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桌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得飞快。
家里整整半年都没来找茬,又不用再学不喜欢的科目了,夏亚南和赵迪的日子过得分外舒心。在菡萏香飘翠叶圆的季节,一直不愿面对的高二分班考试还是来了。
没有出什么大的意外,两人都发挥得很稳定,结果也不出所料——夏亚南分进了文科实验二班,赵迪分进了理科实验三班。
这是唯一一次她们拿到成绩才离开的期末考试。班里和宿舍里都弥漫着不舍。年纪最小的李璐哭得像只兔子,刘晞玉抱着胡燕泣不成声,连素来稳重的舍长张雨都红了眼圈儿。
抱着大家大哭了一场,张雨勉强笑了笑:“大家都要好好的啊,以后考个好大学。”
“嗯。”
七只哭成一模一样的兔子一起点了点头,可是点着头的时候,却还有人在擦泪。
没有吵过架,也没有背地里互相说过坏话,大家都干净而澄澈,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学习。
但这是她们宿舍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
在短暂的相交之后,大家终究还是变成了平行线,只能默默祝愿每个人都能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
县城高中的寒暑假都是要集中补课的。
没有市里孩子那样的优渥家庭条件,又比农村的孩子多了受教育的机会,向上的通道朝他们露出了一线隐隐约约的光。他们能做的便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
七月的炎炎烈阳灼烤着大地,五十多个人一间的老旧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风扇。
在艰难的学习环境中,暑假比寒假过得更快。
分开的赵迪和夏亚南还是都产生了不适应情绪。有的时候会莫名失落,也打不起精神来和新班级里的同学交往,课间总是忍不住去找对方。
不过课业繁重,到底也无暇去想太多。只是宿舍、教室和食堂三点一线的路上,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似的,心里难免空荡荡的。
好在没多久,两人便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由于舍友被爸妈接出去租房住,赵迪所在那个混合宿舍空出了一个床位。找了夏亚南一合计,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找老姚说。
学校决定让姚老师去带文科实验班,所以她们班被拆了。好在两人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姚老师依然是夏亚南的班主任。
自己的老师当然好说话。听了两人的要求,老姚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扶了扶眼镜,他略一沉吟:“我这边是没问题,就是夏亚南要是过去的话,还得和赵迪你的班主任说一下。你等着,我去问问老田。”
话是这么说,但他觉得老田应该不至于不同意。
这事说起来也不麻烦。那个宿舍他班里的学生有两个,老田班里有五个,正好空出一个床位。夏亚南直接过去就行,不用再换走一个学生。混宿的成绩又不计进班里宿舍的总成绩,只要不扣纪律分,一般班主任都懒得管。何况这俩孩子大闹公安局的事迹早已传遍一中,在学校里可谓是威名赫赫。虽然为了两个孩子考虑,学校和公安局把她俩的个人信息瞒了下来,但是瞒得住学生也就罢了,还能瞒得住呆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的高二班主任么?老田也不是什么古怪人,只要这俩孩子不是凑在一起干坏事,他估计也答应得挺痛快。
第二天便传来了好消息。田老师果然没卡人,只是和姚老师叮嘱了两人一通,让她俩晚上别和说话,不然就把夏亚南调回去。能分到一个宿舍,也知道老师是好心,两人自是没有二话,兴奋地答应了下来。
宿舍在一起,班级又在一个楼道里,两人一起行动便方便多了。虽然自习还是要自己上,但很快大家便都没有时间感到孤独了——高二一开学,便能明显的感觉出课业重了不少。再等到了高三,便几乎没有空余时间了。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跑操,六点半吃饭,七点开始上课,一直上到晚上十点半,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唯一的清闲时光便是下了晚自习,带着漫天的星光回到宿舍的时候。
一边泡脚,一面咬着魏老师给她们送来的苹果。和舍友谈天说地,偶尔再聊聊以后的打算,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
没了理化拖后腿,又沾了文科数学简单的光,夏亚南一跃进了年级前五十。虽然理科的竞争更加激烈,但赵迪也稳在了年级一百五十名左右。按照学校文理科的升学率换算下来,两人大概率能考进一个大学的,还能章师、章财之类的学校挑到个不错的专业。
不过魏老师和舒曜都不建议她们留在省内。
家里的烂摊子是一方面,希望她们趁着年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是另一方面。章东省是九州传统思想的发源地,悠久璀璨的思想文化滋养了这方水土和这方人,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遗留下来了一些糟粕。因此,舒曜是更希望夏亚南去魔都之类的地方,看看不一样的风景,独立的产生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一味被章东省的文化环境影响或者被她灌输。
毕竟,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是对的。
窗外的梧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迎着六月的炎炎烈日,高考如约而至。
自己的学校就是考场,不用再找旅馆。夜幕笼罩下的宿舍格外安静,外面杨树的枝桠间偶尔传来几声蝉鸣。县里的各处施工场地全部停工,无一例外为这群来自底层的孩子们改变命运的考试让行。
带着证件和文具进了考场,夏亚南的心砰砰直跳:“舒舒姐,你说我能行吗?”
