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1 / 1)

陶修文一同回去,他自是不能让母亲并小妹两个女流独自回京。

回程的路远没有来时的顺利,足足多花了五天时间,方才看到京都的城门,以及——

候在城门外的皇子车架和安国公府的管事仆役们。

“小哥哥~~”陶琼琇一掀开帘子,就对上马车车窗后淡淡看来的双眼,忙高兴的挥手道。

旅途劳顿,陶琼琇的样子难免有些萎靡。可见着陈嘉赐,却瞬间生动起来。见她这样,本来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的陈嘉赐眼中也带出了些许笑意。

“阿莹,伯母,子玉兄,一路辛苦了。不必行礼,先进城吧。”他略扬起声音说,制止了动身准备行礼的周氏等人,示意道。

男女七岁不同席。自从阿莹大了,他也刻意避忌着,免得有什么不好的话流传出来。如今,再像从前那般共乘一趟马车,已经很少见了。

虽然不能同乘,可他在见到陶琼琇欢快的笑容后,平静的心情也有些欢喜起来。

这个小家伙,可算知道回来了。他还以为她一出门就不知道回来了呢。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一路回了安国公府,一番叨扰下。陶琼琇就领着男神去了自己的成玉院。而后开始絮絮叨叨这一路的见闻。

虽然信上写了不少,可没写的更多。最后不由感叹,出门这一趟,没玩多少时间,大部分都用在了路上,实在是无聊了些。这样比起来,还是京城这里好,繁华有趣,什么都不缺。

这大概是每个出远门的人都会有的感叹,出门后回家感叹家里的好。可在家呆久了,却还是向往出门。

说白了,不过是待不住,不愿意在一个地方久留罢了。

可惜,这个众人皆知的道理,一直宅在家中没有出门意向的陈嘉赐不懂。所以他在听到陶琼琇的话后,眼中泛起了笑意。

“那以后就在京中待着,你想要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我帮你寻来就是了。”他轻声说。

陶琼琇买了那一大堆的东西,早早就让人送了回来。她倒是丝毫都没有厚此薄彼,家中的祖母婶娘嫂子,就连宫中的皇后和太子妃都没落下,全都使人送了一部分去。陈嘉赐倒也看过,那些东西虽然花色新奇,却也算不上什么上好的东西。宫中更好的也是有的,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母后和嫂子会那么喜欢。这才有此一言。

只不过,再怎么说,也掩饰不住,在发现母后和嫂子都有,却没有自己的礼物时。他心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不愉。

这话倒是提醒了陶琼琇。

她伸手解下腰上挂着的荷包,打开后从里面倒出了一枚白色的小物件。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润白剔透的石头。约小儿巴掌大,水头极好,若不是认真去看,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一块白玉。

陶琼琇伸手把石头翻过,陈嘉赐这才发现,这块石头另一面,竟然有一抹淡红,仔细一看,竟是一尾锦鲤的模样。

江州盛行玩石,他们会寻来天南地北的各色奇石,有的形状惊奇,有的花纹独特,俱都精巧天成。

这一枚白石,就是陶琼琇逛街时一眼看中的。她当即就掏银子买了下来,然后装在自己的小荷包中一路不曾离身,为的就是回来后送给自家男神。

“小哥哥,送给你,听说锦鲤能给人带来好运。你要一直带着啊。”陶琼琇笑眯眯的凑到陈嘉赐身边,伸手递给他。

陈嘉赐没有忙着接过,而是看着她,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声问,“专门给我的?”

陶琼琇不解的眨眨眼,说,“当然啊,为了给大哥哥准备礼物,我找了好久呢。总觉得那些东西,都不够表达我的心意。”

闻言,陈嘉赐忽然就笑了,而后伸手接过石头,说,“好,我一定会好好带着的。”

他没有说的是,这世间从来没有锦鲤能给人带来好运一说。不过,既然陶琼琇这么说了,那他愿意相信一次。

见着男神收下,陶琼琇立即笑的更开心了。

陈嘉赐也开心,一直到回了宫,他这份愉悦的心情都只有增无减。开元帝见了,立即就对皇后说,“还是阿莹有本事,每次都能哄好他。”

他半月前病了一场,虽然病情不怎么严重,可他到底已经不年轻了。现在看起来,面色还有些虚弱。可精神倒是不错。见着陈嘉赐这样,更是好了几分。

“他啊,之前见着阿莹给我们准备东西,没有他的。那个脸色……”皇后掩口不说,可那双眼睛里却全是笑意。这些年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儿子这副模样呢。

