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笑笑道:“客套话你我就不必说了,荆州的情况如何?”
简明亦觉得,哪怕他们两个都是世族出身,偏都不喜欢绕弯子,更不乐意相互客气,挺好!
“州内无大事,就是这政令有些不通,荆州内的世族表面客客气气,实则对我们朝廷推行的政令,阳奉阴违。”简明虽是武将,但这荆州刺史奈何不得荆州内的世族,可不得寻他诉苦。
跟人斗心眼的事不是小事,更不是好应承的事。
萧宁不以为然,“意料中的事。打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大兴朝的天下已然在手,如今不是也改朝换代了?对付他们,就得多想想。”
简明只想道:“殿下重新选个刺史吧,这荆州刺史太......”
评价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好在想起面前的这一位是何人,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事,不妥当,生生咽了回去。
“看看再说。对于所谓曹根的儿子,从哪儿捉的?”萧宁好奇这桩事,毕竟藏了那么久的人,萧宁又不打算找人,朝廷也没有这方面的准备,简明是怎么把人寻来的?
简明连忙答道:“是有人写了密信揭露他们藏身所在。道当初死在兖州皇宫里的所谓曹贼诸子不过是障眼法,只为了让他们可以顺利脱身,不畏朝廷追查。”
说着话,简明将信递过来,萧宁将纸拿在手中,细腻温润,这可是上等的纸。微微一笑,打开看起信中的内容,里面的字迹笔力雄厚,一笔一画似都刻入纸中。
萧宁一眼览过信中的内容,“你怎么看?”
“他们想把人捉出来,我且把人捉到,至于接下来他们有什么样的打算,并不妨事。”简明一点都不在意按别人为他准备的路走下去,毕竟站在他的立场,他可以做的或许不多,但把人放在他的眼皮底下,保证这些人的安全,他倒是做得到。
“不错。人捉住了,在你手中,想要他们生或是死不过都是你一句话的事。这些日子无人打听过?”简明捉了人,既然是有人特意将他们的藏身之处告诉简明的,总不可能只是希望把人捉起来而已。
“有,不少人,都道这些人是逆子贼臣之后,当杀之,以震慑天下。”简明想不服不行,谁让萧宁猜得丝毫不差。
事情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有意为之,至于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他们暂时不知道。
简明可不傻,不说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曹根之子,就算是,朝廷并未下达过命令,要对这些人赶尽杀绝。
既然没有这方面的命令,他急于将人杀了,这是想干嘛?
若说立功,简明的功劳不少了,根本不在意这桩杀人的功,或许杀的更是无辜之人所得来的功劳。
况且,这么有人把信送到他的手里,却不见真人,这人是想做什么?
简明是不想跟人斗,更不乐意斗心眼不假,并不代表他没有脑子。
想让他成为他们的棋子,就是想达到某些目的。他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可以做的一点是,把他们想要的人全都看起来,看好了,总会让幕后的人跳出来的!
人在简明的手中,生死由简明来决定,一如萧宁所言,必能看出究竟都有什么人想出手,亦或是露出他们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萧宁赞赏地扫过简明,“简将军做得好。人命之事,并非在战场之上,也非是乱国之人,他们是曹根之子不假,曹根已死,伪朝已灭,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当我们大昌的子民,何必赶尽杀绝?”
杀人,不错,是可以认为解决潜在危险,但更会因此让人觉得大昌不能容人,太过赶尽杀绝,往后若是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一个王朝连仁厚都做不到,如何让人信服?
