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就是想看看,冯非仁一旦察觉萧宁信心满满,志在必得,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冯非仁前来,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萧宁不安的样子,可偏偏萧宁从始至终,一直表现的镇定自若。
这时候冯非仁盯着供案,面对萧宁走得潇洒,必然在心中浮起万千疑惑。
这冯非仁也是多疑的人,挑起他全部疑心,做起事情来,必能事半功倍。
萧宁的东西尚未准备好,也不能在这一刻鲜亮出来,给人机会查个究竟。
必须要一点一点,慢慢的,不断的侵蚀人心,让有些人自己提出。
这样一来,纵然是后有人想要查探,其中是否有其他的弯弯道道,可这些东西是作为监督的人提出来的,再想查,难道还能自打嘴巴?
“我看那一位冯非仁不是什么好东西。”清河郡主随在萧宁身边,第二次见冯非仁,越看越是不喜之极。
“对你我而言,他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他是想阻碍我们做事的人,可对于天下男人而言,这样的人却是值得他们敬重的。
“不畏强权,敢直言犯上,更能与我这个公主正面对抗。倘若他不是一心想要打压女人,不让女人出头,我也愿意这样的人才挺立朝堂之上。”
“公主赞他不畏强权,我却觉得他是另有所图,才会做出这一番姿态。”清河郡主也有自己的看法,观冯非仁的表现,不仅仅是冲着名利,或许还有其他。
“自然是一战成名,一跃成为七相之一。”冯非仁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加以掩饰,萧宁当然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小被人灌输所谓的男.女之别。男主外女主内,一旦有人想要越过这道横沟,他便会第一个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绝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理由改变。
反对自小他认为该反对的东西,在这过程中,还能够扬名立外,一战成名,为天下所知,这是多少男人心中的梦想?
可惜萧宁绝不会成为他的踏板。
想要一战成名可以,但需得给出利国利民,更能够解救天下危难之策。
能惠及天下百姓的人,想要成为七相之一,萧谌和萧宁都不是吝啬的人。
“如此小人,有何资格成为丞相。”不难看出清河郡主对冯非仁的不屑。
“世上的正人君子有几个,皆不过是些无.耻小人。可我们最不能轻视的正是这些小人。”萧宁也知道,天下间的人没有人喜欢小人,可偏偏却是这小人,活在这世上最是如鱼得水。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论在何时何地,皆以保全自身为重,这样的人总能活到最后。”萧宁联想起了韩靖,那一位也是小人,却是这样一个小人,搅得一个王朝灭亡。
由此可见,这天下间的小人,最最不能轻视。
“说来说去都是我们的不是。若是我们都能成为正人君子或者教导出更多正人君子,就不会有小人横行。”清河郡主倒是想到了最根本的一点。
只是听着她这话,萧宁忍俊不禁的笑了,“龙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一家米养百家人。这世上君子和小人虽是对峙的,但也正是因为彼此的存在,显得君子越发难得了,人人都是君子,只怕,那个时候你所期待的便不会是君子了。”
清河郡主摇了摇头,“不会的。”
话说的掷地有声,不带一丝犹豫。萧宁倒也不与她争执,只道:“老天给我面子,晴空降下一道雷该有多好。”
说着君子和小人的清河郡主,哪里想得到萧宁一个转头,既然说起晴空降雷的话。
萧宁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认定了天定会站在她这一边,一直以来清河郡主也没想明白,萧宁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清何郡主知趣,从来不问。
听着萧宁的话,清河郡主颇觉得哭笑不得的道:“方才公主在祭天时,应该同天说才是,这时候说又有何用?”
“提醒的对,改日我再来祭天时,一定跟他好好的提出申请,若是他能如我所愿,这一生我一定诚心诚意的祭天,绝不糊弄。”萧宁这一番话落下,清河郡主瞬间反应过来,敢情萧宁每回祭天的时候,都不是诚心的吗?
惊楞的眼神落在萧宁的身上,无声地询问着,萧宁混不在意的眨眨眼睛。“天下人几人说情,所愿又是几何,老天哪里样样都听的来。是以我从不求天。”
也就解释了萧宁,为何会如今突然诚恳的向老天提出申请,希望老天能听一听她的要求。
倘若老天能如她所愿,让她心想事成。萧宁往后一定诚心诚意的祭天,绝对不带半点糊弄。
“老天能够网开一面,既然还想着跟老天谈条件。”清河郡主是真服了,萧宁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不想着怎么贿赂老天,既然还要跟老天谈条件,这是把老天当成了亲爹?
清河郡主惊愣无比的望着萧宁,很想知道萧宁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不觉得,老天听了太多奉承的话,现在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别人对他的奉承?再说了,欲取之必先予之。老天爷若想让我诚心诚意的跪拜祭奠,也该给我点好处,让我知道老天还是听得进人话的,那我才能诚心诚意嘛!”
