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夏亚南正要松口气,却还不及放松便被赵迪拉着跑了起来:“你爸在后面!”
手心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夏亚南头也不回便跟着她往公安局跑。随着她俩的动作,蹲守在冬青丛里的赵父和赵三姑等人也纷纷起身追了过去。见来往行人注意到他们,赵迪连忙按响了喇叭。
一瞬间,“赵大鹏卖十四的闺女给瘸子当老婆,夏建国逼自己赚学费的闺女辍学打工”响彻了一中门口的大街。还没离开的家长和学生登时纷纷侧目,对赵父、夏父一行人指指点点。
听到这震耳欲聋的播报,夏父恼羞成怒,益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到底是年纪轻,两人的体力自然比不得正当壮年的夏父,没多久便和他离得越来越近。夏父脚步愈快,眼看便要从后面揪住夏亚南的衣服。
好在两人早有准备。掏出一把掺着辣椒面的沙子,赵迪朝夏父迎头掷了去。
不防她会使阴招,夏父登时被糊了一脸,辣椒面呛得他连眼都睁不开,后面的赵父和其他亲戚又还没跟上来。抓住了这个机会,夏亚南和赵迪拚了命,终于在被赵父逮住之前,奔进了公安局的大院。
虽然夏亚南和赵迪已经筋疲力竭,但是手上的喇叭还在不知疲惫的喊着。随着两人的闯入,原本安静的公安局瞬间热闹起来,活似循环播放着“九块九,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的农村大集。
眼见便要到了年关,该放假的放假,该回家的回家,大家都松快了下来。赵迪那大喇叭的吆喝声惊动了一中的整条街道,无数出来购置年货的行人和接学生回家的家长都跟着赵父一行人,溜达进了公安局看热闹。
“肃静!肃静!”被循环播放的大喇叭吵得头疼,大厅里一个长得颇有领导风范的老警察出来维持秩序:“把你们的喇叭关了!吵吵闹闹的像个啥样?”
从善如流的关掉了循环录音,藏在数个警察后面的夏亚南把喇叭调成了扩音模式。赵迪还扬了扬手,表明自己服从组织安排。
见她们安静下来,那老警察又指着想穿过警察去逮夏亚南的夏父,虎着脸呵斥道:“公安局!干什么?”
被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夏父臊得脸红到了脖子根,连忙大声道:“那是我闺女。因为不听话被她妈骂了一顿,自己跑出来了,我这不是找她回家吗?”
“不是的!”夏亚南争辩道,“我是在一中上学,你不想让我上,非让我去打工赚钱盖房子。我想上学,就自己走了。学杂费是我自己在饭店里刷碗赚的,生活费是申请的学校贫困补助,你们一分钱都没出,还天天到学校门口堵我!”
她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我又没问你们要钱,为什么非得让我退学啊?我同学比咱家还穷,人家爸妈也没让她退学打工。”
见夏父一脸凶神恶煞,夏亚南却长得极乖巧,典型的好学生模样,围观的人心便偏了一半。听她这话,再看夏父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便知道九成是真的,众人不由哗然。
听周围一阵嘘声,夏父登时脸红脖子粗,扬手便想扇她耳光。见他想在警察面前动粗,那老警察顿时吹胡子瞪眼:“管你是谁?这边是公安局,你闺女你也不能揍,也不能让你胡乱给逮回家!”
被一群警察拦着,夏父自忖是打不过,只得悻悻地住了手,等着赵父来了一块教训这两个不孝的小丫头片子。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争论的功夫,赵父和赵三姑已经到了。还不及赵三姑指着赵迪的鼻子骂起来,赵迪便抢先开口了。紧紧地抱着喇叭,她哭道:“为什么要把我卖给那个瘸子啊,我上学上得好好的,过了腊月二十八周岁才十四!”
听她这话,公安局顿时更热闹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喇叭所及之处,无数大爷大婶揣着手,裹着头巾进来看热闹。要放假的学生和家长也不走了,把车在路边一停,也挤进了公安局来。沿街的商贩见这里人挨人,索性收了东西,开着摩托三轮车,在公安局门口支起了摊子。
随着赵迪那句话落地,围观人群一片哗然,赵父臊得脸红到了脖子根,赵三姑指着赵迪骂不绝口,还想越过警察动手打她。警察拉架的拉架,说和的说和,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见警察光顾着赵迪,没人注意夏亚南,夏父顿时恶向胆边生,伸手便去捂夏亚南的嘴,想趁机把她给拖走。挣脱不得的夏亚南在慌乱之中一口下去,狠狠地咬上他的手指。趁着他吃痛松手,夏亚南拼命尖叫了一声,往警察群里躲,大声哭喊道:“我不去打工,我要上学!我年底也才十四!”
