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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今宵明月(1 / 1)

鱼鳞渡一直在扩建,方便停靠更多桐荫这类大型渡船,好将一座临时渡口变成永久渡口,听说云岩国朝廷已经将官办陈醋、薏酒和制墨外包出去。有些胆大的京城少年在此夜钓,不远处就是飘溢脂粉香味的彩船,觥筹交错,东道主多是山下权贵,在此宴请山上仙师。赏的是月色,聊的是交情,喝的是金银,酒桌上的称兄道弟,双方都姓钱。河边少年们窃窃私语,说那几条能够在此开张做买卖的彩船,分别属于哪位皇亲国戚、哪部正印官的公子哥。少年们偶见女子脚步踉跄来到船栏旁,掏出帕巾擦拭嘴角,稍稍整理妆容一番,她犹豫再三,没有将帕巾收入袖中,还是丢了它,便匆匆返回灯红酒绿处。

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桐荫渡船的主人,是一个宗字头的仙府,再加上朝廷也有戒严,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桐荫渡船,打搅那些剑仙们的清修,所以桐荫渡船附近这片水域,还是相对幽静的。偶有小船靠近此地,很快就有如野鸟窜出芦苇丛似的供奉武夫施展轻功,蜻蜓点水,提醒那艘小船赶紧掉头离开,那位武夫心中骂骂咧咧,身形折返,低头弓腰,提气踩水,飘若鸿毛,如履平地,就想要静悄悄去往岸边,途中瞧见船栏那边刚好有两人望向自己这边,一青衫男子,神色温煦,一长髯道人,秉拂背剑。

武夫吓了一跳,赶忙停下脚步,与船上那两位陌生面孔的仙师作揖赔罪,那青衫男子竟然笑着抱拳还礼,这让近期在鱼鳞渡吃饱闲气的供奉武夫愣了愣,想必对方境界不高,身份一般。只是武夫难免又纳闷,身份一般,如何去得那艘桐荫渡船?

整个云岩国京畿地界,外松内紧,作为重中之重的鱼鳞渡,便有同行开玩笑,如今就算鱼鳞渡路边有条狗拉了屎,谁踩到了,他们都要上报朝廷备录。

吕喦笑道:“怎么没有认出你的身份?”

陈平安无奈道:“听东山说云岩国朝廷这边可能是为了表达谢意,连所有青萍剑宗、玉圭宗等谱牒修士的录档,都只留文字,不存留任何图画形象。”

吕喦打趣道:“不是一般的积威深重。”

陈平安没有解释什么,以前的桐叶洲,任何一座宗字头仙府,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天爷,仙师的喜怒哀乐,就是霁晴雨雪一般。

山河灵秀,如一位含情脉脉的貌美哑女。

人身飘若陌上尘,世事恰似水波纹。

吕喦继续先前的话题,说道:“争取不会耽搁陈山主太多的修行光阴。”

陈平安说道:“护道何尝不是修道。”

道人出山,除了红尘历练,砥砺自身道心,此外无非是寻访仙缘,搜集天材地宝,积攒功德、增长道力。

还有三件身外事,虽然偶尔为之,却关系重大,比如第一件,便是替人守关,如青神王朝国师姚清,为鬼物徐隽护关。

再就是度人,接引上山。说得直白些,就是外出寻找修道胚子,收为弟子,壮大门派,接续道统。

然后就是帮人护道。例如当年在藕花福地,姜尚真化身春潮宫周肥,便是想要帮助鸟瞰峰陆舫,勘破一道情字关隘,姜尚真为此耗费光阴不少,问题在于剑修陆舫始终未能打破心魔,估计至今还在一处藕花福地内鬼打墙。事后按照周首席的说法,陆舫如果早年愿意进入玉圭宗,完全不必去一趟藕花福地。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啊,可惜陆舫这榆木疙瘩就是不开窍,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先前在扶摇麓私人道场,老观主对半个邻居的荀渊,有两句评语,一贬一褒。