“还是小孩子心思,不过这样也好,多了许多的鲜活气。”开元帝说,脸上的笑意倒是越来越大。

安国公府。

周氏很快就从婆母哪儿接过了家务,柯氏也不留恋,忙不迭的就给了她。仿佛在扔什么烫手山芋般。她也实在是松了口气,自从掌管了家务,她每日都闲不下来,就连爱看的书都没时间看。眼下儿媳回来了,她也终于能放手了。

见着婆母这样,周氏也是好笑。好笑之余就是深感幸运自己嫁到了陶家。

除了在陶家,谁家的老太君老夫人不是牢牢掌着管家权不愿意放手呢。就是放手给儿媳了,也总是要插上一手彰显自己的权威与地位。

自己这一生,着实是幸运至极了。

掌家之后,周氏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应事物,和江州程家走起了三书六礼。与此同时,二房的陶修浩也已经订好了亲事,正是他舅家的表妹。青梅竹马长大,两情相悦,若非于氏询问,还真不知道自家儿子有这个心思。

长房与二房一时间都没有闲着,三书六礼郑重的走着,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在第二年的五月里,前后把新媳妇娶回了家。与此同时,陶修宁的妻子王氏生下次子。

等到第三年,又前前后后给陶家添了两个曾孙。

————————

不知不觉,已经是开元十七年了。

眼下,陶家第四代。

陶修宁长子七岁,次子一岁。

陶修鸿长子六岁,次女两岁。

陶修文长子刚刚出生,陶修浩长子刚刚出生。

这一年,陈嘉赐十七岁。皇子十八开府,宫中已经选好了地址,开始修建他的王府。

陶琼琇十岁,由小豆丁长到小少女,身上仍旧带着些小肉肉,却并不显得胖,只让人觉得可爱。

女主李灵若十五岁,已经及笄。男主李重明今年二十岁,正妻空悬。

这一年,开元帝病危,京都之中,气氛紧张。

得知这个消息后,陶琼琇心中一震,这才发现,时光匆匆,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竟然已经到开元十七年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时间很重要,那本书中有记载。

开元十八年初,开元帝驾崩。太子陈宏业登基,立年号为茂和。

如今已经是十月,天气转凉。距离明年,不远了。

丫鬟婆子们精心照顾之下,陶琼琇穿的十分暖和,按理说她不应该觉得冷,可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忍不住拢了拢衣裳。

大亘皇朝,要变天了。

太子的帝位不可动摇,他出身正统,又无劣迹。帝王宠信,参与朝政多年。可他不年轻了,而他的儿子们……也都已经长大了。

风云将起,他们安国公府置身其中,又岂能不沾染分毫。

这个冬天过得很不好,开元帝的病,断断续续的,总是好不了。他本来还算英伟的容貌身体,在这场大病下迅速老去,变得垂垂老矣。陶琼琇再见他时,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每次见她都会温和与她说话的帝王。

安静跟在皇后身后退出殿外,她一抬眼,竟然从皇后的鬓角看到了几丝白发。就连她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多了许多。身上也添了许多的疲惫。

“娘娘,”陶琼琇上前半步扶住皇后娘娘,有些忧心的说。

“阿莹啊,好孩子,别担心。人生下来就要走过生老病死这一遭,免不了的。”皇后转头,看她有些惶恐不安。稍有些失神,而后笑着说。

只不过这话,不知是安慰陶琼琇,还是安慰她自己。

“娘娘,陛下会好的。肯定会好的。”陶琼琇撑起一个微笑,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还表示的信誓旦旦,十分确定的样子。

“呵——只希望老天保佑,你去吧,去找阿赐。”见她这样,皇后伸手顺了顺她鬓边的发,轻声嘱咐道,没再说其他。

“……好。”陶琼琇有些不放心,她看着从未有过这般虚弱模样的皇后,总怕她也会跟着病倒。可最后还是说了声好,起身告退。

看着她离开,皇后笑了笑。

陶琼琇心中的担忧与关心,她自然能感受到。而最让她窝心的是,那份担忧不掺杂任何利益,只是因为是她,是对她好的人。所以才这样。

是个好孩子。

而这个好孩子将来会是她幼子的妻子,思及此处,她精神一震。到底是撑起了些许劲。她的孩子们,还在看着她,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熙华宫。

