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亚南黯然神伤,舒曜却敏感地抓到了里面的关键点。深吸了一口气,她稳了稳心神,冷静道:“你知道你的户口本在哪里吗?”
夏亚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和我家的户口本一起放在我妈柜子里。”
舒曜果断道:“快,把它找出来。等会我们一起带走。”
夏亚南一愣:“找它干什么?”
“以后你上大学需要户口本——只要户口本在你手里,等以后上大学的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你爸妈来干涉你了。”舒曜简明扼要地给她解释了一下,“户口本对上大学很重要,以后不管是申请助学贷款还是工作、落户都要用。其他的我以后再和你说,等会你爸妈应该就给你打电话让你给你弟弟送作业了,现在我们得尽快。”
舒曜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严肃。饶是还没弄清楚办理助学贷款和户口本有什么关系,夏亚南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马上放下了正在洗的脏衣服,她进了屋里,开始翻找自己户口本。
她一面找,舒曜一面问道:“在户口本上,你和你那位亲戚是什么关系?”
夏亚南迟疑道:“我记得好像是母女。”
“那就更好了。”舒曜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只要户口本在你手里,以后无论做什么,我们就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寒、暑假工不是长久之计,要想以后走得更远,大学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对于夏亚南这种得不到原生家庭支持的女孩来讲,助学贷款是真正意义上的雪中送炭。读大学的时候,把户口迁到学校所在地,工作之后,再把户口迁到单位所在地。如果夏亚南以后要结婚,也不用再找夏父夏母要户口本了。两人就算是想扒着夏亚南吸血,也没有什么能直接要挟她的了。
有的时候,国家和社会真的比某些父母靠谱多了。
两人说话间,夏亚南已经把户口本找出来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夏亚南也是早早便在泥地里打滚的时候,学会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夏父向来把她当大人使,夏母和亲戚拉呱也从来不避讳她,所以家里的大事小事她一概都清楚。因为夏亚南一向听话,以至两人哪怕防着夏亚南拿钱跑了,也只是把钱藏好,压根没想到户口本这一层去。
把户口本塞进了黑色塑料袋里,夏亚南又回到了院子里洗衣服。算算时间,夏父夏母也该给邻居打电话,让夏亚南给夏凯送作业和试卷了。
毕竟,单是作业也就罢了,那张卷子可是他们刚考完的单元测试卷,还是夏凯班主任教的那门课。他上周五刚批改完,准备今天上课的时候讲——夏凯的班主任徐老师是个文武双全的数学老师,不仅真的会动手,嘴皮子也不是一般的利索,还曾经干出过把班里的小混混训哭的惊天伟业,以至无论是什么学生,见了他都会躲着走。所以饶是夏凯再不情愿,也还是乖乖地改完了那张令他痛恨不已的数学卷子——回回课上讲卷子,他那班主任一准就查作业,他可没那胆子和徐胖子作对。
考虑到数学学科的特殊性,学校的数学课都是安排在上午。如果不出意外,等会夏凯就该打电话让家里给他送作业了。
厂子里。
夏母正编着筐,手机却忽然响了。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她拿起手机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以为是夏凯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她赶紧接了电话,却不想甫一接通,便听那边夏凯火急火燎道:“妈,赶紧让我姐过来给我送作业!第六单元的数学卷子,不是在我屋里就是在搁电视的桌子上,要快!”
“什么?你作业又没拿?”夏母的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你用谁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
“忘了不行吗?我借了同学的手机,之前办的校园电话卡里没钱了。”拿着从哥们手里借来的手机,夏凯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不耐烦道,“你让她赶紧过来!等会我们老师查作业了!”
见他语气颇冲,一听就是真的急了,夏母的声音不自觉便小了下来:“行,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你赶紧的!”夏凯一面催她一面埋怨道,“奇了怪了,我明明把卷子给塞进去了,怎么还没了?你们是不是翻我书包了?”
“我和你爸谁没事翻你书包,你自己给忘了?”夏母道,“你下次记着点,别老让我们给你送作业了。”
“行了行了,你快点!是让我姐送又不是你送,哪来那么多事?我第三节课就是数学,就还二十分钟了,快点!”夏凯说完,便挂了电话。
见夏母唉声叹气,旁边的刘三婶子问道:“凯凯他妈,这是怎么回事?”
夏母道:“还不是凯凯?他的作业又忘拿了。催着我给他姐打电话,让赶紧给送过去。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从小学就开始天天让给他送作业,现在初中了还让送。”
“小男孩都好忘事,以后大了就好了。”刘三婶子笑道,“反正亚男在家里也没事,出去走走也好。”
“唉,他能有他姐一半争气,我也不操这个心。”夏母说着,就要给隔壁的李大婶打电话。翻到出来了李大婶的号码,她却又忽然想起得防着夏亚南去学校偷偷报名的事。正犹豫间,刘三婶子好奇道:“这是没打通?李大婶子不在家?”
