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一直觉得自己挺丧的。
按理说a大王牌生物学院首席大教授的女儿,出生就含着金汤勺,
头衔要多光彩就有多光彩,
前途应该要多明媚就多么明亮。
节假日父母会陪着一起出去游玩,是很多家长没有寒暑假同学们羡慕也得不到的。
可林墨却没有生活的目标,
她甚至对未来没有任何方向,
坐在教室里,看不懂,奋笔疾书的同学,
为何要如此拼命地学习。
不明白,为什么教学楼里下楼梯,都有那么多人要拿着小册子背单词。
写东西只是她的一个爱好,她从来没想过用写文去塑造自己的未来。
中文系老教授亲自给进入决赛的参赛选手颁发晋级证书,每人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水晶奖杯,
奖杯上印有金光闪闪的大赛图章。
林墨从教授的手中接过那奖杯,教授十分慈祥地拍了拍林墨的肩膀,
“林同学,”
“非常有才华!后生可畏!”
林墨对他挤出一个微笑。
台下照相机摄像头咔嚓咔嚓打着白色的闪光。
这一刻,似乎全世界,都在注视着林墨,
告诉她——你是第一名!
林墨没有感受过这种荣耀,攥着奖杯和通行证的手突然间就开始颤抖。
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
一瞬间席卷了整个胸腔。
是的,写作是她的爱好。
她有很多很多爱好,小时候弹钢琴吹长笛画画缝刺绣……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可随着长大,随着上了初中高中,
就剩下、跟高考还有关联的写作了。
她喜欢的东西,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至高无上的荣耀。
似乎前方的路,一直以来布满重重迷雾的路,被打磨成四四方方盒子的未来,
突然就闪起一盏是她喜欢颜色的灯。
台下爆发出剧烈的掌声,庆祝他们所有晋级的人。
林墨看到自己那三个没有进入决赛的小舍友,也在拼了命地为她鼓掌。
段琛带着淡淡的笑容,
从白色嘉宾椅上站起身,
为她鼓掌。
颁奖结束,未晋级决赛的选手便开始陆续回到宿舍,
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林墨留了下来,她做为宿舍里唯一晋级的参赛选手,望着舍友低头整理着行李箱,
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像,要是她说话了,是不是会伤到大家的心?
林墨趁着那三个人打包行李说笑间,想要悄悄离开宿舍。
“小墨!”沈馨尔突然喊她。
林墨脚步一停,回过头,
“我下楼买点儿吃的……”
沈馨尔合上行李箱,几步跨到林墨面前,
用力给了她一个熊抱。
“呜呜呜,小墨墨,姐姐们都要走了,肿么办,以后就不能住一起了……”
四个人,只有林墨是高二的学生。
其余两个人也围了上来,纷纷牵过林墨的两只手,
“接下来的比赛,一定要加油!”
“前六名都可以获得降二十分的资格,”s市本地那个女孩对林墨说道,“小墨,你肯定没问题的!”
林墨意外,
自己明明没说过,她能来参加这个比赛,
很大程度上,要多亏了“降二十分”这个条件。
女孩似乎看透了林墨想的什么,
叹了口气,
“你们s省的孩子,压力都大。”
“虽然那天晚上你说自己是因为喜欢写作来的,”
“但大家都能看得出,这只能是小墨你内心中属于自己的想法。”
“其余的人……都希望你去夺得的是‘降二十分‘吧?”
林墨咬了一下嘴唇,
她真的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
可是却被这份能够被理解,
揉搓的好想掉眼泪。
“林墨——”
三个舍友离开前,踏出基地大门那一刻,
一同转过身,对着林墨做出加油的动作,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我们都希望你——能让自己喜欢的东西,伴随一生!”
“加油!”
林墨的头还在疼,
胃因为喝浓咖啡的缘故,依旧难受。
可她,突然就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悄悄爆裂开。
一股劲,撬动了她沉睡了那么多年从未想过向前追逐的双腿。
“我会的——!”