一句是嫌弃荀渊心胸不够大,是导致一洲陆沉的罪魁祸首之一,“修道何事,只成门户私计,桐叶洲之弊,荀、杜各半。”

另外一句褒奖,评价不可谓不高,“如郑居中、荀渊这种弟子,确实是多多益善。”

吕喦抚须笑道:“陈山主若是如此客气,那贫道可就真要与陈山主半点不见外了。”

陈平安点头道:“不必见外。”

吕喦之所以让陈平安当护道人,当然不是吕喦只能找到陈平安一人而已,独自行脚天下,云水生涯三千载,吕喦还是有几个道友的。

就像这次跟他一起赶来桐叶洲的火龙真人,便是投缘多年的好友,不过就像火龙真人自己所说,省心省力的守关一事,贫道如今境界尚可,当仁不让,绝不推脱,可要说劳心劳力的护道一事,就得换一个了,贫道耐烦的本事,真心不高。

山上有人打过一个比方,帮人守关是打短工,替人护道是打长工。

陈平安说道:“希望结果就是一场护道,晚辈没有什么功劳,却有微薄苦劳。”

吕喦会心一笑,“果真如此,最好不过。”

此语言外之意,寓意极好,陈平安护道越是轻松,越是不必亲身入局,出工不出力,自然就意味着吕喦的这场修行越是顺遂。

吕喦建议道:“陈山主不妨只以一副分身,进入那处福地,大概就够用了。”

到底要以何种姿态进入那边,陈平安暂时还不敢妄下定论,说道:“我对那地所知甚少,前辈有没有类似志书的详细档案,晚辈好早做功课。”

吕喦摇头道:“贫道也只有一些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给不了太多内幕,只晓得那边因为是头等洞天,中等福地,故而历来有那‘头重脚轻’的说法,门禁极严,关隘重重。贫道能够去那边历练,还是至圣先师帮忙斡旋,才得以网开一面。至圣先师也与贫道明言,破例就会有破例的代价,不过代价是什么,至圣先师并未明言,只是让贫道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陈平安心中暗自掂量,一块中等品秩的福地?说明炼气士数量不会太多,境界高得有限?

当年游学路上,李宝瓶曾经跟崔东山讨论过类似问题。

那会儿白衣少年嬉皮笑脸,反问红棉袄小姑娘一个问题,在那市井的路边摊,买过热腾腾的豆腐吃吗?

原来在精通数算的术家眼中,大到浩然天下,小到任何一座福地,天地灵气、王朝气运,其总量都是某个定额的一。

因此每一位武夫成为江湖宗师,修士成就地仙境界,就是在砧板上边切豆腐,先到先得,豆腐块的斤两,就是成就高低……

接下来李宝瓶的反问,让吊儿郎当的崔东山竟然有点措手不及,“必须掏钱才能切走一块豆腐吗?任何人与摊主买豆腐的价格,都是定好的,有没有折扣?”

陈平安问了个关键问题,“前辈知不知道,那座洞天里边,谁说了算?”

吕喦犹豫了一下,说道:“三教祖师最早只是订立了一些规矩,并不插手具体事务,听说真正管事的,只有几位,各有神号。”

登天一役,改天换地,其中一部分远古神灵,如封姨等,得以保留神位,后世山巅修士只知道这些神祇往来人间的通道,多是各洲兵家祖庭山头。但是他们栖息、或者准确说来被囚禁在何地,始终只有某些猜测。毕竟三教祖师不可能放任这拨神灵散落在天外,否则周密登天,招引诸神归位,导致条条大道渐次崩塌,人间早就大乱了,别说风调雨顺,恐怕连幽明殊途、四季更替都成了奢望,三教祖师别说以道外身堵门,就该是被迫散道,缝补那些大道空缺了。

而这拨远古神灵,还有跟随四座天下一并孕育而出的那批崭新神灵,“金身”就被固定在那座洞天福地相衔接之地的“云上”。

所以吕喦才会说一句“那边规矩重”。

陈平安转移话题,问道:“前辈游历过青冥天下,最大的观感是什么?”