犹豫了一会,夏母还是决定和夏父商议一下。搁下筐,她道:“三婶子,你给我看一下。我给凯凯他爸打个电话。”
“给他爸打电话?”刘三婶子一愣。
夏母勉强笑了笑,推说道:“看看他爸能不能去送,让他爸说说他。小学也就罢了,现在这都初中了,哪能还光忘带作业,天天让家里人去送啊?”
“也是。”刘三婶子不疑有他,“不过得让他爸好好说,小孩哪能光揍啊!”
夏母附和着点了点头,又套了两句,就拿着手机躲去了旮旯里。
不一会,夏父的声音便和着麻将声一起传了过来:“什么事?我这忙着呢。”
“凯凯作业忘了拿,让他姐给他送作业。”夏父那边嘈杂得很,夏母又不敢大声被人听见,便只好又往里挤了挤。
“什么?”夏父正摸着牌,其他人也在一边起哄,根本听不清,“你就不能大声点?”
皱着眉提高了音量,夏母道:“凯凯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作业没拿,让他姐去给她送。”
“那就让她去呗。”夏父不耐烦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怕你闺女跑了?”见他只顾着打麻将,夏母也有些火气:“一天天的就知道打麻将,家里的事你还管不管了?”
“跑?敢跑我打断她的腿!”夏父嗤了一声,成功胡了牌,周围传来一圈喝彩。赢了钱的夏父很是心情不错,罕见的没把夏母劈头盖脸给骂回去,“家里的事我怎么不管了?你还说我,你儿子成绩那么差,不都是我在管?你管过一回吗?”
夏母顿时也火了:“我没管过?你儿子从小到大,吃的用的,这些年都是谁在管?找老师赔笑脸说好话是谁干的?我……”
眼见夏母要开始数落他,心情大好又忙着赢钱的夏父自认懒得和她计较,挥手道:“行了行了,让你闺女赶紧去送作业,我这有事呢!挂了。”说完这话,他便挂断了电话。
见他直接就把电话挂了,夏母也是冒火。路过的胡大嫂子见了,问道:“凯凯他妈,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凯凯他爸?”夏母埋怨道,“正事不干,一天天的就知道打麻将。”
“劳力都不容易,偶尔打上两把也行。”胡大嫂子笑道,“燕妮她爸也打,咱们说不管用,等以后孩子大了就行了。”
“哎。”夏母也就是嘴上说说,没指望真能管住夏父。又和胡大嫂子拉了两句呱,她便给隔壁的李大婶打了电话:“大婶子,哎,是我,凯凯他妈。你给亚男说声,让她找找她弟弟的作业,是张数学卷子,第六单元的,不在凯凯屋里就在电视桌上,赶紧给送过去……唉,这不是没办法吗?我和凯凯他爸爸都在厂子里过不去,中间要是走了人家扣钱。哎,好,好,麻烦你了,婶子。”
给李大婶打完电话,夏母便瞅见检查的人来了。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她赶紧回了座位上,装做编筐蒙混了过去。
一面洗着衣服,一面和舒曜交流着计划,没过一会,夏亚南便听到了李大婶的敲门声:“亚男,亚男?”
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夏亚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起身应道:“大奶奶。”
“亚男,洗衣服的啊?”李大婶推开了大门进来,“你爸妈给你说了吗?”
夏亚南的心顿时砰砰直跳,但脸上还是佯做不解:“说什么啊?”
李大婶道:“给你弟弟送作业,他作业忘拿了。”
“啊?又忘拿了?”夏亚南皱了眉,“怎么又给忘了?我这还得洗衣裳呢。”
“哎,小男孩都容易忘事。”李大婶背着手走了进来,“你给你弟弟找找,他让赶紧给送过去,说是急着用。”
叹了口气,夏亚南一脸的不情愿。拿毛巾擦了擦手,她问道:“什么作业?他给搁哪里的?”
“说是张数学卷子,第六单元的,不是搁他屋里就是在电视桌上。”李大婶往堂屋里瞅了瞅,“你之前不是给他找过吗?反正就在你家里,到处找找肯定能找着。”
“唉。”夏亚南转身进了屋里,开始到处找东西,“电视桌上是没有,他屋里……这也不像是有啊?”
见李大婶也跟着进了来,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夏亚南便故意磨蹭了起来:“他说可能在他屋里什么地方了吗?”
“没说。”李大婶看着忙里忙外的夏亚南,怎么都觉得她不像是能干出赵家二丫头那种烂了良心的事的人。扇着蒲扇,她语重心长道:“亚男啊,都知道你想上学,但你爹娘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以后你当了娘就知道了,爹娘哪有不盼着自己的小孩好的?要是给你花了这个钱,以后你弟弟怎么办啊?你爹娘还能就看着他打光棍吗?你可别跟着赵家的二丫头学,天底下哪有这种当姐姐的?你看她现在不疼弟弟,以后在婆家受了欺负,就没人给她撑腰。”
听到她这句话,夏亚南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嘴上答应着,肩膀却在不停地发抖,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