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疑问,都在一瞬间被消除,自己眼下经历的,才是真实。
过去的种种,都是一场大梦初醒时,还恍恍惚惚记得些大概的噩梦。
如今面对现实,梦境中的内容更加模糊,完全记不清了,只心里有些异样,但却不那么在意了。
赵大宝好笑地看着自家不坦诚的师父:“师父,没人跟我说什么,我只是……”
正说着,赵大宝忽然顿住了。
他刚刚为什么要走来着?
他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只是什么?”
湘怀子白眼一翻,瞪着赵大宝,“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你小子在打什么主意。想先稳住为师,然后跟哪个老家伙商量,怎么解决这事儿是吧?”
“我还偏不就让你们得逞!”
湘怀子说着一拉赵大宝,就往长生殿走,“别想着跟哪个老东西商量对策,今天你要是不上长生殿,拜下我这个师父,就别想走!”
对于湘怀子好似胡搅蛮缠的行为,赵大宝很是无奈,但有很高兴。
师父这么重视自己,是件好事。
只是看见师父这么生气,赵大宝又觉得心里愧疚。
都是自己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惹得师父误会了,师父才会这么生气的。
都是自己的错。
赵大宝这么想着,哄小孩儿一样说道:“师父,别生气了,都是徒儿的不是,徒儿会听话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事儿赵大宝熟。
赵小宝生气的时候,先甭管谁对谁错,也别一上来就扯那些大道理。
先服软,承认是自己错了,在撒个娇什么的,让他别那么抵触自己说的话,也别那么生气,然后等他冷静些了,再来理论到底谁对谁错,再去讲那些大道理。
对付赵小宝,这招简直就是屡试不爽!
小孩子嘛,最讨厌的,就是年纪比自己大的人,把自己当小孩子教训,一派“都是为了你好”的派头,只会让小孩子越发厌烦。
也不只是小孩子,有些大人,也一样是这样的。
甚至因为大人比小孩子的行动能力更强,自我意识也更加独立,反而会更加反感,这种“自己都是为了你好”的这种做派。
果然,见赵大宝服软,原本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湘怀子,哼哼两声,一捋胡子,语气缓和了一些:“想不让为师生气,就老老实实地跟为师上长生殿,当着诸位长老和宗门的面,行拜师礼,正式成为我湘怀子门下的弟子。为师自然就消气了。”
“是是是。”
赵大宝连声应和着,“能跟在师父身边修行,是徒儿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怎么会被其他长老说动呢?”
湘怀子听得心里舒服了,但面子上,还是要装一下,假模假样地一撇胡子,说道:“我就说是有老家伙跟你说了什么吧?你还想否认。我告诉你,为师我的眼睛,精着呢!”
“你这么好的徒弟,那些老家伙,哪里会坐的住,肯定各个都想来争着抢着,当你的师父。”
“除了拜师之后的宗门奖励,你以后做了任务得的奖励,还不是有他们一份儿?”
“那些老家伙,精着呢!哪能平白给你许下好处?”
湘怀子絮絮叨叨地跟赵大宝说道,“不过为师不图你那些。为师自己什么资质,心里明白,再怎么修炼,也就这样了。”
“倒是你,天生的好资质,不要浪费了。”
“跟在师父身边,师父得的那些东西,都给你留着,给你以后冲击境界用。”
“师父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说出去的话,那就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绝对说话算话的。”
“所以天赐啊,你不要觉得是师父自私,师父真的是为了你好啊!”
“是是是,师父都是为了天……”
赵大宝附和的话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抬眼看向庄严巍峨的长生殿,殿内灯火通明,长老们和宗主,皆是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而他自己,真正的自己,却站在长生殿的一个角落里,羡慕又小心翼翼地,看着站在殿中的“自己”。
察觉到赵大宝停下来了,湘怀子不由得回头问道:“怎么了天赐?走得好好的,停下干嘛?”
湘怀子说着,顺着赵大宝的视线望过去,没有看见角落里的“赵大宝”,而是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一派仙风道骨的宋长老。
湘怀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低声怒斥道:“怎么?宋老三就是你之前中意的那位长老?现在见了他,想反悔了,是想收回自己之前说的?”
“你可知道,这宋老三本事是大,但小气得很。跟了他,你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许天赐,你最好清醒一点!别忘了你之前在外面,跟为师说的什么!”
湘怀子咬重了“为师”二字。
但此时的赵大宝,或者说,是壳子是许天赐,里子才是赵大宝的“许天赐”,对于湘怀子的咬牙切齿,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神呆滞地看着角落里,那个朝着自己投来羡慕的“自己”。
他想起来了。
赵大宝眼前的景物翻转,如同一团浆糊一样,在他眼前搅成一团,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
有师父的怒骂,有宋长老的得意,也有大师兄的冷嘲热讽。
眼前最清晰的,是自己不敢置信的呆滞面孔。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没有成为外门弟子,被遣返回了荒古村。
在他被遣返之前,跟所有记名弟子一样,拥有一个,可以进入长生殿,近距离观摩外门弟子拜师的机会。
长生殿中的灵气洗涤,是宗门对他们这些被遣返,之后可能再也回不去的记名弟子,最后的恩赐。
他被抽中的机会,正是跟他一起,在湘怀子门下学习,在外门弟子考核中,拔得头筹,最后却背弃了湘怀子,选择了宋长老的大师兄——许天赐的拜师仪式。
他亲眼看见,从来恪守规矩的师父,在长生殿上破口大骂。
也看见向来温文尔雅的宋长老,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师父,得意洋洋地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