吕喦微笑道:“那边青天呈现出来的颜色,当得起‘青翠欲滴’一说,好像真要滴落在大地上。”

陈平安点头道:“就像我家乡某种瓷器的釉色。有机会是要去看一看那边的别样风景。”

吕喦轻挥拂尘,笑道:“以前在某山中,遇一异人,说这天地间无形的光阴,便是从金身碎片中熔炼而出。”

陈平安问道:“何谓熔炼?”

吕喦说道:“香火。”

陈平安思量片刻,说道:“奇思妙想。”

吕喦说道:“此君又言梦境即是香炉之一。”

陈平安摇头道:“难以置信。”

吕喦从袖中摸出一只不起眼的黄绫袋子,递给陈平安,大略说明这只袋子里边的情况,“十来样物件,各自以小袋子装载,除了浩然、青冥大岳的五色土,还有几件不如何贵重、却也不算常见的法宝,回头陈山主可以自行清点。就当是接下来那场护道的酬劳了。”

陈平安伸手轻轻推回那只袋子,婉拒道:“无功不受禄,等到将来哪天护道功成了,前辈再谈此事不迟。”

“只是定金。以后那份,届时另算。”

吕喦将那那只袋子交到陈平安手上,微笑道:“来时路上,火龙真人说送礼,尤其是给陈山主送礼,最好是一件件分开送,显得礼数更足、情意更重些,贫道嫌麻烦,就免了。”

陈平安将袋子收入袖中,与纯阳真人打了个道门稽首礼。

火龙真人哈哈笑道:“数钱嘛,盯着桌上孤零零一锭银子,哪有瞅着一大堆铜钱来得开心。”

崔东山小鸡啄米道:“是极是极,一颗谷雨钱,哪有一堆小山似的雪花钱瞧着喜庆。”

裴钱说道:“谷雨钱和小暑钱折算成雪花钱,是有溢价的,师父务实不务虚,肯定选前者。”

崔东山故作恍然大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击打掌心,“棋差一着,看来还是大师姐更懂先生啊。”

言语之际,眼角余光瞥向那只袋子,崔东山以心声提醒自家先生,“最值钱的,是那只袋子。”

火龙真人则以心声说道:“你既有的五行本命物,品秩已算不俗,这位纯阳道友,最是喜好游历名山大川,所赠之物,于五行各有对照,说是雪中送炭,可能稍微过了,可要说是锦上添花,却也将这份礼物说得轻了。返回山中道场,好好用心炼化,相信裨益不小,助你在仙人境更上一层楼,半点不难,这就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火龙真人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点破某事,实则陈平安真正该索要的“酬劳”,便是与纯阳真人好好问道一场,讨教某些“家学秘传”的道家心法。遇见了纯阳道人,却不切磋道法,聊几句金丹大道,与入宝山空手归何异?

说一千道一万,这小子与人做买卖,顾忌这忌讳那,到底还是脸皮薄了,嫩豆腐一块。

陈平安与吕喦重返酒桌。

谢狗方才已经跟崔东山说了那位修道胚子的事情,让崔宗主自行决定,要不要接她上山。

不料崔东山却将那位女修以及同行道友的家底,道号、门派,如数家珍,一一道出。

谢狗疑惑不已,问他是不是早就看中了那女子的根骨资质。崔东山哈哈大笑,说自己哪有这种未卜先知或是开天眼的本事,只是还算消息灵通,那一行十几人,比你跟先生更早到了京城里边,自己闲来无事,经常逛诸部衙门的,翻了翻刑部关牒档案,扫了几眼便记住了,本来没上心,差点就要错过这个大漏了,谢次席放心,既然是谢次席亲自举荐的人才,自己和青萍剑宗必定重点栽培。

崔东山好奇询问谢狗一事,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哪天开山立派?

