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雨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始终没能走出那天夜里的最后一道彩虹。
以及那个被彩虹带走的黑衣人一直出现在他的梦里。
为此他苦苦挣扎不知喊了多少回,嗓子不知道喊哑了多少回。
当他终于喊不出来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睁开如千斤一般沉重的双眼,他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的时候,他的手触摸到一束柔密的长发。
然后他嗅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气息,在他发出一声叹息的瞬间,趴在他胸口的女人抬起了头,眼里是疑惑跟惊吓,以及激动的目光。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惊叫,接着便是数不清的惊叫。
然后他嘴角动了动,说了一句话之后,唇边终于多了一杯温水。
在喝了半壶在他看来世间最好喝的温茶之后,挣扎着靠着床头。
静静地笑着说道:“我饿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天下盯着眼睛,盯着他苍白的面容说道:“你这是想把我吓死么?好好地在城里,怎么会有刺客?”
纳兰雨抬起右手拉着花天下的手,怔怔地说道:“这事得问你妹妹。”
现在除了花天下,在南云城里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花落雨夫妻两人了,甚至他连杨开义都不敢相信。
还有铁匠,想到这里,纳兰雨忍不住问道:“铁匠呢?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在他看来,倘若铁匠死在南云城,怕是天山上的兄弟也不会放过自己。
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花天下摇摇头,不可思议地说道:“铁匠差不多可以四下活动了,只有你伤得最重,妹妹在你出事的第二天就回来了。”
纳兰雨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铁匠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而不伸手。
还有那个待在屋里静坐的欧阳东篱。
沉默把了片刻,纳兰雨叹了一口气说道:“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竟然没死?这算不算是奇迹?”
“你最厉害行了吧?你躺一会,我去煮的粥给你盛一碗。”
花天下放下他的手,去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碌。
在她看来,打从认识纳兰雨那天起,便没为这个家伙操过心,没想到过了几十年平静的日子,终于还是吓了自己一回。
便是醒来,纳兰雨的精神也是虚弱得不行,不知道是饿得,还是失血太多。
正自望着屋顶发呆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花落雨的声音:“姐夫你可不能扔下我姐姐不管,这明儿跟公主还未成亲呢。”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进来,然后捏着他的手查看了半晌。
这才放心地说道:“我怎么感觉你没有铁匠皮厚,他都没有晕死过去,姐夫怎么就不行了呢?”
纳兰雨笑了起来,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
毕竟他可是跟一个高出自己两重境界的杀手拼命,能活下来,能再见到你们,这就已经是奇迹了好不好?
纳兰雨疲惫地看着花落雨,沉默片刻后自嘲一笑道:“反正我把她们全都交给你了,你跟欧阳东篱不是大能吗?”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临终遗言一样。
花落雨张大了嘴,满脸不可思议地回道:“姐夫你这是想不要脸了么?我去把姐姐喊来。”
正说话着,花天下端着一碗粥进来。
看着纳兰雨问道:“要不要我喂你?”
纳兰雨嘴角扯动了一手,看着花落雨的模样,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我自己来吧。”
纳兰雨心道既然没死成,这活着的事还得继续,于是问道:“这几天前方的战事怎么样?南云城里的杀手们找到了没有?”
花落雨看了他一眼,静静地说道:“眼见他们就要攻打第九座战壕了,一切都按之前计划的进行。”
“南云城里的杀手据点在你们被袭后的第二天,也被清理干净了,眼下的南云城应该是一处安全的所在。”
花天下温柔地说道:“先吃点东西,明惠大师也来了南云城,这往后你又多了一个撑腰的人。”
看了纳兰雨的脉象,花天下知道自己的男人终是熬了过去,心里高兴却不愿意在妹妹的面前流露出来。
更何况,客堂还有几个人在等着他出去见人,便是有话也是在杨开义等人的面前去商量。
军国大事,花天下一向都不会插手,这是国师当年教他的道理。
她知道自己只要做好生意,带好孩子就行。
连着皇后娘娘,也很少过问皇上关于朝政大事,更不要说他只是大将军的夫人了。
天才首要的气质便是自信,至于由自信延展出来的骄傲另当别论。
于是,直到纳兰雨安静地将一碗白粥吃完,感觉恢复了些许的力气之后。
花天下才看着他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他们都在客堂等着你的消息呢?”
纳兰雨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那便去看看吧。”
……
当杨开义将这些天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前方战场的近况跟纳兰雨讲了一遍。
纳兰雨才有一种回到人间,自己还是南疆大军的总指挥的感觉。
看着皱眉不语的欧阳东篱,纳兰雨忍不住问道:“前辈,有没有华生的消息?”