林墨对她们大声喊道。
送走舍友,林墨揉着太阳穴,往宿舍楼回。
她需要将自己的东西,搬到重新编排的寝室中。
走到大楼下面,她老远就看到了段琛站在宿舍楼的门口。
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衣衬衫,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虽然很冷,但仍然不失美感。
引得过往的学生频频回头看他。
“你不冷吗?”林墨上前去一把拉过他,就往自己宿舍所在的楼层拽。
因为有其他选手搬离场地,很多本地学生的家长在基地宿舍大楼来来往往。
段琛身为男孩子,进入宿舍楼,自然没有人说什么。
两人一路上了四楼。
林墨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出声,似乎另外三个人都还没搬过来。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墨用手扫了扫门前空气里的粉尘。
一进门,却发现——
自己的床铺,已经被整整齐齐收拾好,
行李箱中的东西,也都摆在了和上一个宿舍居住时,相同的位置。
林墨:“……”
“你弄的?”
段琛“嗯”了一声,
“衣服什么的也给放好了???”
“……嗯。”段琛声音沉沉的,“刚才帮你搬宿舍时,看到前一个宿舍你怎么布置的。”
林墨有些崩溃地拉开了自己的衣柜,
里面的衣服,的确是按照自己最常用的方式,码放着。
但——
她瞅了眼衣服下面粉色的小内内盒子。
艹!
林墨的耳根有些红。
身后的段琛,悠悠地张了张嘴,
“你的确穿粉色的,好看。”
林墨一脚踹了过去。
段琛轻松躲开了林墨的小腿攻击,一把牵制住她的胳膊。
林墨一个重心不稳,
突然就齐刷刷摔倒在了地面。
段琛见势不妙,眼疾手快抓着林墨的背往身上一带,
自己率先背部撞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林墨扑在段琛胸口前。
“嗷嗷嗷!”
“好疼啊……!”
女孩哭丧道。
身下的男生倒是没有叫喊,只稍微倒抽了一口气。
待林墨冷却下来,
突然感觉到,
自己的手,
似乎并没有压在冰凉的地板上。
爪子一抽,小姑娘还懵懵懂懂地往下用了一点儿力气。
真的,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发誓自己不是故意!
“……”
“嘶——”
段琛的背挺疼的,
但他没说什么,
只是忍痛抬起差不多能活动的手,
抚摸上林墨落下来的发丝,
“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林墨一愣。
段琛强忍着,撩动头发的手,沿着林墨被裹在宽大白运动服的身子,
慢慢往下,
准确地握住了她按压着的手腕。
嗓音染上几分沙哑。
林墨终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脸一红,
慌乱地想要起身。
然而越是紧张就越做不好,
膝盖不知怎么的,才从男生身体上离开半分,
突然又噗通跪了下去。
“哎哟——”
这一次,段琛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林墨只感觉,自己的膝盖,
怎么、好像,
又……戳中了什么东西?
和刚才掌心的感觉不太一样,没那么舒服了,
有些硌人
但……也绝对不是地板!
底下的段琛却像是被人抽了筋,
表情因为痛苦,皱成一团。
林墨听到他的痛声,连忙说着“对不起”,
问他,磕到哪儿了?
段琛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音色里充满了虚弱,
病怏怏道,
“你儿子。”
“……”
“……”
“……”
高一的时候,林墨前桌坐着班上第一名,
和级部主任的儿子。
第一名最喜欢捉弄他的好同桌。
有一次林墨从家里捎了个远射程喷水壶,对着人呲水相当给力,
第一名对那喷水壶爱不释手。
某个课间,林墨去上厕所,
水壶就放在桌缝中央的缝隙里。
当她刚走出洗手间公共区域的大门,
突然就看到——
第一名抱着她那喷水壶,
对着级部主任儿子的裤腰下,
一顿猛地喷。
“fire,everything!”
“弄/死张传锋的孙子——”
张传锋就是三部级部主任的名字。
……
“你你你,”林墨舌头打结,脸红成大熟虾,“你怎么知道,是儿子的!”
段琛意味深长道,
“你不喜欢儿子啊……”
林墨反驳:“我当然喜喜喜欢……我女孩男孩都喜欢!”
做人不能偏心!
段琛含笑道,
“好,”
“那到时候我们生两个。”
林墨这才后知后觉,
“谁谁谁……谁要跟你生小孩!”