“没问题。”知道她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缓解缓解紧张的情绪,舒曜鼓励道:“正常发挥,咱们九月继续和赵迪当舍友。”
攥紧了手里的身份证,夏亚南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随着考试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考生各自填涂个人信息,而后听到指令开始答题,一时考场里只余下沙沙的写字声。
随着做题速度的加快,夏亚南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高考题要比模拟题简单。她基础扎实,又肯下功夫,第一科又是她拿手的语文,自然问题不大。
静静看着她,舒曜不自觉便想起了自己的高考。
同样是在六月,同样是在自己学校,她和姜零露早早起了床,提前半个多小时便到了考场。老韩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放平心态,正常发挥,殷殷期盼之情溢于言表,日复一日的关怀历历在目。
他们都是十八线小县城里的孩子,其中一多半还来自农村。高考是唯一一条能让他们走出去的路。
她走出来了,姜零露走出来了,上辈子的赵迪也走了出来了。
希望这次,夏亚南也能走出来。
历时两天的高考结束在了声声蝉鸣中。
考完英语的当天晚上便出了答案。夏亚南和赵迪凑在沙发上嘀嘀咕咕,到底是没抗住诱惑,打开电脑搜起了答案。偷偷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魏老师暗中观察起她俩的表情来。见直到答案对完,两人都没有出现痛哭流涕或者捶胸顿足的迹象,这才装作给她们送水果,笑着进来道:“考得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她的胳膊上便多出了两个挂件。一人挽着一条胳膊,两人都笑道:“正常发挥。”
“那就好。”各在她俩的头上揉了揉,魏老师笑道,“出去搓一顿庆祝一下?”
“好啊!”没有推脱,赵迪和夏亚南仰着头笑道,“谢谢老板!我们以后一定认真工作,为家庭建设添砖加瓦。”
“就你俩这样的员工,白送人家都不要!”搂着她俩出去,魏老师笑嗔道,“今天浇花了没?”
“浇了,浇了!”两人争先恐后的答道,“我们还把芦荟给浇了!”
为了防止她俩住得不安心,偷偷跑出去打工,魏老师便向她们推出了保洁计划:浇花五块,刷碗十块,洗衣服二十,拖地五十块。包吃包住,没有底薪。这活儿还不好干?不过一个暑假,夏亚南和赵迪便赚出来了一整年的学杂费和生活费。
“你们又浇芦荟!”在她俩额上个点了一下,魏老师笑道:“我昨天才刚给浇完,你们一会把它给浇死了!”
“我们浇的是北阳台那盆,不是床头柜上那个。”赵迪和夏亚南叽叽喳喳,“上回忘了浇它了,这回过去一看,它叶子都蔫巴了。”
“浇不全扣工资!”魏老师笑嗔道,“先说好啊,这次油菜、菠菜、空心菜怎么着得点一样,不能不吃青菜。”
“啊——”
异口同声的哀呼起来,夏亚南扯住了她的袖子:“老师,这回不是要庆祝吗?就让我们开心这一回,下回再吃!”
赵迪也扑到了她怀里,煞有介事道:“老师,我们成绩还没出呢!都说涨是红、跌是绿,这个时候吃绿叶子菜多不吉利!”
听她这话,夏亚南连连附和:“对啊对啊!我们这回应该多吃西红柿,喜庆嘛!”
