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七月半将近,天也有些阴沉了。
乌云压低,似有雨势将近。
陶琼琇趁着这个实际出了别院在附近转转,免得骨头都僵了。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带着随从,从树林里缓缓走出的齐明远。
山高,林密,微风,天色略昏暗。
这个时间地点里,施施然走出的俊秀男子。让人一见之下就想起了小说话本中,幻化了一副好皮囊专迷惑人心的妖魅。
“陶姑娘,”齐明远微笑道,微微颔首,赫然是一个温和雅致,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
“齐公子。”陶琼琇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齐明远,似乎想要透过他那副好看的皮囊,看透他的内心。
打完了招呼,陶琼琇就径自向前,不欲多言。
不论这个齐明远有什么目的,不搭理他,那他什么办法都使不出来。
“陶姑娘,”齐明远见着这个看起来善良温软的女子走过自己,准备离开,没有一丝的留恋,心中忽然复杂。
明明看起来再软和不过的一个人,可这心,还真是硬呢。
他也说不上自己是失望,还是不甘心。可总归,这个女子是不同的。
陶琼琇站定,回首有些疑惑的看他。
“陶姑娘,是不是对我有些误会?”齐明远看着她,微微皱眉。有些忧伤似的。
美人蹙眉,让人心碎。
可惜,这个美人目的不明,实在是扫兴。
陶琼琇心中漫无目的的想着,面上却勾起了一抹淡笑,道,“怎么会,齐公子何出此言?”
“那……”齐明远又想说,却被眼前这个有些漫不经心的女子打断。
陶琼琇说,“你我本就不熟,实在说不上误会二字。”
齐明远面色一顿,而后有些苦涩般,说,“我懂了。”
他半年了,饶他使劲浑身解数,这个女子也没有在他身上投注过多少目光。
是他对女子的魅力不似从前吗?
齐明远随之想起了京中那些追逐着他的女子,而后又想起了之前见过的,镇北王和这位陶姑娘相处时的情景。
不,是因为这位陶姑娘,已经拥有了对她最好的男子了。所以别人,尽皆入不了她的眼。
“齐公子,你知道这个京城有多大吗?”
“而我又不怎么出门。”
“可你我偏偏总能遇到,你说,是不是很有趣?”陶琼琇看他,若有深意,说完这三句话后直接转身离开。没有听他辩驳的意思,也不想再多废话。
齐明远听完这几句话,脸色慢慢的就变了。
“难道就不能是我心悦姑娘你吗?”他跟上接着说。
闻言,几个丫鬟面色倏地就变了,警惕厌恶的看着他。
心悦一个人,所以才会忍不住关心她的行踪,总是制造巧遇。这才是一般姑娘下意识会有的想法。
可不巧的是,陶琼琇她不是一般的姑娘。
她活的理智又懵懂,清醒又糊涂。
她从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十分出众的地方,自然也从没想过,齐明远这样一个家族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弟,在两人毫无交集的情况下就对她一见钟情。
“你知道我的祖父母和父母吗?”陶琼琇看了眼齐明远忽然问。
“知道,”齐明远不解,老老实实的说。
“他们看对方时,眼中有些东西。可你看我时,眼中没有。”反正也是闲来无事,陶琼琇不介意有人陪聊,就漫不经心的说了。
只这么一会儿,天色似乎更加阴沉了。大雨将至。
齐明远恍然,不由苦笑。
“原来如此,”他仿佛喟叹般说。
“陶姑娘聪慧通透,是世人小看了你。”齐明远在短短的时间内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表情,称赞道。
他想起那个找自己来的人,道陶家三小姐,自幼娇宠,是个单纯易与之人。这样不知世事的天真小姑娘,只略施手段,便能骗了她去。而那位名满天下的镇北王,对她宠溺,却也不是男女之情。即便他成了事,有陶琼琇护着他,他也不会遭受什么报复。
可那个人错了,陶琼琇的确好相处,却不单纯好骗。陈嘉赐对她一开始的确没有男女之情,可现在有了。
一步错,步步错。
陶琼琇看他,忽然说,“你是不是跟家族关系不好?”
不然,你不会做这种坑害家族的事。这世上的人,但凡有牵挂,做事就会有顾虑。可以她看,这个齐明远似乎没有。
齐明远脸色一变,而后恢复了正常。这个过程很快,却被人尽收眼底。
“陶姑娘何出此言?”他袖中的手掌微攥,镇定道。
“聪明反被聪明误,好自为之吧。别跟着了。”陶琼琇道,折返回去。
他问的是何出此言,可正常人,不是该说自己家多好多好。再怒斥一句胡说吗?
