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宋一一起来上厕所时，发现客厅的落地灯亮着。
老梁披着毯子，手里捧着本书，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连鼻梁上的眼镜都没来得及摘。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本想叫醒他让他回房去睡，但手还没抬起来，老梁就醒了。
大概是睡得有些迷糊，不习惯眼前突然出现自己的小闺女，老梁迷迷瞪瞪的犯了好一会儿迷糊，才想起来孩子们都回来了。
“我们老梁头这么爱学习呢，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宋一一乖巧的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下来，理直气壮的把冰凉的小手塞进老梁的毯子里。
“年纪大了，睡不着。”
老梁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合起书，正了正身体。
“哪里就年纪大了，人家英国的老头六十岁了还环球旅行呢。”
宋一一撒娇一样的把脸贴在老梁的胳膊上，感受着这一刻的岁月静好。
“那敢情好，改天让梁又西给我出钱，我跟老叶也环球旅行去。”
“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让他买机票！”
落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宋一一仰起的脸上，把她的轮廓描写的那么清晰又真实。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仔仔细细的看他的宝贝一一了。
仿佛上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她，她的脸上还有婴儿肥呢，如今再看，早已是棱角分明，稚嫩不再了。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看着，他的眼泪就慢慢上涌。
“怎么还哭了呢？”
见老梁眼泛泪光，宋一一笑着说。
“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
老梁的声音带着哽咽，让宋一一原本玩笑的心，一下子软的一塌糊涂。
“哪有啊，你把我照顾的可好了。我没吃苦，大家都是这么长大的，你别哭啊。”
“我当初知道那个狗东西对你动了心思的时候，就应该打死他的。”老梁咬牙切齿，感觉分分钟要摸起菜刀去砍死梁又西。
“啊？你早知道了？”宋一一有点不好意思的问。
“嗯。我当时还挺乐观的，想着你俩在一起，至少知根知底，不至于让你受什么委屈。后来才发现，他的职业本身就注定了要让你受委屈。”
宋一一赶紧摸了摸老梁的手，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我没委屈，一点也没有。您也别自责，是我喜欢他，真要追溯起来，是你家白菜先动的手。”
“是吗？”老梁有点不敢相信，“他有啥好喜欢的，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比他优秀。”
宋一一噗嗤笑出声，老梁对梁又西的有色滤镜也太过头了。
“老梁你不懂，梁又西这种在女孩子眼里最吃香了。我可是打败了几千万少女才成为他的女朋友呢。”
老梁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
“他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啥本事？”
“您平时都不看娱乐新闻吗？他演的电视剧您也不看吗？梁又西谦逊、诚恳、好学、懂事，踏踏实实，积极向上，完全就是个完美偶像啊。”
“就算他是个完美偶像，也绝对成不了完美老公。我想让你找一个知冷知热得人，能有更多时间陪着你的人，他这种满世界跑的人，我不放心。”
老梁像个耍脾气的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嘟着嘴，特别可爱。
“怎么跟你说呢？”宋一一顿了顿，努力整理着最准确的措辞。
“前段时间，有个清川中学的小姑娘找我咨询大学报专业的事。她喜欢历史，对史书一类的东西滔滔不绝。但那天她问我，她应该报考大家普遍觉得有前途的专业呢，还是报考自己最喜欢的历史类。老梁，您觉得呢？”
“历史类吧，历史类前途也不错。”
“您的答案是对的，但是理由不太合理。”
“怎么说？”
“我是这么回复她的。成年人的世界里，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是需要源动力的。人的年龄渐长，血液会停止沸腾，大脑会愈渐懒惰，支撑着成年人坚定有力走下去的，往往就是这种源动力。而源动力，就是喜欢、兴趣、钟爱。你选择了有前途但不感兴趣的专业，当你有一天疲乏了，你可能会觉得一塌糊涂、无所依附。可当你选择了喜欢的专业，即使枯燥乏味，你也有一腔热爱支撑着你走到光明。你会变得善于应变，变得耐得住寂寞，变得所向披靡且乐于钻研。你靠着源动力活着，比一切的现世安稳都心安理得。”
宋一一眨巴眨巴眼，把头靠在老梁胳膊上。
“我们老梁是个知识分子，应该听懂了吧？”
老梁没吭声。
“我喜欢梁西西，从小就喜欢。我试过割舍掉他，但好像更痛苦。既然谁也离不开谁，不如干脆一辈子都在一起。”
许久，老梁才冷哼一声。
但这声冷哼里，明显带了一分释然。
“而且啊，割舍掉他，就要割舍掉你们。我死也不要离开你们。我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
“呸呸呸！跟着奶奶不学好，什么死不死的，你可给我闭嘴吧！”
宋一一嘿嘿傻乐两声，继续赖赖唧唧的趴在老梁跟前装小狗。
“行了，我困劲儿上来了，回房睡觉了。”
宋一一立刻双膝跪地，做出一个“您请”的姿态。
“恭送皇上~”
老梁再次冷哼一声，走出去好远了，才回了一句：“平身吧，夜猫子。”
目送老梁回了房，宋一一才如释重负的从地毯上爬起来。
折腾了这么半天，她的睡意彻底没了。
沙发上还有老梁的余温，她赶紧爬上去，把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老梁刚才看的书摆在一边，她顺手拿起来翻了翻，觉得挺有意思，竟也认真的读了起来。
如今的她，已经很少能有机会静下心来看看这种高深的文本了，这一刻，竟然觉得读起来特别流畅。
厨房的饮水机时不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楼下的野猫恶狠狠的叫声时远时近，电视机旁的浴缸里，小金鱼们浮浮沉沉，来来回回。
读了几页，觉得满心的满足，便合上书准备回房间。
在经过梁又西房门口的时候，她脚步顿了顿。
梁又西的房门上贴着灌篮高手的海报，海报上的樱木花道，被恶意画了两撇小胡子。
那是她小时候的恶作剧，为了这个胡子，梁又西气的三天没有理她。
现在想想，真是个小气鬼。
这会，这个小气鬼大概睡得正香吧。
宋一一脑袋一热，便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梁又西正窝在被子里睡着。
半个头都埋在被子里，像个脑袋插在沙地里的鸵鸟。
宋一一从书桌上摸了只笔，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想趁机再给他画个胡子。
身体刚探过去，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捞了过去，一头撞进了梁又西怀里。
她努力想爬起来，却被他用大腿结结实实的压在床上。
宋一一仓皇的抬起头，发现梁又西正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浅不可查的笑意。
“深更半夜，太子妃这是要侍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