听着萧宁的理由,清河郡主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上来。
能说萧宁说的没有道理吗?
也不能说是没有道理,但这老天哪能听萧宁的话。
清河郡主摇了摇头,这是觉得萧宁异想天开。
萧宁也不在意,笑了笑,“要是老天真能这般讲道理,也就不会让男人肆意的欺压我们女人了。”
这话清河郡主十分认同。
“是以还是不要将希望寄托在老天身上,咱们得靠自己。”萧宁发言总结,清河郡主认同的点头,想起另一桩事,“上回公主给我看的书,我都看完了,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
“哪里不明白的?”萧宁和清河郡主便讨论起书本上的知识来,似乎证天一事,无关紧要。
至于忐忑不安的冯非仁,这时候已经跟四周的人打听起来,萧宁祭天所用之物,究竟都有什么?
早已经得了萧宁的明示,一切需得配合冯非仁的人,一五一十的告诉冯非仁。
祭天所用之物,都是按制准备,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况且准备这一切的人,更是钦天监监正孟塞。
萧宁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可是留下的人里也包括了孟塞。
刚开始冯非仁并不把这一位放在心上,毕竟这一位看便知晓,定然是萧谌和萧宁的人。
“大雨将至,都准备齐全。”冯非仁心下不定时,忽然听到孟塞的一句话。
抬头看着万里晴空,丝毫没有大雨将至的模样,冯非仁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地走过去,朝孟塞作一揖道:“钦天监监正。”
孟塞看到冯非仁时,不掩惊讶,“有事?”
一个仙风道骨的,按理来说不该情绪外露,但眼前的孟塞并不掩饰看到冯非仁时的诧异。
冯非仁管不上这其中的缘故,只将心中的疑惑问出,“监正夜观天象,天将将雨?”
“不错。而且是一场大雨,电闪雷鸣,一应不缺。”孟塞透着得意,望着供案上的三样东西,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难道阁下以为,公主殿下以大好前程同你们打赌,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似公主这般能打下半壁江山的人,高瞻远瞩,步步为营,你们想跟公主斗,还嫩了点。”孟塞或许是因为觉得胜券在握,出口之言狂妄之极。
冯非仁原本就有所怀疑,现在孟塞出口之言,更是让他坚定之前的想法,深深地吸一口气,冯非仁控制住心中的恐惧,装作风轻云淡地道:“公主殿下再高瞻远瞩,能算得了人心,如何能算得了天。”
如此明显的套话,孟塞心下不得不感叹,萧宁果然长成了叫人无法忽视的人物,算计人心,分毫不差。
“是吗?你以为古来祭天,为何选在这高楼亭台之际,这不仅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亦是离天降之物最近的地方,比如雷。这些东西,暴露于天,天自视之,雷亦观之。”孟塞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他似乎说得太多了,不该再继续说下去,果断闭嘴。
然,这止声的动作太快,快得叫冯非仁更坚定,萧宁是成竹在胸,方与众人打赌。
冯非仁心里如何不知,这一局不管是谁,输了的人都是一败涂地。
没有人想输。
每一个愿意打赌的人,都坚定他们会是赢的那个人。也是认定对方,没有赢的可能。
但,现在冯非仁得到的所有信息,都与他希望的截然相反,如何不让他心下不安。
不,不能输,不能输。他们绝不能输。纵然眼下的局势对他们不利,他们也不能就此放弃,认输!
冯非仁望着供台,供台上之物,并无遮拦,这是不是更容易如萧宁所愿的引雷?
念头一闪而过,冯非仁立刻道:“监正,既知天将降雨,一应供品,是不是该命人备下遮雨之物。其中皆是诏书,若是叫雨淋湿了,恐有损。”
理由道来,完全是为了供物所想。
孟塞心下暗叹,果然,心若是急了,再聪明的人也会变得不聪明。
“这不合规矩。”孟塞拧紧眉头,自来祭天之物,岂有遮掩。他可是很为难的。
“事急从权,难道任由天降大雨,将诏书浸染,不复本来面目?”冯非仁此问来,孟塞闻之轻轻地拧紧了眉头,不难看出他的挣扎。
“事关重大,监正何不上禀于天,也禀于陛下再做决断。”冯非仁于此刻再给孟塞出主意。
叫孟塞迟疑的,一无非是天,二无非是君,若这两位都同意,自无事。
“你们最是重规矩,纵然陛下同意,上天同意,你们不同意,来日未必不能参我一回。”孟塞最是了解身边的这一些人都是什么样儿,亦明了,这群人为了达到目的,又都能做出什么样的事。
话,孟塞自会传达,更得堵住悠悠众口。
冯非仁望向孟塞,端是正气而答道:“监正与我一般,皆出自世族,当知我们世族守规矩,不过是看不惯这庙堂之上,尽是魑魅魍魉。”
孟塞嗤之以鼻,“你自诩麟凤龟龙?”
