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这称呼着实让季知非讶异,下意识转头看向景黎。后者对这不速之客没表现出丝毫惊讶,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只见景黎笑了笑,道:“季公子约我来玩一玩。”
“哦?”顾衡转头看了眼季知非,故作惊讶,“我怎么不知道嫂子还认识季公子。”
顾衡应当是在场的富家公子中年纪最小的,可他偏偏出身最高,这里许多人家中长辈都要以顾老爷为尊,因此没人敢和他过不去。
可府城人尽皆知,顾衡乃顾老爷的独生子。
他哪来的嫂子?
“不认识。”景黎道,“季公子与我些误会,特意协商在此,以赌局输赢做个见证。”
“原来如此。”
顾衡点点头,却不过问赌局内容,只是走向赌桌旁随意扫了眼,啧啧出奇:“左边输得这么惨?嫂子,莫不是你在这头?”
没等景黎回答,他又道:“输了也没关系,我与季公子相识多年,这点薄面还是有。季公子,我嫂子输了你什么,我来替他还。”
他话音落下,屋内人小声议论。
从顾衡进门开始,他们已经猜到这次恐怕是踢到铁板了。
顾衡性子他们还能不了解吗?这小少爷在家被宠得无法无天,谁也不服,怎么可能轻易对人这样低声下气。
能让顾衡喊一声嫂子人,就算不是当真血缘关系,起码也是能和顾家沾上边的。
而他门之后的表现,更是证实了众人的猜测。
顾衡这意思不就是,他不关心事情原委,但一定会护着这人。与他作对,就是与顾衡作对,也就是与顾家作对。
思及此,众人看向景黎眼神全都变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
雅间里其他人还能隔岸观火,季知非现在的处境却是骑虎难下。昨日定下赌局后,季知非曾派人去调查过这少年的底细,可什么也没查到。
季知非派去人跟着少年离开书肆,没多久就把人跟丢了。
不过那时季知非没有太放在心,只当是手下无能。
现在想来,这中间恐怕是有人插手。
季知非脸色难看至极,可偏偏因了顾衡那句话,屋里人都朝他看过来。
这让他怎么说?
说少年和他赌时候出老千,所以他不认这个结果?莫说这本来就是他故意构陷,哪怕真其事,他也不敢当着顾衡面说这些。
要知道,这赌坊虽然名是他季家管理,但背地里,资金全是由顾家提供。
季知非自认在府城天不怕地不怕,唯一不敢得罪的就是顾家。
他今天到底走了什么霉运?!
季知非不说话,景黎却平静道:“我是右边。”
“哦!”顾衡恍然大悟,“嫂子好手气!”
“既然已经赢了,那便可以走了吧?”顾衡道,“我马上要参加县试,我娘吩咐,今日中午想在临江阁宴请你们呢!”
景黎点点头:“好。”
说罢,顾衡主动侧身让开,让景黎和常老板先出了门。
“对了,季公子。”踏出门前,顾衡忽然回头,“输给我嫂子赌约还望你尽快送到我府,别忘了。”
说完,他朝季知非笑了笑,带着人出了雅间。
顾衡来去风风火火,房门合,雅间内一时寂静无声。
人群里,许久才人问了句:“……顾衡哪来的嫂子?”
“没听说过啊,你们有谁听说过吗?”
众人七嘴八舌,季知非脸色越来越难看,呵斥道:“都给我闭嘴!”
另一边,景黎与顾衡出了赌坊,才回头对常老板道:“常老板,你先回去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放心,我会帮你把书肆会拿回来的。”
常老板对于方才发生事情还没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顾衡,似乎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多问,便朝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顾衡笑嘻嘻道:“怎么样,我演得何?”
“谢啦。”景黎道。
他早料到季知非不会这么容易松口,便在出门前给顾衡送了封信,让顾衡来赌坊帮他个忙。
原本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景黎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间?”
“问的呗。”
顾衡马车就停在赌坊外,顾衡领着景黎了车,又道:“嫂子,你不知道,季知非那伙人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幸好你叫上我。今日要不是我来了,你恐怕真没这么好脱身。”
景黎皱眉:“他们欺凌百姓,官府也不管?”