毗邻东宫,是陈嘉赐长大后开元帝亲选的宫殿。皇子十八岁开府,他现在还不到时候,就先住在这里。

陶琼琇进宫问过宫女之后,一路往书房走去。宫女内侍们得过陈嘉赐的吩咐,并没有阻拦她,一路行礼退让。

“小哥哥,”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看,没看见其他人,陶琼琇这才轻声唤到,提起裙角进了书房。

十七岁的少年,因着自幼习武,早已出落的身量挺拔,长身玉立。坐在那里是腰背挺直,端正雅致。他抬头看来,少年时过于昳丽甚至难辨男女的相貌现在已经轮廓分明。纵使仍旧瑰丽夺目,灼人眼球。可那一身深沉锐利的气势以及神鬼难近的煞气,却还是让人下意识的退避三舍。

无形间,不知少了多少狂蜂浪蝶。可还是有很多被这张脸以及他尊贵身份诱惑到的人前赴后继,不得消停。

陶琼琇每每总忍不住为了他过于强大的魅力烦恼,可等到见了这个人,见了这张脸。就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彻彻底底的为色所迷。

“阿莹,你来了。”陈嘉赐恍若不经意的把手上的书信放下,夹在书中,看着她轻声说。

一双桃花眼微抬,便是数不尽的风流写意。

“我刚看过陛下,从娘娘哪里过来。”陶琼琇看的心中一跳,下意识避开眼暗念清心咒。边轻声说,也没有好奇那封书信上都写了什么。

“……嗯,来,坐。”说起皇帝,陈嘉赐沉默了一瞬,眼中满是担忧。而后起身在窗边的几榻上坐下,示意陶琼琇过去。

玄色锦袍映着窗边落进来的阳光,愈加显得他肌肤细腻,白洁如玉。

“小哥哥,你别担心了。陛下那么好,他一定会好起来的。”陶琼琇坐下,准备给陈嘉赐倒杯热水,却发现壶中的水早已经凉透了。不由微皱起眉。

她是知道陈嘉赐的,他思考事情的时候向来不喜欢人打扰。这时候宫人们都会远远避开。看着水的温度,想来他已经一个人在书房呆了很久,不然那些宫人定会早早就换上热水了。

好?这世上,除了阿莹,怕是没有被人会说自家父皇是个好人了。

当初招兵买马,踏平各路人马。灭掉前朝,建立大亘。这样一个铁血的帝王,怎么会是个好人呢?

陈嘉赐心道,可看着她满眼的担忧,还是点了点头,努力收敛了脸上所有低落的表情,说,“嗯,那就借阿莹吉言了。”

见着他面色好了许多,陶琼琇这才放下了紧揪着的心。

随着最近局势越来越紧张,陈嘉赐已经很久没出宫去看她了,就是上次去,也是行色匆匆,很快离去。每每回想起他当时担忧不安的神情,她就坐立难安。硬是软磨硬泡着安国公,进宫了这一趟。

眼下诸方势力全都把目光聚集在这皇宫之中,着实不是个进宫的好时候。

“来人,”见她面色放松,陈嘉赐心中微暖,心知她这是关心自己。边扬声道,唤宫女进来换了桌上的凉茶水,又命人去拿些点心过来。

陶琼琇插了个嘴,说了好几样男神最喜欢的点心。只假称自己喜欢,让人送来。

说来,男神从小就喜欢这种甜甜口味的点心,可大了反而不怎么吃了。陶琼琇心知这是觉得男子爱吃甜食不好,虽然心中好笑,却总是假称自己喜欢,要了来给男神吃。

实际上,陶琼琇向来不喜欢过甜的口味,她更喜欢酸甜或者甜味淡的。

陈嘉赐看她一眼,见她眼神灵动带笑,又有些微不可查的调侃,当即笑了,又叫了几样她喜欢吃的。

宫女们动作利索,很快都呈了上来。两个人遂坐在一起吃喝。

陶琼琇还罢了,她眼下并无口腹之欲,只一心让男神多吃些,看他有些消瘦的模样,怕是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用膳。

陈嘉赐知她心意,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吃下去不少。

陶琼琇见他愿意吃,开心了许多。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只能略尽一点自己的心意了。

陈嘉赐看她,十岁的少女,娇嫩的像枝头的花苞。

他这些年一直看着她,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这么大了。世事变迁,所有的人和事一直在改变。可她对自己却从来没变过,永远都是欢喜的,热情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世界上最珍贵的、且独一无二的宝物。