随着她这句话,早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正义群众趁着人多眼杂,从后面一把拽开了夏父,把她推回了那排警察后面。随着这一来一回,平时人迹罕至的公安局益发被挤得水泄不通,上世纪八十年代建起来的破旧大门摇摇欲坠。
见场面失控,那老警察板起脸来,吆喝着年轻警察,试图疏散围观群众。可不少人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见这样的热闹,哪里肯走?仗着法不责众,大爷大婶充耳不闻,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看热闹。
不过好在围观群众也知道得有场地,这场实地上演的家庭连续剧才能继续进行。没有二话地服从警察的指令,靠得最近的围观人群自动退散,留给了赵家、夏家和各自的闺女对峙的场地。
见人群往后退,赵父和赵三姑上前便想抓赵迪。见他俩过来,围观的人也都来的差不多了,赵迪猛地拔出了水果刀,惊得围观群众连连后退,连她旁边的警察也吓了一跳,随时准备夺刀。
“我可先说好了,我现在还不到十四周岁,捅死人不负责!”拿刀把赵家的那群人和劝她回家不成便试图把她往前推的大妈挨个指了一遍,赵迪连连冷笑,“你们愿意过来就过来,看咱们今天谁死谁活!”
听她这话,再看她那狠戾的眼神,赵三姑禁不住浑身一颤,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一个没什么力气、还不到十四的小丫头吓到了,她登时恼羞成怒,叉着腰便想开骂,好重新找回场子。
“你想过来是?”拿刀指着她的喉咙,赵迪冷笑道:“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可别怨我没说——你们不让我上学,那就是不给我活路。既然我活不成了,那临了也要拖上几个垫背的。你,还有你,尤其是你们那把人打断了腿的宝贝儿子,一个都少不了。看是你们防贼容易还是我做贼容易!”
被她这话惊得心里发麻,赵父和赵三姑都僵在了原地。
“你们既然要抓我走,从七月找到了年底,那我现在也要说清楚。”指着脸色青红不定的两人,赵迪一字一顿,“我今年才十四,你要把我卖给瘸子,凭什么?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们会报警?我告诉你们,你们报警我也报,看看是离家出走犯法还是把未满十四的闺女卖给瘸子犯法!”
听她说到“卖”字,赵三姑连连跳脚:“不是卖,是定亲!你弟弟都进少管所了,家里还欠了那么多钱,不嫁了你还能怎么办?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妈连药都吃不起了吗?”
毫不瑟缩,赵迪冷笑道:“让她吃不起药的是我吗?当年说我妈是不下蛋的母鸡,逼着她一个接一个生孩子、到处躲计生的是谁?天天在学校里惹是生非,偷了我妈的买药钱上网的是谁?你找要找也是找他们,来找我做什么?欺软怕硬是?”
抱着大喇叭,她道:“再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姐姐,满嘴说我该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十四就结婚吗?那你是我姑姑,我爸也是你亲弟弟。你弟弟家里欠了那么多钱,你怎么不卖车卖房乃至把你自己嫁了周济你弟弟,却要撺掇他来卖我?”
被她这话气得脸色铁青,赵三姑捂着突突直跳的心口,大声呵骂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我都结婚了,这能和你一样吗?啊!”
“这怎么不一样?你离个婚再找一个,重新再收一笔不行吗?你改嫁又不犯法,逼我结婚还犯法呢!”赵迪脸上毫无惧色,“再说,你家有车有房,都那么有钱,你不舍得离婚再换彩礼,那借钱给你弟弟不行吗?你家的钱怎么也有你一半?你们三个姐姐凑一凑,怎么就凑不出来十万了?”
“你少给我胡搅蛮缠!”赵三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丧良心呢?你就看着你弟弟叫人家给关进局子,看着你妈吃不起药是?自己烂了良心,十足一个白眼狼,还说得自己怪有理似的,你还要点脸?”
“谁胡搅蛮缠还不一定呢!”赵迪驳斥道,“自己舍不得掏钱给弟弟,就撺掇弟弟卖了侄女,你倒是怪有良心!”
见她伶牙俐齿,有理有据又不失条理,赵三姑心肝都被气得发颤,指着她说不出话来。赵迪见好就收,也不再和她掰扯:“十四岁以下涉嫌拐卖,反正我是过来报警的,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说着,她灵活地躲过来赵三姑的耳光,藏到了离她最近的警察后面。只气得赵三姑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恨不得生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