顾衡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没回答。
景黎想起来了,他头一次见顾衡时候,这人好像也在欺负百姓来着。
这或许是这个时代通病,权势者背后有人庇佑,只要不做得太过火,就算清廉江陵知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是一个人力量可以扭转事情。
景黎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无奈。
车内气氛一时有点尴尬,顾衡清了清嗓子,道:“嫂子,我先送你回家,午时再派马车来接你们。”
“嗯?”景黎回过神来,问,“去哪儿?”
“临江阁啊。”顾衡道,“我娘中午宴请你和先生吃饭,你不会以为我是瞎说吧。”
景黎“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对了,今天的事你可别告诉秦昭。”
“我懂。”顾衡拍着胸脯,笑道,“放心放心,我肯定不说出去,改明等季知非把东西还了,我就给你送过去。”
景黎:“好。”
马车缓缓穿行在街市,车内人皆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在屋脊间一闪而过,奔向远方。
“顾衡去了?”
秦昭坐在屋檐下看书,阿七站在他身边,将方才见闻说了出来。他沉吟片刻,点头:“我知道了。”
阿七又问:“听说为难夫人的是绸缎庄季老板家公子,可要让顾长洲插手处理?”
“先不了吧。”秦昭翻过书页,平静道,“只要对方不威胁到夫人的安全,其他事我们没必要管。”
小鱼崽抱着布偶摇摇晃晃走过来,拉着阿七衣袖想去院子里玩。
他现在很懂事,知道阿爹不能吹冷风,所以只有阿爹一个人在家时候,他从来不会吵着要去外头玩。
不过阿七叔叔回来就不一样了。
秦昭道:“去吧。”
阿七将小鱼崽抱起来,却没急着往外走,而是又看了秦昭一眼。
秦昭问:“怎么?”
“没事。”阿七低下头,小声道,“只是觉得先生与以前很不一样。”
秦昭:“我以前什么样?”
“很少给人留下余地。”
以前秦昭,手段狠辣,不讲情面,眼里揉不得沙子。
可现在……
“不,你误会了。”秦昭抬起头,望向窗外,“我只是不想插手他决定事情。”
他家夫郎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秦昭就算不查,大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就比今日,他知道景黎偷偷溜出去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却不多问,只是让阿七跟着他,以防出现意外。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他并不关心。
何况那家伙懂得搬出顾衡,说明这件事多半已经解决了。
他更没插手必要。
院外恰在此时响起脚步声,从窗口看出去,垂花门前闪过一抹鲜红的衣摆。一颗脑袋探了来,朝院子里张望着。
秦昭自然地收回目光,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唇角笑意却已经藏不住:“你没有娶妻,你不懂。”
阿七:“……”
行吧。
事情就这么在顾衡的帮助下被揭过。
过了两三日,投放出去《梦谈小记·第册》正式在府城各个书肆发售,又掀起了一波不小的热潮。
两日后,县试开始。
县试一共考四场,隔日考一场,前前后后就是七日时间。这些时日顾衡忙于考试,景黎便没去打搅他。待顾衡再次登门,已经是县试考完当日。
顾家小少爷红光满面,见到秦昭和景黎,脸上就是藏不住的喜色。
秦昭见他这么得意的模样,心头也了底:“考得不错?”
“比不先生,但内圈应当没问题。”顾衡让下人将件件礼品往屋里搬,道,“多谢先生这些时日的教导,这些是小小谢礼,等放榜之后,我爹会亲自登门。”
顾府出手阔绰,秦昭也没与他客气,尽数收了。
顾衡为了准备县试憋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了却心事,自然是要约狐朋狗友出去玩乐一番的。顾小少爷甚至想约着秦昭一起去,被景黎严词拒绝。
顾衡对于秦先生怕夫郎这件事早了解得十分透彻,遂没有强求。
东西送到,顾衡不再久留,景黎送他出府。
“对了嫂子,我还件事要告诉你。”临走前,顾衡将景黎拉到一边,低声道,“是季知非那事。”
景黎问:“怎么了?”
“书肆房契他一直没送过来。”顾衡道,“前些天我忙着县试,我爹也盯我盯得紧,我不敢去过问这件事。今天考完了,我才派人去问。”
顾衡顿了顿,道:“听说,那常老板的弟弟常老前几天被抛尸郊外,官府查出来,是常老板做。”
“官府昨天已经把人给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