和陶琼琇对坐许久,听她说着近日学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可陈嘉赐却从不嫌烦。

他总是试图通过这些零碎的东西,推断出阿莹最近的喜怒哀乐等心情。他希望她一直开心,一直在意自己。曾经他也心惊于自己施加在阿莹身上那种不正常的在意,可他终究做不到不管。只忽略了那些提醒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

“阿莹,回去吧。下次我不叫你进宫,你不要进来,知道吗?”眼见着快要中午,心知陶琼琇在宫中停留久了并不好。他看着陶琼琇轻声说。

宫中,最近不□□定。还是少来为好。

“好,那小哥哥你也要保重。你都瘦了。”陶琼琇说,有点小抱怨。

男神瘦了虽然依旧是男神,可她还是喜欢看到男神健健康康的模样。

陈嘉赐心中一软,笑着说好。站起身准备送她出去。

陶琼琇笑着跟上,却见男神忽然顿住脚步。她不由微楞,不解的看着对方。

“又忘了擦嘴,总是记不住。”陈嘉赐低声说,有些无奈,伸手轻轻擦去她唇边的点心末。

陶琼琇自幼就是,吃完东西总是忘了擦嘴。非得人提醒才行。

感受到微凉的指尖从自己嘴角划过,陶琼琇微楞后脸刷的一下红了,抬头傻乎乎的看着陈嘉赐。

男神,男神你在干什么。这温柔的目光,这宠溺的口气,这修长的手指,麻烦控制一下你的魅力。我我我,我扛不住啊。

看她这样,陈嘉赐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好笑。

这团子,小时后自己亲近她她就会傻乎乎的笑,可现在竟然会害羞了。果然是长大了么。

他倒没什么旖旎心思,阿莹虽然是他的未婚妻,可她现在还太小了。他没那么畜生,能对这样的她生出想法来。

对此,空有一个大龄少女心的陶琼琇,只好苦逼的表示沉默。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

脸红着红着,也就习惯了。

陶琼琇努力忽视掉脸上的热意,装作无事的跟着男神往外走去。

不过,男神的指尖好像一直都很凉。似乎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纵使后天补上,却还是有些不足。身体常年都带着凉意。

陶琼琇试图分散思绪,脑中胡思乱想到。

陈嘉赐一直把她送到宫门口,眼见着马车离去,方才折返。不过几步,就被宫人拦住,请去了东宫。

太子陈宏业见了他,疲惫的眉眼间也带上了笑意,说,“阿莹走了?”

他本来有事要找陈嘉赐商量,却得知陶家姑娘去找了他。就压下了这个念头。这些天,他忙,他家弟弟也没闲着。眼下阿莹来找他,就让他休息会儿吧。

“走了,怎么样?”陈嘉赐坐下,抬头直入主题。

他并不准备和别人多谈论阿莹。他们之间的种种,只是他们的。

“北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说道这里,陈宏业面含冷色。

眼看着开元帝这次身体真的不好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他那些兄弟也就算了,那些前朝余孽,竟也蠢蠢欲动起来。这也还罢了,不过是手下败将。最让他忧心的则是北边夷族,最近似乎不□□稳。

夷族觊觎中原大地许久,眼下帝王虚弱,新帝尚未继位,诸皇子野心欲起,前朝作乱,正是个好时机。也难怪他们按捺不住。

“若真有那一天,我愿前往。”陈嘉赐目色坚毅,不复清淡。十分郑重的说。

“阿赐。”陈宏业下意识喝止,边关危险且苦寒,他从未想过要让幼弟去那里。

“皇兄,我去最合适,不是吗?”边关要塞,届时新帝登基,谁去都不一定能保证忠心。而边关大战,需要皇族坐镇才更能稳定军心。这样算下来,唯有他这个皇帝胞弟去,才最合适。

陈宏业沉默,没有说话。

他一方面担心幼弟,一方面又知道,幼弟说的全都在理。

“我再想想。”他说。

年关将近,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天地一片素白。

京城诸大王公贵族这个年过得并不十分热闹,只因宫中那位帝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最近这一次,已经两日未醒了。

今年京城的年,就这样清清静静的过了。

再睁眼,已经是开元十八年正月了。

正月里也没什么气氛,除了姻亲往来。这些王公贵族们都乖乖的缩在家中,没有乱跑。几位王爷倒是十分热情,可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很快也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悄无声息下来。

开元十八年正月二十八,丧钟长鸣。

开元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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