺痛。赵宁正体验着极致的痛苦,她彷佛身置幻境,宛若这又是一场浮生梦。她视线并不清
清晰,但感觉眼前出现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隐约之中,她听见有人在唤她,但这称呼却很陌生,“我的宁宝儿,四哥来了。”
很快,赵宁感觉被人拥住了,对方的身体.滚.烫,将她牢牢困住,她只是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原以为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但在赵宁还没有到了极限的时候,却又被人强行从昏厥中拉了回来。
是四哥!
赵慎在水中将赵宁打横一抱,那失而复得的滋味又给了他新一轮的煎熬与后怕,见小女子眸光朦胧,但意识还在,他温和的低低唤了一声,“宁宁,四哥在,别怕。”
赵宁感觉到了男人嗓音中的急切,她不在被潭水淹没,本能的伸手在赵慎滚动的喉结触碰了一下,突然笑了,“嗯,不怕。”
只要有他在,她是当真什么都不怕了。
赵慎没有直接将赵宁抱上岸,而是让她攀附在自己身上,然后带着她游向荷花.密.集.处,赵慎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用力掌控着方向,半途中低垂着眼眸看她一眼,他眉心紧蹙,声色清冷道:“四哥会让害你的人付出十倍的代价。”
这话带着五分的狠劲,五分的怜惜。
赵宁点了点头,她大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即便是她也能猜出,方才从背后推她下水的人多半是与顾慕瑶一伙,又或是太子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还有第三股势力想挑拨太子与赵家的关系。
赵宁在东宫莫名其妙的出了事,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看作只是意外。
赵慎将赵宁从众目睽睽之下及时带走,七公主虽是生气,但也不好说什么,今日在场的贵公子诸多,任谁也会多看上几眼。如果赵慎不这么做,那么赵宁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想来赵慎护着自家的妹子,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七公主内心虽是妒忌,但这种妒忌还不至于让她冲昏了头脑。
萧氏扯了扯公孙月的衣角,小声低语了一句,“月儿,方才你我真不该与太子妃说话,竟叫小五落水了。”
公孙月英挺的眉梢微微动了动,她仰头望了一眼高阁上的赵翼,二人似是眼神之间传达着什么,这之后公孙月与萧氏走到一侧,道:“嫂嫂莫担心,赵慎已经将
将小五带走了,并无男子瞧见她从水里出来,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有些人太过分了。”
她亲切的唤萧氏为“嫂嫂”,萧氏也不反驳,权当是默认了。
公孙月抬眉瞄了一眼顾慕瑶,道:“嫂嫂,咱们先去寻赵慎与小五,赵慎到底是个男子,他与小五即便是兄妹,一会两人上了岸也不方便。”
萧氏觉着公孙月言之有理,她果然不是寻常女子,三言两语就将形势分析的这般透彻。
萧氏也瞄了一眼顾慕瑶,眼神之中尽是鄙夷,这厢便跟着公孙月急急去寻赵慎与赵宁。
公孙月步子大,萧氏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追上,身后跟着一众丫鬟,而这时春竹与夏雪早就吓得脸色铁青,一会就看主子会不会扰了他们这次了。
夏裳透薄,被塘水浸湿之后,就连里面的小衣上的花样也映的一清二楚,更别提女儿家恰恰绽放的花苞儿,赵慎只看了一眼那诱.惑之处,他的脸色阴沉狠厉,隐有想要杀人的迹象。
若是赵宁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他一定会挖了那人的眼珠子不可!
赵慎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这才抱着赵宁上了岸,他当场脱了外裳将她包住,看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脸,面色白的委实有些可怜,那年亲手提着楚王的脑袋走到他面前的宁宝儿到底去哪儿了?
赵慎想她入骨,但又不敢让她回来。
她曾那样的决绝的告诉他,“阿兄,吾不在欠你了,惟愿生生世世再无相见期。”
赵慎喉结一紧,凝眉看着她,声线沙哑的问了一句,“谁做的?”
赵宁也不太清楚,此处是东宫,赵家又正处风口浪尖上,侯爷父亲非宣入京,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赵宁觉着很快就要大事发生,她不太想因为她耽搁了大事。
遂如实道:“方才不知道怎的,太子妃寻了嫂嫂与公孙姐姐说话,之后便有三三两两的贵女靠近了我,春竹和夏雪被人张小姐支开了,我这就被推下了水,但我并不知道是谁,那时周围又十来个贵女。四哥,若不先离开这里再说?”
赵宁也想有仇必报,可还得以大局为重,而且她怀疑正对她的人,也是为了对付赵家。
有件事,她有点忧虑,想了
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四哥,你这般救了我,会不会”引起被旁人不必要的怀疑?
赵慎似看穿了她,“无妨,即便旁人知道了又如何?”
他眼神坚毅,说话时就像是打算抛开了一切。
萧氏与公孙月寻来时,就见赵慎正坐在一方巨大的太湖石上,他膝上抱着赵宁,两人额头相抵,这幅光景有些不太合适。
公孙月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她止了步,将身后气喘吁吁的萧氏一把拉到了一侧。
“咳咳,小五如何了?”公孙月提醒道。
赵宁从赵慎怀里钻了出来,她不想当个弱者,可怎搞的次次都是沦落到被人相救?
这让赵宁有些不太甘心,扪心自问,她很想像公孙月一样,做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霸气女子。
萧氏站在公孙月身后喘了半晌,说话她活了这么多年,都不曾这般奔过,这太太刺激了。
公孙月比萧氏高出了半个头,萧氏探过脸去看时,赵慎与赵宁已经从太湖石上起身。
赵翼身上只着中衣,虽说赵慎就连脖颈都没有露出来,但萧氏只一眼,立马双手捂着眼。
天呐,除却了赵夔之外,她还是头一次见男子身穿中衣,幸好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萧氏刚刚平复少许的心跳又狂乱了几下。
公孙月没有那么多在意,她严肃道:“赵慎,事不宜迟,趁着太子的人还没有过来,我与嫂嫂先带着小五离开,你也去换身衣裳吧。”
赵慎侧身看了一眼赵宁,这才对公孙月道:“劳烦了。”
太子果真寻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众宫女,看样子也是为了顾及赵宁,但他如若真的在意赵宁的名声,他就不该自己出现。
这时,公孙月与萧氏已经带着赵宁离开了。
太子朱明安看着赵慎的眼神有些不善,如若赵宁是赵慎的亲妹妹,那这件事还好说,但眼下的情况,只会让太子嫉妒成瘾。
他从上辈子头一次见到赵宁时,便起了占.有之意,如今更是如此,后来他明白了,这便是执念了,否则他怎会时常梦见她?还是她嫁衣如火的样子!
太子以为,终有一日,赵宁会穿着火红嫁衣站在他面前,一切就如梦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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