一箭双雕的计策,可糊弄不了聪明人。齐明远不在意家族,要能成功哄了她自然皆大欢喜。可若不能,被陶家和镇北王府报复记恨可齐家。说不定反而趁了他的心意。
可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万无一失的计策。也就哄哄傻子罢了。
云层愈加的低了,这雨,快下了。
“姑娘——”齐明远心中不安,想追问,却被珊瑚拦下。
“齐公子,止步。”珊瑚看着他,面无表情道。
等到陶琼琇走远了,她这才离开,只在走之前扔下一句话,说,“这世上,没有人能算计我家姑娘还不付出代价的。公子该知道这件事才是。”
别院。
陶琼琇前脚进屋,后脚雨就落了下来。别看之前那般乌云压低声势浩大,可这雨,却并不大。
周氏正等着她,之前还派了人出去找。就怕她淋了雨。见她回来,立即松了口气。
“你啊,天气这么不好,还偏要出去。”她嗔怒道,点着自家不省心的闺女无奈道。
陶琼琇忙撒着娇糊弄过去,然后小声说了齐明远的事情。
她本以为周氏会惊讶一下,却没想到,自家娘亲一脸淡定。
“我知道,你父亲已经找人处理去了。你安心等着就好。”自家最小的闺女,周氏两口子岂能不上心。那个齐明远不过和陶琼琇见了几次,她们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让人去查了。
不过那幕后之人藏得也真是深,他们竟然一直都没有找到,到底是谁找了齐明远来的。
“哦哦,那个齐明远,似乎和家族关系不好。”陶琼琇有些迟疑的补充一句,感觉自己这句话怕又是白说了。
果然——
周氏讽笑一声,说,“要是关系好,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干。”
她自幼受教,又执掌安国公府几十年。岂是好糊弄的。
齐明远虽然聪明,可到底太年轻了。年轻到天真而无畏。
陶琼琇自然点头,满脸敬佩的说,“亏我还觉得我聪明,可娘你竟然早就知道了。我不如也。”
周氏看她,自豪而高兴,说,“你没有被他迷惑,还能猜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阿莹,你很好。”
她的女儿,不是那些见了个男人就眼皮子浅到走不动路的。而且还会举一反三的冷静思考,她总算是对她以后的日子放下了一些心,没那么担忧了。
陈嘉赐很快就知道了陶琼琇和齐明远的对话,和周氏一样,他也没有查出到底是谁指示的齐明远进京。
可他心中却有些猜测,只待验证。
陶琼琇也在想这个。
她的对头不多,可耐不住有个香饽饽未婚夫。一个人硬生生拉高了别人对她的仇恨。
所以,会是谁呢?
七月悄然而逝,等到后半个月伏天过去。
这天,早晚已经可见凉爽了。
周氏早在七月十五前就带着陶琼琇回了府,开始忙碌起来。
九月的婚礼,早在正月里就开始准备起来。眼下不过是最后的忙碌罢了。
打嫁妆的木料都是从陶琼琇还小的时候就准备好的,其他的种种东西,更是年年往库房里攒。一年多似一年。有更好的,就把之前稍次的换了。这样十几年下来,若全都给陪送过去,怕是两百担都盛不下。
眼下倒是要愁着,该怎么精简才好。
女儿家的嫁妆,都是要够她们能用一辈子的。
衣食住行,绫罗绸缎,样样都不能少,不仅不能少,还得好,还得精。
陶琼琇也闲不下来,作为亲王妃,她的嫁衣是宫中内造的。
从回府后,就开始一次次调整,一次次修改。她光是试嫁衣,就已经试了五六遍了。险些就闻嫁衣而失色了。
正红色的嫁衣,金丝绣出来的吉祥纹样,宝石珍珠装点。
极尽奢华。
在此之外,种种配饰也不容马虎。凤冠,发簪,耳坠,项圈,腰带,压裙佩,手镯,便是绣鞋上坠着的珠饰,也是不能少的。
陶琼琇被这些东西折腾的都有些怕了,心中竟然有些庆幸还好这辈子之用嫁一次来。
不知不觉,九月已经到了。
刚进九月。
一条急报就从边关传来,震惊了朝堂。
惊后,就是喜。
北夷有人作乱,杀了北夷王。并且起兵,直指王庭,却被我大亘驻北夷的大军所阻。
因着这场乱子,北夷王室血脉被灭大半,如今只余下满朝大臣,在亘国大军的帮助下勉强稳住局势。他们在王室仅存的子弟中选了一个人出来成为新王,并且呈折子给茂和帝,希望允准。
经此一役,北夷彻底残了。
与此同时,主导了这一切的陈嘉赐面色却不太好。
因为,玉勒,跑了。
“查。”他眼中怒火翻滚,气的险些失态。冷声说。
三皇子府,李灵若慵懒躺着,她已怀胎六月。看的出来平时养的不错,面色红润,神情颇为惬意。纤眉微皱显得有些冷凝,正看着手中的纸条出神。
“竟然没死,不愧是玉勒。不过……”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散在了风里。
“夫人,不好了。”正在这时,她的贴身侍女急匆匆的进来,有些慌乱的说。
“冷静,怎么了?”李灵若微惊,捂住肚子沉声说。
“夫人,后,后院的郑氏,似乎有孕了。”侍女勉强冷静下来,可还是有些慌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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