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柳棠溪都没出门,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流言。
她这几日一直在家里教两个小豆丁。
小豆丁还小,连缝衣服都不会,更何况是刺绣。
张氏要么下地,要么去了山上看果树,所以没怎么跟她们在一起。
周氏基本都在家中,所以,见着自家女儿学得太慢,经常训斥她。不过,多半都被柳棠溪拦下来了。
不仅如此,柳棠溪也不会一天到晚都教她们刺绣。
刺绣太伤眼睛了,且,一直坐着对身体也不好。
起初,周氏见柳棠溪带着女儿玩儿还有些着急,后来,她渐渐也被柳棠溪说服了。
“刺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扶摇特别聪明,现在还不会是因为学得短,且年纪小,等过段时日就好了……我见过不少绣娘,才二三十岁眼睛就看不清楚了,多半是没保护好眼睛。为了以后着想,还是要合理休息……坐久了对身体不好……”
许是跟小孩子在一起待久了,柳棠溪也渐渐起了童心,跟她们两个人翻花绳,跳皮筋儿,玩得不亦乐乎。
张氏偶尔会下地,倒是在外面听到不少关于柳棠溪的事情。
之前大家见着她时多半会旁敲侧击问柳棠溪的来历,她每次都认真跟人说自家三弟妹是个好姑娘云云。然而,没人信。
现在,大家开始换了问题来问。
“大牛媳妇儿,寒舟媳妇儿的刺绣真能卖很多钱吗?”有人好奇地问。
“对,三弟妹绣工好,掌柜的给她涨了工钱。”张氏很诚实地回答。
张氏是个老实的,她的话甚至比李氏的更让人信服。
“寒舟媳妇儿一日能赚二十多文?”那人又继续问。
张氏没着急回答,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
见着张氏的反应,那人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就说么,应该没这么多,一个男人去做短工才多少钱啊,女人——”
正说着呢,只听张氏说道:“我刚刚算了算,三弟妹不是一整天都在绣,说是怕伤着眼睛。要是一整日的话,应该不止二十文。”
那人脸色非常精彩,瞧着张氏认真的神情,讪讪地离开了。
不仅外人来问,卫老大家的人也来问了。
“弟妹,你家舒兰真的跟寒舟媳妇儿学刺绣了?”这是卫大山的媳妇儿吴氏,也就是徐氏的大儿媳。
“对。不过她年纪还小,连针都拿不好。”张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吴氏离开了。
当天下午,吴氏就拿了几根黄瓜来串门儿了。
李氏去山上看果树了,张氏没去。
卫老三在堂屋西间躺着,张氏妯娌三个加上三个孩子在家。
张氏给柳棠溪介绍了一下吴氏。
柳棠溪对吴氏有些印象,她记得,那日她跟张氏一起去镇上的时候,就在人群中见到过吴氏。
之所以能记住吴氏,是因为吴氏当时提到了她的名字,看那脸上的神情,没说她什么好话。
她本以为吴氏跟卫老三家的关系一般,没曾想竟然关系如此亲近。
而且,吴氏今日看她的眼神着实让她不舒服,像是在探究什么一样。
柳棠溪淡淡地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又继续低头绣花了。
扶摇见柳棠溪绣的蜻蜓,时不时问她几句。
柳棠溪对吴氏冷淡,吴氏却像是不在意一般,热情地夸起来柳棠溪:“寒舟媳妇儿长得真好,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来比你更好看的姑娘了。”
柳棠溪抿了抿唇,露出来一个尴尬至极的笑。
接着,吴氏跟张氏和周氏聊了起来。
虽然吴氏一直在跟张氏和周氏聊,但柳棠溪能感觉得到,吴氏的眼神一直放在她绣的花样上。
柳棠溪对吴氏的印象不太好,所以一直默不作声,权当做没看到。
两刻钟后,柳棠溪终于把蜻蜓修完了,她正想把绣好的蜻蜓拿给扶摇看,不料,还没递到扶摇手中,就在中途被吴氏伸手拿了过去。
看着吴氏这个粗鲁的动作,柳棠溪蹙了蹙眉,正想说几句,吴氏却开始点评起来。
“哎呦,绣得可真好啊,看看这针脚,看看这蜻蜓,跟真的似的。”吴氏拿着荷包给张氏看了一眼。
张氏客气地说了一句:“嗯,三弟妹确实绣得好。”
“过奖了。”柳棠溪干巴巴地说道,“不过,这是教小孩子的,大嫂要是看完了就还给我吧。”
“寒舟媳妇儿别急啊,我这不是觉得好看想多看看么。”吴氏笑着说道,说完,又像是刚刚发现一眼,继续说,“呀,这是荷花呀,这还真是有缘,我家闺女就叫荷花。”
脸……大如盆?