扑棱着要起身。
段琛却不让她走了,
胳膊一用力,就将人拦肩再次压倒在自己的胸前。
林墨扑进段琛的怀抱,
听着男生锻炼结实的胸口下,
强劲有力的心跳。
林墨:“……”
又不是单纯小女孩,都高中了,一中这种学校,几个女生还能什么都不知道?
林墨看黄/文是真的不少,
她还喜欢看男男。
两个男人,要比一男一女,多出来一个让人学习的机会。
多一个东西,多一份了解。
“少年,手感不错。”
段琛:“……”
“……”
“……”
林墨眯了眯眼睛,笑了起来,
“要我帮你揉揉吗?”
段琛滚动了一下喉结。
眼眶红红的,
“你确定……?”
林墨不确定了,
刚冒出来的戏弄人的念头,
被段琛认了真的表情,
给吓得飞灰湮灭。
她扭动着身子,又要逃。
“别动!“段琛呵斥她。
林墨的身子一僵,终于声音里略带了害怕,
“唔……那个,我真的不行……”
她真的怕,这样的段琛,
会来真的。
她、她才十八岁,
身份证出示,都要被相关工作人员专门警告还未到年龄不该干的事情!
段琛叹了口气,
忍着疼,
努力凭借意志,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吓人。
“你让我……抱抱。”
“抱一抱,就好了。”
林墨不敢动了,
趴在段琛的身上,
感觉到带着火热温度的手指,
在极力克制,摸着她的后脑勺、耳朵下柔软的肌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最终段琛还是重重吐出一口气,
“……我去趟、卫生间。”
林墨赶忙从他身上爬起身,
督促着让他快滚快滚。
冬令营给留下来的参赛选手,放了半个下午的假。
段琛和林墨去s市的繁华地带,
打卡当地著名的生煎店。
段琛早上胃疼,所以吃不了多少。他要了一碗养胃的黑米粥,点的五盘生煎里,他就吃了两小个。
其余的生煎,全部被林墨送进了肚子里面。
林墨扒拉着盘子,段琛吃的差不多,放下筷子托腮看自家小姑娘吃东西。
“……”
“你这么吃,不怕撑着么?”
林墨一口干掉一个生煎,
“我想再要碗黑米粥。”
段琛:“……”
原来女孩子的饭量,真的深不见底。
关键是……
还吃不胖!
在发生了那么亲密之举后,还能像只猪似的,奋不顾身投入吃饭中,
林墨也是个人才!
段琛又给她去买了一碗黑米粥。
滚烫的热气,应和在南方冬日湿漉漉的空气中。
“糖要三大勺!”林墨顾不上自己加糖,忙着吸溜生煎油汪汪的汤汁。
段琛只能拿起调料盒,按照她的要去,
加了三大勺糖颗粒。
林墨吃饱喝足,后背往椅子靠背上一躺,
舒舒服服摸着肚皮。
段琛低着头,胳膊交叠撑在桌面,看眼前的小姑娘。
林墨心满意足地休息了一会儿,才觉察到对面的人,
正在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
吃饱肚皮的林墨,根本没有女生的矜持,
跟段琛说话的态度,更像是个大老爷们儿。
段琛像个小媳妇似的,
悠悠地道,
“我在想啊……”
“以后我想吃你的时候,是不是要是有饭票一个电话约你出去吃宵夜,”
“你就算已经被我深入到哭着求饶,也得把我踹下床,抛下家庭出去胡吃海喝。”
林墨:“……”
艹!
段琛的手机“叮咚——”一声。
林墨刚想在桌子下面一脚踹过去,
却被段琛用腿别住。
段琛低头翻动着手机,眉头略微收紧。
林墨一愣,
问他怎么了?
段琛手一摆,将手机关了,
放回到口袋里,
“没怎么。”
林墨知道肯定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拍脑门,
“哦对!是不是耽误你奥赛集训了!”
段琛说不是,
其实真的不是。
他只是,在等待林墨和舍友告别的那点时间,
除了给林墨收拾好新宿舍,
还编辑了短信,
给余教授老相识的中医发送一些信息。
老中医这个点儿才回复他。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又轻微震动了一下。
段琛没动,温柔地问林墨,
“得了第一名,不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报喜么?”