“不敢不敢。然男.女共处一室,阴阳不分,乱天下之始也。”冯非仁依然拿着阴阳来当借口,落在孟塞的耳朵里,“在我看来,这世上最虚伪的人莫过于你们这些饱读诗书,自以为聪明绝顶,目中无人之辈。”
作为一个修道之人,有人在他的面前论阴阳,无异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天生万物,确实是为各司其职,然,非一成不变。且人为万物之灵,最是懂得变通。因时因势因地,皆各有所变。阴阳相合,方得繁衍。你这口口声声道阴阳不分,乱天下之象,何以阴阳结合,是为天下之重?”
孟塞一字一句的反驳,压根不担心跟冯非仁论起阴阳二字。
冯非仁自然明白,眼前的这一个人,并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他能走到今天,凭的也是真本事。
阴阳结合,繁衍子嗣,自来哪朝不以人为重?
“阴阳结合,理所当然,然非以阴乱阳,此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冯非仁也真是行,到如今竟然一直坚守阴阳不得越界之道。
“阴阳同列,在阁下看来成了以阴乱阳之道?吾不敢苟同。”争来争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有理,坚持己见,争执不下,这也是为何萧宁选择用天证方式,证明给天下人看,他们认为的阴阳之道,天不认同。
若得天证,便可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
“某与监正,谁也说服不了各自,既如此,便看天道。”冯非仁倒是想忽悠人的,无奈孟塞非心志不坚之人,便只能放弃。
“然也。”孟塞不得不说,萧宁怕是跟人吵得多了,吵出经验,明了她这论功行赏封王一事,落在男人身上天经地义,在她这一个女郎身上,便成了乱天下之始。
乱不乱,就凭反对的男人们一句话?
这事换作谁都咽不下这口气,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以男人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所谓天道,证明给他们看。天对万物,皆一视同仁,断不会像他们这些男人一般,容不下女人比他们能干。
“告辞。”冯非仁本来是打算在这儿盯着萧宁的,结果发现,盯是盯不住的,萧宁早有准备,若他们一味盯着,不思应对之法,必将一败涂地。
明了这一点,冯非仁毫不犹豫地告辞。
孟塞呐,望着冯非仁离去的身影,朝一旁的人轻声道:“与公主殿下传话,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计划,是什么样的计划,只凭这两句话想窥探其中的深奥,难!
萧宁闻之,笑了,“这回,他们会请何人出面?”
有资格在朝廷上说话,也能提得叫人无法勿视的人,份量须得不轻。
最后出头的人,这是前朝李丞相之子,李御史。
这一位最近冒头的厉害,也是因为打一开始,这一位就不同意萧宁一个小娘子处处出头。
不同意偏偏又奈何不得萧宁,只能每天看着萧宁干瞪眼。
这下终于寻到对付萧宁的办法,李御史那是打算死咬着萧宁不放,非要把萧宁拉下马不可。
“陛下,钦天监监正有言,观天象,即将大雨将至。公主祭天,以证天道,并无不可,然大雨磅礴,任由雨水打落陛下的诏令,亦为不妥,臣请陛下,设帐以遮雨。”李御史代表他们那一伙人出面,希望能够达成目的。
冯非仁的话众人还是信得过的,谁让萧宁一直表现得足智多谋。萧宁太爽快的答应和他们打赌,本来就已经叫众人七上八下,暗自思量,萧宁是不是有什么手段。
事实证明,萧宁的确不是没有准备的人,她既动手,必然早已准备诸多。
覆水难收。站在李御史他们这群人的立场,能有机会对付萧宁,尤其能将萧宁打得再无翻身之机会,实属难得。既如此,何不见招拆招,无论萧宁有多少把戏,他们皆一道毁了。
现在在他们看来,如何阻止萧宁引雷降落,至关重要。
纵然从前的他们认为,天威不可测。自古以来,没有哪一个人能将天道借为己用。
人敬于天,畏于天,从来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可萧宁竟然想引天为己有,但凡思之,如何不令人胆颤。
连老天萧宁都想玩.弄鼓掌之间,这是何等危险之人。
“这,是否有不敬上天之举?”萧谌一脸的为难,目光落在旁边的众臣身上,似在无声的询问,难道他们也同意李御史的提议?
“臣以为祭天之事,不可随意更改,因天降大雨,为免供品沾湿,以覆一应供品,自来祭天,从无这样的道理。”第一个出面反对的人,正是孔鸿。说话的功夫,视线更是落在萧宁的身上。
这一切都叫李御史看在眼里,也就更加坚定,必然要阻止萧宁的用心。虽然他们并不知晓,萧宁究竟能在露天,众目睽睽之下能够做些什么?
但有一点他们很确信,那就是萧宁的人不同意的事,他们非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