被她们这歪理弄得哭笑不得,魏老师刚想给她们做一下思想教育,两人却压根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抱着她的胳膊便嚷嚷起来。仿佛耳边有三百只麻雀在吵,魏老师瞬间头都大了,只好让步道:“好,好!下回再吃绿叶子菜。”
两人登时一阵欢呼,仿佛中了彩票头等奖,围着她便西红柿长土豆短的说了起来。
带着她们去了河西区口碑最好的商业街,三个人走走停停,最终选定了一家火锅店。要了个鸳鸯锅,点完了菜,魏老师一面涮着火锅,一面和她们聊起以后的规划来。
估分估了一晚上,自己考的什么样自己心里都有数。各自报了自己的分数区间,赵迪总结道:“我们俩都考的和平时差不多,估计也还是那个排名。省内的话,章师章财应该差不多,省外就不清楚了。”
魏老师听了听,笑道:“这俩学校都挺不错。你们小宇哥哥就是考的章师,学的是师范类的数学,之后又考研去了金陵师范大学,回来找工作一找一个准儿。要是你们能考进去,那起码找个靠谱的工作是不愁了。”
用筷子夹着羊肉卷儿,夏亚南频频点头,眼里亮晶晶的:“我就想以后当老师,报章师这种师范。”
“你要是能正常发挥,章师的专业差不多能随便挑。”魏老师笑道,“老师是想让你去省外瞧瞧,不过这分数不太好找学校。师范类的211去不了,要是去个省外双非师范,倒还不如就报章师了。最起码在咱们省内当老师的话,章师认可度还挺高的,进可攻退可守。不管是你以后考研还是直接工作,章师都不差。”
“我也觉得章师挺好的。”听说她说起小宇哥哥,夏亚南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宇哥哥说他们学校的学习氛围可浓厚了。要是以后想出省的话,还可以读研,他们学校的考研率一直都挺高的。”
上回过年的时候,小宇哥哥送了她和赵迪一人一套□□模拟,把她们买教辅资料的钱省了好多。
趁着夏亚南说得开心,完全不想当老师的赵迪全力以赴,捞出了锅里的土豆。为了试探夏亚南有没有注意,还堂而皇之地夹走了她面前的小酥肉。
正吃得开心,魏老师忽然扭头看她:“你呢,阿迪?”
“我,我……”腮帮子鼓鼓囊囊,嘴里还塞着土豆的赵迪猝不及防。连忙把土豆咽了下去,她道,“我想去章财。”
“你数学好,学金融、会计之类的也挺合适。不过,”作势要去捞锅里的土豆,魏老师佯做皱眉,“锅里的土豆都去哪了?”
瞬间红了脸,赵迪期期艾艾,夏亚南早已扑哧一声笑出来了:“都在她的胃里跳舞呢!”
“你还说我!”赵迪笑着捶她,“咱们的番茄锅里的番茄呢?番茄锅底被谁吃了?”
见她俩开始内讧,魏老师忍俊不禁:“西红柿和土豆就这么好吃吗?连锅底都吃?”
“说的就是你,连锅底都吃!”点着夏亚南,赵迪痛心疾首:“夏大头,你居然连锅底都不放过!”
“赵胖手,你居然干掉了所有的土豆!这么斩草除根,你就不怕遭到报应吗?”夏亚南不甘示弱,敲着她的脑袋回怼。
被两人弄得哭笑不得,魏老师又点了盘土豆:“不就是盘土豆吗?咱又不是吃不起。等会到楼下张爷爷那里再买上十斤西红柿,保管让你们吃个够。”
“听到没,不就是盘土豆吗?”这回占领先天优势的成了夏亚南,逮着赵迪喋喋不休,她把三年里积累下来的老姚语录用了个遍。揪着她吃锅底的事不放,赵迪也吵吵起来,两人相互推诿着责任,最后又笑成了一团。
看着她俩闹闹嚷嚷,魏老师忍不住也是笑。听到动静的服务生小哥哥端着盘子过来,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老师,高考的学生拿着准考证过来可以打九折哦!”
旁边的那桌也是高考完过来的女生。扎着同款马尾,她也挽着爸爸妈妈的胳膊笑:“我们也是!”
“那也打九折。”那小哥哥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多消费,多优惠!”
听他这话,两边的桌子都跟着起哄。那女孩的爸爸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笑道:“我这不也是高考的学生吗?你们这是不是得给我们双份优惠啊?”
那胳膊肘子捅了他一下,那女孩的妈妈嗔道:“你都多大了,还高考的学生?丢不丢人啊!”
那爸爸争辩道:“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不是吗?准考证我还留着呢,就搁在我的高中毕业证里!”
周围的人顿时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店里的其他小哥哥都凑了过来,看着这一老一少的高考生笑。
“要是您带着准考证过来,那也是可以优惠的哦!”年轻的店长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我们这个优惠活动没有时间限制的,只要出示准考证就可以。”
周围的人再次哄笑,那爸爸拍着胸脯豪气道:“行,明天一定拿着准考证过来!”