欧阳东篱一手搁在膝头,一手轻轻地把玩着手里的半杯灵茶。
缓缓地摇摇头道:“小黑不回来,我们就不会有他们的消息,中间隔着上千里的战场,如何传递消息?”
“还是先想着如何跟他们在南云城前决战吧。”
杨开义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们只剩下三座战壕,最多拖到夏天,就要面临南海大军兵临城下的问题!”
一旁的明惠低着头,想了想说道:“我那徒儿不是说,当初他在南云城布下了一座大阵吗?”
在他看来,当初李修元让纳兰雨重修南云城的城墙一事进行得十分隐晦。
准确来说是他在冒险,用一座大阵去赌一座雄城,一场战争的最后胜利。
这事连纳兰雨都不知道,毕竟最后激活这座大阵的可是李修元本人,谁也没有见识过这座大阵的威力。
纳兰雨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说道:“那会没办法试,不知道这道大阵的威力如何啊?”
这话听起来不难明白,因为没有大战确实没办法测试大阵的威力。
可是明惠却不是这么想的,他知道李修元做事的严谨性,绝不可能整出一个半拉子的大阵摆在这里。
想了想,他静静地说道:“我看光这城墙的高度,护城河的宽度,便不是五域其他城池所能比拟的吧?”
“好不好打一仗才知道。”
欧阳东篱抬起头来,看了在座之人一眼,此刻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对于自己徒儿的本事他自然清楚。
看着纳兰雨和杨开义说道:“你们总不会连打一仗的勇气都没有吧?当年南疆大战的时候,大将军在哪里?”
轻敲着桌子,欧阳东篱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跟落雨可不是来帮你们打仗的,这个世界有自己的天道规则,需要你们自己努力。”
纳兰雨闻言苦笑不已,一场刺杀,让自己的心态出现了极大的变化,关于勇气这玩意,自己曾几何时又怕过谁?
想到这里,他跟欧阳东篱拱了拱手,恭敬说道:“多谢前辈,我们举国之力为的便是打赢这场战争,不管有没有那道大阵。”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对自己狠一些,就像当年那样只有人比刀狠,才能在江湖上活下来。
“华生的事情大家都不要去管他。”
欧阳东篱缓缓地说道:“他有小黑陪着,小黑是听老和尚跟我那徒儿的指挥,他们在敌人后方只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纳兰雨没有吭声,静静地听着,心想果然如此。
眼下还没走到最后一步,来的人再多,也不能像士兵一样冲锋陷阵。
或许有小黑陪着的华生,能在三镇之后,给南海大军制造更多的麻烦,这才是国师跟老和尚让华生继续呆在草原上的道理。
想到这里,纳兰雨静静地说道:“接下来,一是保证南云城内的安全,二是让大军看好城外已经种下的军粮。”
“等南海大军攻破最后一道战壕,我们再于南云城前跟他们决战。”
纳兰雨的声渐冷,一番话说下来,让他恢复了大将军的雄风。
让他想到了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杀手锏,那可是谁也想不想到手段,他要跟国师当年一样,将南海数十万大军消灭在南云城前。
杨开义拍手说道:“如此甚好,白玉城主王天化将军已经来了南云城,皇朝重驽营的指挥亲至,我们就等着南海大军的到来。”
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胡歌握紧了拳头,他想到了当年北海战场上的热血一幕。
今年虽然自己的兄弟远在天山,可是他却早在这里布下了一座大阵,为的就是将来犯之敌统统埋葬在南云城外的荒原之上。
“纳兰将军,说起来你我都得感谢国师大人。”
胡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若不是他写的那道神符,若不是老和尚头的手段,怕是你我这会已经在黄泉之下相会了。”
说到这里,纳兰雨顿时心服口服。
看着胡歌和欧阳东篱叹了一口气,怔怔地说道:“铁匠不知道你那里晚上有没有看到一道彩虹,我在倒地之前看到了……然后那家伙死在了我的面前。”
坐在一旁的花落雨和花天下心头一震,这是她俩头一回提纳兰雨提到暗杀之夜的事情,即便这样,她们也只能无奈地沉默。
胡歌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我没看到什么彩虹,你估计是看花眼了吧,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有一道金光……”
他知道,那是李修元请老和尚出手,留在他跟一帮孩子们神海中的神符。
一纸神符镇神海,于生死之间救了他一命。
细细算来,他都不知道这是李修元第几回救他于生死之间了。
反正自己债多不愁,都是兄弟,他也懒得去一一记数了。
纳兰雨闻言浑身一震,他自然知道铁匠不会欺骗自己,只不过,不管是彩虹还是金光,终归是国师大人救了自己一命。
“原来,你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吗?”
望着堂外晴朗的天空,纳兰雨缓缓说道:“还是说你的慧眼看到了南云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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