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渊瞳孔收缩一瞬,目光中几乎透出一股厉色来。
“你要去哪儿?!”他伸手扣住林见雪手腕,在对方清冷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林见雪长睫轻颤,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顾行渊反应会这么大,不由收了收手腕,奈何对方手劲异常地大,没挣脱。
“没什么,随口说说,不会去哪儿。”林见雪尝试安抚了下对方,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没想到行渊还是这么黏他,还真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了,到现在也没变。看来只能这几日慢慢提几句了,要是真说出来……他也不知道顾行渊会有什么反应。
顾行渊见他又改了口,目光中依旧带着点怀疑,但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各怀想法,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一路回到天墟峰。
十日后,阿阮的生辰快到了。
林见雪喝完每日必须的汤药后,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白桃糕,咬了一口,若有所思道:“三日后,便是阿阮的生辰,你觉得送个什么礼物好?”
“师尊之前都送了些什么?”顾行渊道。
“之前……”林见雪沉思片刻,“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药材或者宝物,让其他人挑好后直接送过去了。”
顾行渊头也不抬,随口道:“那这次也让人挑一个,送过去不就行了?”
林见雪想了想,摇头道:“这次不行。”
“为何?”
“因为这次可能是……”最后一年送她礼物了,等到明年这时候,他早就不在此界了。
林见雪顿了顿,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改口道:“因为这次是我亲自去,想好好挑了送给她。前几次她生辰是在岛上,见不到人,再往前的日子,她生辰我又多在闭关,总之没什么机会像这次一样。”
顾行渊抬眼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
“其实我的生辰也……”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语气太轻,林见雪没能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行渊轻笑了下,摇了摇头,“师尊想送哪方面的东西呢?”
林见雪低头想了想,手指不自觉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其实各种天材地宝,她应该也不会太缺……我记得以前过节的时候,她放花灯都放得挺开心的,不如做一盏不会熄灭的花灯给她好了。”
“不会熄灭的花灯……”顾行渊沉默几秒,“好啊。”
林见雪让人找来纸和竹条,纸是最好的月色飞鸢纸,薄而坚韧,像是一抹淡淡的月光般,可保存几百年不坏;墨也是九天远墨,保存得当的话,也可千年不褪色。
灯面还需绘制,林见雪将纸面平铺在书桌上,提笔沉思片刻。顾行渊站在一旁,垂着眸子帮他磨墨,空气一时很安静。
林见雪抬眼看向身侧的人,金色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侧脸,勾勒出清晰锋利的五官轮廓,长而低垂的眼睫又综合了那种锋利,显出几分乖顺温和来。
“行渊,”林见雪突然开口道,“字和画的话,你更喜欢哪一种?”
顾行渊抬眸看向他,浅金色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师尊怎么问我呢,不是送给别人的吗?”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是我的话……只要是师尊给的,徒儿都喜欢。”
林见雪目光落到纸上,沉吟片刻,终于下笔了。
过了不知多久,一幅云海连山山水图便作成了。林见雪看了两眼刚画好的图,缓缓吐出一口气。许久没画了,手都有些生了,幸好底子还在,勉强能拿得出手。
顾行渊在一旁看着,半晌没说话,片刻后才怔怔道:“徒儿从来不知道,师尊竟然画得这样好。”
林见雪不甚在意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你我相识也不过十几年,我上次画都是百来年前的事了。”
顾行渊下颌绷紧,静静地看了林见雪几秒,突然低下头继续磨墨,捏着墨锭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林见雪并未察觉什么异样,提笔又在画上题了几个字,随后单手撑着头坐在桌旁,悠悠然等墨迹干透后,将纸面收起,开始做花灯的架子。
竹制的花灯支架并不复杂,但林见雪做得很慢也很用心,好像倾注了很大的心力。顾行渊一直陪在一旁,时不时搭把手提供点帮助,只是从头到尾都异常地沉默。
花了半日的时间,终于差不多完成了,成品也不负众望精美别致,一眼便可看出制作者的重视程度。
顾行渊垂眸看了几眼,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再精美……也不是给他的。
林见雪仔细看着这盏花灯,转身从墙上的架子上拿出一只小盒子,里面放着两盘油灯。
“这是我很久以前得到的鲛人蜡,据说这么一点便可燃烧百年不灭,放到这里,勉强可以算作不灭的花灯吧。”
林见雪将油灯装进去,提起来左右看了看,似乎很满意,放到顾行渊眼前问道:“行渊觉得如何?”
顾行渊盯着面前这只精美的花灯,眸色沉沉深不见底,几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抑住心底翻天覆地的摧毁欲。他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道:“……好看。”
“好看吗,那就好。”林见雪长眸一弯,一贯清冷的眉眼显出几分柔和的神色来,异常动人,“这盏是送给你的,快拿着。”
顾行渊愣住了。
几秒后,他才回过神来,竭力克制住指尖的颤抖,喃喃道:“这是……送给我的……?”
他张了张口,还想问,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做得这么用心的,不是要送给别人的吗?怎么会是……送给他的?
可他半个字也问不出,方才的压抑与渴望,瞬间被一股油然而生的喜悦冲散了。
他小心地接过那盏花灯,听见林见雪道:“这是我亲手做的第一盏花灯,自然是要送给你的。”
顾行渊一寸一寸地仔细看那盏花灯,好像手中这样东西,突然间每一点都不一样了。
林见雪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不由道:“行渊……其实这么多年来,为师好像没给过你什么东西。”
“不,给过的,给过很多东西,”顾行渊小心地抓紧那盏花灯,抬头看向他,那双漂亮的浅金色眸子里似有情绪涌动,“徒儿的这身修为,那把本命剑,这十几年来的教导,都是师尊给的。”
“其实我……”林见雪还想说什么,看了看顾行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其实他想说,这些年没给过你什么东西,所以想把亲手做的第一盏花灯留给你。
往后的路……便要你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