一片欢笑中,魏老师和两人拿着果汁干杯。
雄关漫漫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黎明在即,她们即将开启新的人生。
不过半个月,高考成绩便出来了。
分数与预计的相差不大,两人的排名也依旧稳定。综合考虑省内外大学的情况以及性价比,两人还是留在了省内。结合自己的喜好,在魏老师建议下,赵迪报了章财的金融,夏亚南报了章师的汉语言文学。
根据往年的录取位次,两人的排名算是比较稳的,但还是等到出了录取结果才彻底放下心来。嚷嚷着醋溜土豆丝和番茄炒鸡蛋庆祝,魏老师笑嗔道:“天天就知道庆祝!见了白菜像条虫,看着土豆像条龙。哪天因为挑食生了病,你们才知道吃呢!”
“这不是特殊日子嘛!”赵迪偎在她怀里撒娇,“我们以后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了,还不兴吃顿好的吗?”
“远什么?就在咱们省里,火车四个小时就到了。”魏老师笑着揉她的头,“你们要是去了江南才远呢,中间还得转车。”
“那我们就不去啦。”夏亚南托着腮笑道,“我们就在省里呆着,回来也方便。”
“话不能这么说。”魏老师笑道,“江南那里和咱们可不一样,那里的人脑子活,思想也开放。咱们这里有些地方还有不让女人上桌吃饭之类的风俗,说出去人家都笑话呢。”
“啊?真的吗?”赵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忍不住嘟囔道:“我家之前就这样。他们老说什么劳力先上桌,我那些姑啊婶啊什么的,得等他们和客人都吃完了才能吃那些剩饭剩菜,小的时候还能仗着年纪小蹭几口,大了就也只能吃剩的。现在是好点了,都是把菜分出来点让我们去伙房里吃,不然真是饿死了。”
点了点头,夏亚南也道:“我家也是。不过我奶奶平时从来不出门,得先把饭菜单独送一份给她,然后我爸和那些男客上桌吃饭。等他们吃完了,我妈再和女客吃。”说着,她连鼻子都皱了,“回回吃他们的剩饭我都觉得膈应,但我妈她们就一点不觉得,还能边说边笑。”
“觉得膈应才正常。那么多人吃饭,里面有细菌,那些饭菜都是不干净的。”拍了拍夏亚南的手背,魏老师道:“所以老师才想让你们都去江南瞧瞧。虽然咱们身边有些事一直都存在,但是这些事未必是对的。比如说女人吃饭不让上桌;托关系找人检查胎儿的性别,不是男孩就流掉之类的事,这些都是有问题的。我们长期处在这种环境里,有时候见多了,便见怪不怪了。听听别的地方的人怎么说,再自己思考思考,这样才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赵迪道:“那我们到时候考研往江南考。”
慈爱地看着她们,魏老师笑道:“是该去看看。你们的专业都选得不错,以后无论怎么走都不愁没有饭吃。万金油专业有万金油的道理,以后找工作好找。”
汉语言文学进可攻退可守,考公考教师编都可以,适合夏亚南这种追求稳定的孩子。金融是热门专业,找工作也好找。赵迪那孩子擅长数学,乐于尝试,性格也不太适合当老师,趁着年轻出去闯闯,说不定便能闯出一番天地来。若是闯不出来,以后进银行或者考公考编也都可以。
她们已经开始踏出农门的第一步了。
高考一结束,两人一下子没了学习负担。疯玩了两三天,赵迪便和夏亚南合计起打暑假工来。
现在不用天天学习,再继续白吃白住就不合适了。何况魏老师并不富裕,两人高中的生活费都是她出的,经济压力也挺大。与其赖在家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去打打零工,积累积累社会经验。
还记挂着王老师学屋里的孩子,一心要当老师的夏亚南想都没想便找上了她——当时王老师对她颇多照顾,不说别的,那工资是百分之百多给了。受恩不能不报。她现在想找个辅导机构当老师,去王老师的学屋正好。
赵迪则在小区外的银行逛了逛,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拿着章财的录取结果,去了那个门口贴着招暑假工告示的银行毛遂自荐。
章财在山东的招牌还是响当当的。据赵迪描述,那个高跟鞋的姐姐打量了她一下,便笑着朝大堂经理招手:“来,看学妹!”