谢狗兴致缺缺,说有了亲传弟子,一大拨徒子徒孙,找见了开山道场,创建门派,成了宗字头,再有下宗,又如何,修行不还是自家修行,能让别人代劳么。

崔东山小鸡啄米,点头不已,连连念叨人各有志,都好都好,都是好的。

火龙真人的到场,就像给冯雪涛灌了一大碗醒酒汤。

冯雪涛虽然紧张,可还算硬气,到底没有说半句软话。

好歹是位老字号的飞升,皑皑洲又与北俱芦洲关系交恶,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在火龙真人这边流露出任何谄媚姿态。

再说了,作为野修,拿捏人心,还是有些火候的。

果然,老真人对此不以为意,反倒高看了一眼冯雪涛,笑着落座,还真就干了一碗酒水,抹了把嘴,老真人脸色和善道:“青秘道友,贫道把罚酒喝了,不过北这个字,看样子还得留下。虽说你们皑皑洲,刘财神和韦天才,如今确实多出新晋两位十四境,但是你们什么都好,赚钱的本事更是九洲第一,可就一点不太好,打架不行。”

涉及斗法,冯雪涛不敢说三道四,皑皑洲青秘,从不在浩然那一小撮强飞升之列。

尤其是等到亲身走过一趟蛮荒天下,冯雪涛的心气就更低了。

崔东山以心声道:“冯兄,赶紧顺杆子问一嘴,同样是十四境,前辈当真能够一打二么?”

冯雪涛置若罔闻,老子又不是个二愣子,敢问这种话,一心讨顿打吗?

谢狗就没啥顾虑,径直问道:“合道了,你们眼中天地,是怎样一番场景?”

火龙真人捻须沉吟片刻,缓缓道:“此间玄妙,不可多说,只能说其中一点,贫道眼里,天地为灶,至于你们,都是木柴。”

谢狗问道:“天地间流转的无形灵气,就是随时随地拿来用的火星?”

火龙真人不置可否,微笑道:“道友竟然没有跻身十四境,反而是一桩不小的怪事。当个次席供奉,屈才了。”

谢狗顺杆子问道:“趴地峰缺首席?”

火龙真人公认是那种话不落地的聊天高手,什么话都能接,什么冷场都能暖,“要是陈山主不介意贫道挖墙脚,当个挂名的首席供奉,有何不可。”

谢狗咧嘴笑道:“算了,一女不嫁二郎。”

火龙真人立即以心声言语道:“白景道友只要当了趴地峰首席供奉,就可以与贫道一起光明正大走趟皑皑洲,去会一会刘财神和韦天才,二打二,再公平不过了,而且师出有名,只要别大动肝火,文庙那边便不好说什么。”

听得谢狗眼睛一亮,“打头阵,让我先试试看能不能一挑二?见机不妙,你再搭把手?”

如今这些个新十四,有几斤几两,谢狗万分好奇。

火龙真人放下酒碗,一抹嘴,笑道:“有些事,想一想就开心,开心之后,也就可以了。”

约莫是觉得难得今夜酒桌无俗人,老真人谈兴颇浓,将一些自家的修行心得,娓娓道来,“不管水到渠成,还是纯属侥幸,修士只要成功跻身了十四境,就等于找寻到了一条无限接近长生的大道。接下来就慢慢熬吧。纯粹武夫,还有那拳怕少壮的说法。可修道之士,临近山巅,还是要讲一讲道龄越长、道法越高的。新十四熬成了老十四,等到辛苦媳妇熬成婆,自然就有了瞧不起下一拨新十四的资格。”

“许多形神老朽的飞升境,岁月悠悠,往往都会误以为修道,就只是这般事了。贫道也曾有过这么一段道心退转的惨淡岁月。”

“能够跻身飞升,谁不是天之骄子,证道飞升之初,哪个没有勇猛精进之心。可惜时日一久,修行受阻,难免心生懈怠,继而自认大道无望,彻底心灰意冷。殊不知修道总计十五境,就像上中下三部书。元婴境破境跻身上五境,便自以为来到了此书的第三部,等到了仙人境,又会惊骇发现,莫非自己才在第二部?”

