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盯着我干嘛?”
余窈一句话让骆北延惊醒。
他慢慢收回视线,打发余窈去别处坐着。
“你就让我在这儿乱逛,不怕我窃取行业机密吗?”余窈看着柜子上的文件盒,好奇地问。
骆北延抬起头,觉得自己和集团都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你去看一眼自己期末成绩,再来说这话,好吗?真当商业间谍没绩点要求的?”
他从书桌后站起来招手:“来来来我给你个移动硬盘,你看看你要拷什么走。”
余窈涨红脸跑了。
骆北延这个狗东西!
她四处逛着,用手指戳戳木雕,扯扯永生花,一个个数文件盒子,最后进了健身房,想洗澡睡觉了。
骆北延看着健身房的灯光,有点不放心。
有些器械不能自己用,得有教练在旁边守着才行,她别把自己腿皮断了。
“余窈!”骆北延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没反应。可能在洗澡吧。
“余窈,出来。”半小时后,骆北延又喊了一遍。
还是没反应。
骆北延合上方案,起身去健身房找人。
他转了一圈,发现余窈在卧式健身车上睡着了。
她睡得一点也不雅观。身子舒坦地伸展开,双手摊着,腿架在把手上。大衣丢在地上,因为舒展的动作,毛衣微微拉起来。在牛仔裤和里衣之间,露出一片细腻柔滑的乳-白色肌肤。
很微妙的一处。
他可以看见小巧又不设防的肚脐,还有在紧束的打底裤边缘,微微被掐挤的嫩肉,和清晰动人的红色细线。
以及随之延伸下去……
“起来,去休息间睡!”骆北延大声把她叫醒。
余窈梦中惊醒,朦朦胧胧地从车上翻下来,踩了一脚自己的大衣,又连忙把它捡走。
骆北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猛然发现自己手心已经攥到发红。
健身房灯光明晃晃的,让人头昏眼花。
骆北延去冲了个澡,也准备睡了。
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辗转难眠。
他又走回办公室,一看休息间门紧闭着,又忍不住猜想余窈在干什么坏事。
余窈也没睡着,她觉得渴了。
办公室好像有个滤水机,她起床想去看看。
门一开,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起来喝水。”
“我也起来喝水。”
这谁能信?
余窈暗想:“他大半夜偷偷摸摸到我房门口‘喝水’?呸,肯定是想把我锁在里面锁七天,幸好我起来了。”
骆北延心里骂道:“她大半夜鬼鬼祟祟摸黑‘喝水’?呸,肯定是想要夜袭,幸好我没睡。”
两个人同时走到饮水机旁。
“小心烫,这里有杯托。”
“好。”
喝完。
余窈捏着杯子,不敢回房间了。
骆北延见她不睡,于是也不敢睡。
“你回去吧。”他淡淡地说。
“床睡着不太习惯。”
“那换一下,你睡外面,我进去睡。”
“好。”余窈同意了。
两人交换位置,重新开始睡。
骆北延躺到床上,更加睡不着了。
——他被窝里有余窈的味道。
这是一股说不清楚的,很淡很淡的,女孩子的气味。
枕头上微湿,有洗发水的清香。
她还把大衣盖在被子上,导致被子上又沾了绵柔的香气。
他上次拿余窈的洗衣机洗自己衣服,后来晾完收进衣柜,也带着这么种香气。
应该是她用的茉莉香洗衣液。
洗衣液而已。
骆北延闭上眼,呼吸间的脉脉香气根本无法忽视。
他坐起身把余窈的大衣扔走。
不行,下次得让她换无味的洗衣液。这么睡起来,有种她就躺在身边,触手可及的感觉。
其实他做过一个关于余窈的梦。
梦见他从门缝间往更衣室窥伺,余窈在里面换衣服,系绳结,回头跪下叫他“主人”。骆北延告诉自己那是日有所睹、夜有所梦,他又不会天天看见余窈换衣服,所以没事。
但是余窈天天都要洗衣服。
他每天都要闻到这股出现在他被窝里的香味。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
余窈也睡不着,起来敲他房门了。
秘书室的休息间是半开放的,因为要保证随叫随到。余窈睡在里面,总想着来时那一条空荡寂静的玻璃回廊,那些古老神秘的画,还有鲜红得像发生过凶案的地毯。
她越睡越怕,只能起来找这层楼里唯一一个活人——骆北延。
骆北延房门一开,她赶紧说:“姐夫,我睡不着……”
骆北延啧啧摇头。
听听,这是人话吗?