里面有人的赵迪无惊无险的通过了面试,还收获了一群学长学姐。兴冲冲地抱着新发的工作服回了家,她朝夏亚南吹嘘起了自己面试时的光辉表现,穿着高跟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活似只报晓的大公鸡。鞋跟踩在地板上咯噔咯噔的响,她被魏老师三催四催,才勉勉强强换回了拖鞋。至于那身套装,连睡觉都要抱着。
能理解她的兴奋,但魏老师还是哭笑不得。夏亚南更是吐槽她像个卖保险的,成功收获了一顿暴栗。
在一片欢乐中,三个月的假期过得飞快。
开车把她们和行李一起送到了历城,魏老师把先开学的赵迪送进了宿舍。在酒店住了两天后,又把夏亚南送进了学校。给她收拾好东西,整理好铺盖,魏老师叮嘱道:“把你们的情况和辅导员老师说说,问问该怎么申请助学贷款。咱们情况特殊,应该可以酌情处理。还有助学金,也都记得申请。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咱们就是这情况。没钱不丢人,打肿脸充胖子才丢人。这些都是国家给的补助,该争取都要争取,能减轻不少负担。上了大学也得好好学习,要以学业为重。可千万不能光顾着赚钱,倒把最重要的事给耽误了。”
这俩孩子说什么都不要她给的学费和生活费,她板着脸呵斥她们,她们才勉勉强强答应一个月收八百块。
现在这年头,八百块钱能干什么啊!学费也不要,生活费也只要一半,这俩孩子也真是的。心里直叹气,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想法子给她们找外援。
点了点头,夏亚南示意自己记住了。趁着赵迪不在,她掏出来一个长方形的铁皮盒子,递给了魏老师:“老师,我这个假期赚了不少钱。要不先把高中的择校费还给你。”
这个假期王老师开拓了一对一业务。她高考成绩好,有耐心又会讲题,那些学生都喜欢她。家长一开始不信任,但后来见她确实认真又负责,讲题讲得也好,便也渐渐愿意找她了。她一天上四节课,干八个小时,这个假期赚了好多钱呢!
有次小宇哥哥过来,魏老师打发她们去买菜,她忘带了钱包回来拿,便听到魏老师埋怨小宇哥哥“非要出一半,亚南那一万块钱我又不是出不起”。她这才知道是小宇哥哥出了五千,魏老师出了五千。本来想这次都还了的,但是她没挣出来那么多,就只能一个一个的还了。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什么还?”把盒子推了回去,魏老师道,“都自己留着。有了这些钱,那平时就别去打工了,好好学习,以后看能不能保研和入党。”
把盒子硬塞到她手里,夏亚南坚持道:“我自己手里还有钱,肯定够使的了,我……”
打断了她的话,魏老师板起了脸:“你这孩子,又不是外人,什么还不还的,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夏亚南却极是固执,一副她不收便绝不罢休的模样:“老师,择校费不是旁的,其他的我现在也不还,但这个一定得给你。”
见她这样执拗,魏老师叹了口气:“你要真想还,就等寒假的时候还给小宇。这钱他出了一半。”见夏亚南还要开口,她摆了摆手:“他今年带高三,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我也见不着他,你给不给我都是一样的。”说着,她又是笑,“至于我那份,你要是真想给,就等以后老了再给。权当是赡养费了。”
听她这话,夏亚南忍不住也是笑了。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把盒子收了回来,她落落大方道:“那等寒假回来,我再还给小宇哥哥。”
“这就对了。”见她不再非要还钱,魏老师笑道,“寒假记得早点回来,我给你们炖羊肉汤喝。”
“嗯。”笑着点了点头,夏亚南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牙,“等期末考完试就回去,王老师那里还要我呢。”
“平时也别太累了。周末干干兼职也就罢了,周一到周五就算了。注意营养也注意休息,少看手机少熬夜。”晚风渐起,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走到了宿舍楼下,魏老师忍不住又叮嘱了起来,“每天抽上半个小时跑跑步,运动运动。平时和舍友好好相处,有什么问题都说开,别憋在心里,要不矛盾越闹越大。”
“知道啦。”听她唠叨,夏亚南心中一暖,忍不住嗔道:“老师,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天也晚了,你赶紧走,要不一会看不清了。”
魏老师现在已经有些老花眼了。她既近视又远视,晚上还看不清。她、赵迪和小宇哥哥一开始都觉得是眼镜的问题。连哄带骗,好说歹说,三个人把魏老师哄到了市人民医院重新配眼镜,结果却还是老样子,医生也说这是上了年纪的正常症状。为了这事,他们三个尤其是出了眼镜钱和医药费的小宇哥哥没少被魏老师叨叨,弄得他那段时间都不敢回来了。
“那我走了。”摸了摸她身上的卫衣,魏老师道,“外面风大,你回去。今天早点休息。”
点了点头,夏亚南站在原地,想看着她离开。
走了两步,魏老师回过头看见她,摆了摆手,说道:“进去,这里凉。”
目送她走出了宿舍楼前的小广场,左转进了林荫小道,背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大树后面,夏亚南还立在原地未走。听着身边的家长朝孩子唠叨起同样的话来,她的眼泪忽然便下来了。
和那家人相比,魏老师才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