听到这里,冯雪涛接话道:“更可怕的地方,在于自己跻身了飞升境,唯恐自己身在第一部书。”

吕喦微笑道:“以此类推,合道过后,就要生怕自己的修道生涯,只是一篇序言了吧?”

火龙真人爽朗大笑,只是举起酒碗,“万事不如杯在手,杯外全无烦心事。”

谢狗附和一句,“一觉睡到自然醒,睡到人间饭熟时。”

崔东山赞叹道:“好诗啊,无平仄格律,有韵味啊。”

只有裴钱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喝酒。其余人等,下意识都望向那位传闻才情横溢、诗名远播数座天下的陈山主。

趁着纯阳道人和火龙真人都在场,冯雪涛也觉得酒桌氛围不错,酒壮怂人胆,顺着先前的话题,问了个比较俗气的问题,“飞升境就一定无法胜过十四境吗?”

据他所知,阿良在青冥天下的天外天,与真无敌余斗有两场切磋。这是飞升境剑修与十四境之间的斗法。观战者唯有化外天魔。

在南婆娑洲海外,陈淳安拦截蛮荒刘叉。这是一位肩挑日月的飞升境圆满醇儒,与一位新晋十四境剑修的搏命厮杀。

宝瓶洲老龙城战场,真龙王朱与那蛮荒王座绯妃、朱厌有过一场点到即止的交手。

托月山地界,年轻隐官与蛮荒大祖首徒元凶,属于两位十四境之间的斗力。只是双方都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纯粹剑修。

有些结果,合乎情理。有些胜负,出人意料。

火龙真人笑呵呵道:“何谓胜过?是低一境的打平手,或是打退,还是斩杀?青秘道友的措辞,可要准确些,否则就很难掰扯清楚。”

冯雪涛疑惑道:“难不成一位飞升境,还有机会斩杀十四境?”

火龙真人捻须沉吟片刻,“今年之前,休谈半分胜算,一境之差,就是天壤之别。今年之后,就说不准了。”

“以前与朋友聊起此事,达成一个共识,飞升境面对十四境,前者能够全身而退,不伤道本,就算赢。”

火龙真人沉默片刻,说道:“比如纯阳道友,走在路上,与某座天下的某位新十四起了争执,道理讲不通,必须大打出手一场,纯阳道友与之打出了真火,便有不小的胜算。”

吕喦哑然失笑,缓缓摇头,“这种假设,当不得真。”

谢狗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假设白也是一位纯粹剑修,如果鸡汤和尚拥有一种类似四把仙剑的攻伐至宝,若老瞎子当初炼出一两个本命字,再如果周密再偷摸吃掉两三个十四境,又比如蛮荒天下的十三、十四境大妖死了大半,如果小夫子不被规矩束缚,如果碧霄洞主遇上了蛤蟆不吃水的世道,人间太平万万年……再如果被我跻身了十四境,归拢了二十来条大小道路,如海陆相通,一条剑气浩荡如渎,哈哈哈……”

火龙真人看了眼貂帽少女姿容的剑修白景。

她当真能够一身兼备二十几条高深道法脉络?

哪怕早就知道她资质卓绝,底蕴深厚。可等到白景亲口说出真相,火龙真人还是难免惊讶几分。

见过大风大浪弄潮儿,火龙真人眼中的修道天才,屈指可数,远如韦赦,近如左右。

陈平安笑着以心声提醒道:“聊这个做什么,行走江湖,财不露白。”

谢狗理直气壮答道:“山主,你有所不知,我如今说话做事,那叫一个心机深沉,城府可怕得很呐,此语障眼法,用上了兵法的,这就是三十六计里边的示敌以弱。”

陈平安对此将信将疑。远古剑修白景有无城府,城府深浅如何,不好说,单论落魄山的谢次席,一个肯给自己取别号“狗子”的人物……陈平安找了个参照,问道:“白帝城韩俏色所修道法,其中有几种能入你的法眼?”