林墨的表情一下子坍塌了下来,
耷拉着脸。
“没有不想打……”
“我爸的手机,从今天早上起,就打不通。”
“手机又没电了,然后收拾宿舍时我稍微充了一下,倒是看到了我妈给我发的短信,”
“说——他们有急事,今天不太方便回复信息。让我不要再给我爸打电话了。”
段琛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也没办法说什么。林墨一遇到自家父母的问题,向来情绪都会变得低沉下去,
垂下头,嘟嘟囔囔道,
“他们……”
“估计还是不真心赞同我报考那几个学校的专业吧。”
“我妈一开始就没有多么支持,每次说,也都是勉强挤笑。说来数去也都是那二十分。”
段琛伸出手,轻轻揉了一下林墨的额头,
“不会的。”
另一只手稍稍插入口袋,拿出手机,
眼角略过屏幕上新来的短信——
【压力过大神经过度紧张,也有可能引起内分泌紊乱,】
【造成阴/部出血。】
两个人又出去买了些东西,s市的物价果然名不虚传,贵到离谱。
天色渐渐下沉,段琛打了个车,将林墨送回冬令营基地。
“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段琛给林墨整理了一下围巾。
林墨揉着还有些撑的肚子,因为昨天晚上没睡着,今天上午又精神紧张了一半天,
现在着实有些困,
回答的声音都有些像蚊子似的嘤嘤嘤,
“嗯……”
“正好赶上决赛完了。”
“订的几号回家的票?”
“唔……三号。不过你别送我啦,我爸坐高铁来接我。”
“二号比完赛,我给你过生日。”
“……”林墨乖巧地点点头,
“好啊。”
“想要什么礼物?”
其实礼物还是送的人秘密准备,给收礼的人一个惊喜才是perfect。
但段琛忍不住逗逗林墨。
林墨想了想,摇晃了一下脑袋,
“挖了秦始皇的陵墓。”
段琛:“……”
???
“我觉得,秦陵里面,肯定没埋着嬴政本人的骨头,”
“不会真的是、扶苏的吧……”
“老板好痴情,呜呜呜不过我还是站老板x医生的cp……”
老板,医生?
这……跟扶苏以及嬴政又扯上了什么关系?
段琛一脸问号,门口的保安推开保安室的铝合金门,
对着门口正黏在一起的两个人,不咸不淡喊了句,
“下午五点报告厅集合,现在四点半了,要进去快进去!”
五点后,冬令营的基地会再次进行封锁,
不让参赛选手以外的人进入。
段琛只得叹了口气,大手揉了揉林墨的后脑勺,
将两大袋子的好吃的以及日用品给林墨挂在手腕上,
轻声道,
“好了好了,回去吧。”
林墨提着两大兜好吃的,路上一个没忍住,
又翻出来一包“好多鱼”,往嘴里扔小螃蟹。
路边是墨绿色的植被,这可真是南方的特色了,北方这个季节一片光秃秃,
近两年来,天空还逐渐趋向于雾霾化!
她边走边开始脑子往天外飞,从医生老板联想,蔓延到其他嗑的cp。
“花生第三季肯定结婚了,”
雪地靴踢着路边的石子,
“卷福得很难过吧……”
一块不大的石头,被她从学校门口踢到了宿舍楼下。
林墨像只乌龟似的,慢吞吞爬上四楼。
摇摇晃晃来到新的宿舍。
宿舍门是开着的。
外面站着两个不太熟悉的人。
林墨对这两人有点儿印象,好像是复赛的第二名和第三名,出去玩前隐约听说了宿舍是按照比赛名次重新分配的。
“嗨~”林墨跟她们打招呼,
“怎么都站在外面?”
那两个人扭头看了林墨一眼,
神色一下子变得很难堪。
其中一位,似乎还欲言又止。
林墨有些奇怪,伸手推开了宿舍大门,
吱呀——
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好些日子不见的刘彩,抱着胳膊,站在她的床位下的桌子旁,
眯着眼睛,看向站在门口的女孩。
林柏一身笔挺西装,双腿交叠,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两个人的周围,散发着浓烈的寒气。
林柏用无名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有史以来头一次,
用林墨从未听到过的冰冷中略夹杂着怒火的语气,
一字一句,开口道,
“林墨,”
“你可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