柳棠溪蹙了蹙眉,她哪里知道她闺女叫什么。
大人们虚伪地客套着,扶摇可不干了。三婶儿刚刚明明就是要给她看的,结果被别人抢去了。趁着吴氏不注意,她伸手从吴氏手中抢了过去。在吴氏说话之前,快速地跑到了柳棠溪身边。
“你干嘛呢?这么不懂事儿。”周氏假意说了女儿一句。
不过,熟悉周氏的人都能听出来,这话一点威力都没有,更像是鼓励一样。
扶摇最是聪明,感觉到周氏的态度,甚至回了一句:“大伯母刚刚还从三婶儿手中了,娘怎么就说我。”
周氏看了吴氏一眼,点了女儿一下:“你个死丫头,你大伯母就是看看。”
吴氏脸色有些不好看。
在吴氏开口之前,柳棠溪笑着跟周氏说:“二嫂别气,这蜻蜓我本就是要拿给扶摇看的,想着教一教她。”
周氏笑着说:“没事儿,不着急,她先学会用针再说。”
吴氏像是听不懂大家的言外之意一样,又插嘴了:“要我说啊,扶摇还是太小了,这么早学绣花做什么?不如去烧火扫地,喂喂鸡喂喂猪,下地干活儿。等你生了孩子,帮着看看孩子就行了。还有舒兰,这才两岁吧?针都拿不稳,你看看这小手扎的,你们不心疼么?”
因着说到了女儿,周氏不高兴了。
“瞧大嫂说的,就是因为心疼才想让她们学的。这会儿多吃点苦,以后才能少吃点苦。她三叔可是秀才,我们家扶摇和舒兰不用下地干活儿,以后享福就行了。多谢大嫂关心。”
吴氏被噎了一下,心里不太舒服,看了一眼周氏的肚子,吴氏站了起来,说:“行吧,就当我多管闲事儿。”说完,离开了。
“呸!什么玩意儿,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家一个人都不来,不需要的时候又上赶着来了,保不齐是来偷学的。”周氏冲着门口骂道。
张氏皱了皱眉,抿抿唇,没说话,但眼神中能看出来愤怒。
柳棠溪:……
所以,刚刚那人到底是来干嘛了?
在别人家里说那种话,惹了主人家不悦,这不是找挨骂吗?
柳棠溪看了一眼周氏的肚子,给周氏顺了顺背,说:“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周氏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跟柳棠溪说起来大房的事情。
“三弟妹,你可别被大房的人骗了,他们那一家子就没个好的,无利不起早。当初三弟想读书,爹给他攒了很久的钱。结果大伯却去奶奶那里把钱拿了出来,偷偷拿着钱给他孙子去交了束脩。他孙子那时候才六岁,比三弟小好几岁呢。三弟早早中了秀才,他孙子如今什么都不是。”
接着,周氏又说起来卫老三生病之后卫老大一家对他们的冷漠及见死不救。
听完之后,柳棠溪大概是明白过来了。
卫老三行三,位置尴尬,大概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卫寒舟小时候在老宅也没少受气。
“嗯,二嫂放心,我不会的。”柳棠溪道。
等李氏回来,周氏又去跟李氏说了吴氏过来的事情。
李氏的反应比周氏大多了,看了一眼门口,骂了几句后,说道:“咱们家就该养条狗拴在门口,不让他们家人进来。”
本以为昨日周氏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吴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吴氏就登门了。
不仅她来了,还有她的婆母王氏,以及十岁的女儿荷花。
卫大牛和卫二虎去镇上做短工了,卫老三家其他人都在家。
许是察觉到了卫老三家人态度冷淡,众人说了没几句后,王氏就开门见山地表达了来意,竟然是让柳棠溪教她孙女荷花!
“寒舟媳妇儿,你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荷花还能给你打打下手,你赚的钱也不用多给她,给个一文半文的就行。”王氏说道。
柳棠溪听到这话时简直惊呆了,她这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不讲理的人。
合着,她不仅要免费教别人,还要倒贴钱?
柳棠溪简直要被王氏气笑了。
不过,没等她开口,李氏第一个不干了。
“大嫂,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年头谁会点儿刺绣不是藏着掖着的,哪有教给外人的道理?”
吴氏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说道:“瞧三婶儿这话说的,扶摇和舒兰也是外人啊,怎么她们教得,我们家荷花就不行?”
“大山媳妇儿,咱们可是分家了,分了家就不是一家人了。”李氏板着脸说道。
王氏这次像是有备而来,听到李氏的话之后,看了柳棠溪一眼,说道:“弟妹,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寒舟可是秀才,要是传出去他考中秀才就不认本家还娶了个差点被卖入青楼的媳妇儿,也不知道对他有没有影响。”
柳棠溪脸色一寒。
卫老大家的人当年敢半夜拿着卫老三攒了多年的钱去给孙子教束脩,就知道他们一家人是什么德性了,在外败坏卫寒舟名声的事儿未必做不出来。
“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李氏气得脸色通红。
张氏和周氏也气得不轻。
氛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只听两个声音同时说了一句。
“也不是不可以教。”
“也不是不可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