用她的洗衣机就是“骆北延你好恶心”,转眼想勾-引人了又说“姐夫我睡不着”。
骆北延说:“那你进来跟我一起睡呗。”
余窈悚然抬头:“你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说完她琢磨着又不对。
骆北延这是反话,就像她问英语老师,考试能不能开卷,老师说“那你一个人开卷呗”,是差不多意思。
但她假装听不懂,从骆北延撑着门的手臂下钻进来,睡在了他的沙发上。
骆北延想把她抡进健身房里。
“滚出去。”
余窈用力呼吸,试图发出打鼾的声音。
骆北延只能伸手揪她:“快滚出去!”
“你让我进来的!”余窈抱紧沙发背,腿也缠了上去,“我不出去。”
然后她感觉整个沙发都震了一下。
回头一看,骆北延在推沙发。
居然还被他推动了。
他只穿一件白衬衫,领口开了,露出线条刚硬的锁骨和脖颈。用力时,手臂上的肌肉凸显,看起来力道惊人。
余窈贪婪的目光在他领口到手臂这一块逡巡。
骆北延被她看得有些焦灼。
他连忙松开手,恼火道:“行!那今晚都别睡了!”
他回办公室开电脑继续工作,余窈慌忙跳下来,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骆北延尽量忽视她,把注意力放在方案上,结果一下看进去了,还发现几个小错误。他飞快改掉,还顺便把会议上要讨论的几件案子全看完了。
等他回过神来,天光微亮,余窈早已经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洗漱干净,整理仪容,回来看见余窈还在睡。
他收拾文件夹,提上公文包,一看余窈依旧没醒。
等他一上午会开完了,回办公室叫余窈吃饭,她姿势都没有动过一下,睡得跟死猪一样。外间的秘书谁都不知道办公室还有个人。
骆北延犹豫了一下,弄了个盒饭放在办公室,下午继续开会。
等他下午开完会,并且吃完了晚饭,并且带了一份餐点给余窈,发现她还在睡。
骆北延怀疑她是狗熊成精,现在冬眠了。
余窈中间醒过几次,一看天色黯淡,又继续回去睡了。
她做了几场混乱的梦。
梦见儿时的画室,还梦见把她抱在怀里的姐姐。
在她很小的时候,姐姐就开始跟她讲男女之间的事情。
姐姐告诉她,男人一生会爱上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幻想中的恋人;另一个是他未出生的女儿。
要成为前者,生下后者。
“什么叫幻想中的恋人?”余窈不懂。
“就是他自我设想的一个角色,现实并不存在。温顺,贞洁,勤劳,善良……是一切美好品质与夺目容颜的合璧。”
余窈明白了:“那就是像姐姐你这样的人。”
姐姐笑而不语。
记忆真的很奇怪。
余窈不敢相信,在幼小的她眼里,姐姐竟然是这样完美的存在。
因为随着年龄增长,她渐渐觉得姐姐是个可怜的普通人。
姐姐总是哭,或者不自然地笑,脸上常年挂着惹人怜爱的悲苦。她吃得很少,每天都称重,护肤,练瑜伽,塑造胸型。她会买很贵很贵的时尚杂志,金融刊物,还看很多很多书,各种类型的,从文学到艺术。
余窈学美术,但要说她对艺术的理解,不过是“这样画比较好看”罢了。
她也不爱打扮,几件旧衣服穿一整年。
她每天这样出门,好像也没有问题。
姐姐不一样。
她把这当作一场战争,整日拆卸、检查、装弹、保养,然后以最完美的状态出发。
她会遇上一个男人,成为他幻想中的恋人。
余窈知道这种日子早晚会把她拖垮。
骆北延和那场车祸,都是必然中的必然。
“余窈,有一天我们会改头换面,不再流浪。”
姐姐总是信心满满地说。
余窈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她这一梦仿佛梦回了十八年。
所有过往都伸出黑暗的根须不让她离开,她回首看见让人沉湎的痛苦,看见让人愉悦的折辱,看见钻心蚀骨又至上欢-愉的背叛。
还看见一束光。
——撕破了脆弱迷惘。
骆北延拉开窗帘,赤色夕阳泄满室内。
“起床!”他摇晃中午的饭盒,发现里面的东西没动过,“你睡了一天,什么都没吃过……”
……吗?
在骆北延最后一字出口前,余窈坐起来抱住了他的腰。
上一次骆北延这样亲密地跟人接触,还是从血泊里抱起余帘儿。
柔软,又韧性,少女的气息猛然袭来。
五感转瞬陷落。
骆北延在微怔之后,立即想要挣开她。
但余窈抱得这样牢,透出宁死不放的架势,除非把她双手折断,否则绝对不会松开。
“怎么哭了……”骆北延按着她的额头后仰,看着她红红的眼眶纳闷道。
有一天,我们会不再流浪。
因为你囿于病床,而我没有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