谢狗干笑几声,含糊其辞一句,“背地里不说道友的坏话。”

老真人捻须思量片刻,“雨前光景,真要计较起来,确有些说头,比如宁姚与那蛮荒斐然,作为各自天下的共主,先前他们的飞升境,就是独一档的。故而哪怕是十四境修士,能不招惹他们就绝不招惹,否则就算十四境赢了他们,长远来看,还是会落个两败俱伤的境界,毕竟此举近乎与整座天地为敌,当然后患无穷,大道消磨多矣。”

其实这一档,还有闰月峰辛苦,蛮荒晷刻之类的存在,五座天下,刚好一手之数。

“接下来就是纯阳道友和郑城主,这些个想要如何合道便可如何合道的。”

“再稍逊一筹,便是赵天师、姚清他们,早已身负气运,功德圆满,合道一事,实属瓜熟蒂落。”

“又下一层,便是谢道友与陌生道友,以及豪素等人,剑心纯粹,身为剑修,占据先天优势,杀力巨大,但是关隘更加难破。此次雨后景象如何,便是明证,有几位剑修,更上一层楼了?”

“又往后,则是蛮荒桃亭这些擅长厮杀的飞升境。数量便多了。至于更往后,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这四种修道之人,就是山巅笼统言之的强飞升,对上十四境,前两层足可自保,后两者,犹有一战之力,可具体结果如何,是分胜负还是分生死,很大程度上还是掌握在十四境手中,得看十四境下不下死手,飞升境肯不肯搏命,舍不舍得以真身的大道性命换取对方的损耗道行。

在这期间,又有少数特例,足可让十四境都感到棘手,比如陆芝的本命飞剑之一。能够让本该立于不败之地的十四境,都要仔细掂量代价大小。

裴钱比较意外,因为她没有想到,火龙真人会将谢狗、小陌先生放在赵天师他们之后。

老真人抚须而笑,“至于十四境之间,贫道也是刚入行,小年轻一个,不好胡说八道。”

吴霜降,为何苦心孤诣,谋划极久,就为了炼制四把仿造仙剑,才肯开启乱世气象,率先揭竿而起?

就是吴霜降觉得他的十四境,杀力有所欠缺。

郑居中与做客白帝城的余斗,有过一场火气不小的切磋。

郑居中一人三位十四境,余斗也不在白玉京,可郑居中还是输了一筹。

火龙真人突然站起身,使了个眼色,陈平安默默起身,跟随其后。

老真人走上渡船顶楼,双手扶拦,笑问道:“陈山主,当年岛上一别,如今有何感想?”

登山途中,八面来风。由元婴跻身玉璞,需过心关,遇心魔,关键在于道心无漏。

由飞升再合道,关隘在于一技之长,能否与天地大道相契。到了山顶,独树一帜。

酒桌那边,裴钱悄悄问道:“小师兄,师父好像见着了老真人,有些紧张?”

崔东山装傻道:“错觉吧?”

老真人帮忙给出一个说法,“千头万绪,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陈平安老老实实说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老真人抬头望天,笑道:“欲想还天下于天下,便要就一身了一身?不着急,慢慢想。”

陈平安趴在栏杆上,陷入沉思。

明月当空,老真人伸手指向天幕,说了一句看似废话的言语,“如果没记错的话,远古天庭有四座天门。”

陈平安好像回过神,给出一个简明扼要的说法,“出山。”

老真人嗯了一声,轻轻点头,“有点意思。”

今宵天心月正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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