长此以往,失的更是民心。
简明能想到这一点,不急于为了所谓的功而杀人,萧宁挺高兴的。
“殿下有句话说得对。若是战场杀敌,那是欲犯我们边境,杀我们百姓之人,自当杀之灭之。
“可这是在我们大昌境内,他无犯上之罪,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我们若是对他们赶尽杀绝,有损朝廷之名。且更容易让人以为我们大昌无气度,不能容人。”
简明很是认同萧宁点出的一点,如他们朝廷可不是什么坏人,尤其不是为了所谓的太平,可以滥杀无辜的人。
“走,带我去见一见所谓曹根的儿子。”萧宁人都到这儿,岂能不去见一见。
“刺史在驿站等着殿下。”不仅仅是刺史,还有荆州的官员,甚至是世族。
简明那是直接出城几里外亲自迎的萧宁,只为寻个机会把荆州内的情况告诉萧宁,好让萧宁心里有个数。如何应对此事,简明之前可以用朝廷作为挡箭牌,让人就算想让简明尽快解决却也奈何不得简明。
萧宁就不一样了,作为代天子巡视之人,她可是有这生杀大权的。
“且让人进去跟他们说一声,我另有事办,让他们都先散了吧,待我将事情办好,自会见他们。”萧宁亦不曾怠慢于人,该安排的事定不叫人挑出毛病。
简明懂了,萧宁是不想现在就去看那些官员,毕竟一照面,这些人不过就是奉承拍马屁,亦或是让萧宁做下一些决定。
可惜他们也太小看萧宁了,这一位别看人小,人家是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同人斗智斗勇都极难落于下风的人。轮到他们,他们以为他们想如何,萧宁就会如他们所愿?
别逗了!
唯有萧宁将该弄清楚的事情弄清楚了,接下来萧宁才会见他们。
“唯。”简明也就不管了,该提的事他提了。只是比起他们来,萧宁认为还有更需要她亲自去看看的人,他可是下臣,他也得听萧宁的话,按萧宁的吩咐办事!
玉毫与领着仪仗入城,萧宁跟简明从别的城门入内,先去见所谓曹根之后。
曹根五个儿子,除了老大死在战场上,死在萧宁的手里是可以确定的事;余下四子,虽说当日兖州的皇宫起火,大昌也且当他们都葬身于火海之中。
毕竟无人作乱,更无人打着曹根名号再搅动风云,何必追问其中的真与假?
萧谌亦是这样的想法,一个曹根他们都能斗赢,若他们大昌能以百姓为重,安民守天下,任是再有人想乱天下,想让天下再起战火,那又是容易的事?
百姓皆是思安,要的不过是安居乐业,若不是天下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叫他们食不能果腹,衣不能裹体,他们是断然不愿以命相拼,只为争一条活路。
曹根当年也曾是选择起事的人,所以在他身边的将士都是吃过这种苦的,也恰是如此,他们一道出生入死,不过就是想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萧谌看得分明,这个天下的人,若是不想再有内乱,须得让百姓安定。萧宁早就提出提升百姓收成,降低天灾带给百姓危害,这方方面面都至关重要。
萧宁巡视天下,正是为此而来。
简明总是萧宁亲自招来的人,若说对朝廷的一些政策或许是不太清楚。但他了解萧宁,更明了萧宁的心中存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朝廷的主心骨,萧宁作为重中之重的人,她做下的任何决定,在一定程度上都代表了朝廷。
萧宁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像简明就几次三番在萧宁手里吃过亏,但性命得以保存,可见萧宁若不是万不得已,并不愿意取人性命。
曹根的所谓儿子们,不管真或是假,他只管把人看起来,要他们生或是要让他们死,且由萧宁决定。
“将军。”一行人快马入城,果然无人在其他的城门看着,简明且为萧宁引路,直奔大牢。
守卫牢门的是简明手中的将士,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些人做出不当之事。
简明道:“曹根据说有五子,死在殿下手中的是长子,余下四人我这一口气捉了两个。最难得的是,竟然有曹根的人指认他们就是曹根的儿子。”
能把人拿下,这得是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才能做的事。
简明尤其提到这一点,萧宁走入大牢,“有人指认?”
“是,自称是当初宫中之人,得见他们相貌,认出他们就是曹根之子。”简明差点也把这事忘了,毕竟信中并没有提起此事。
萧宁应了一眼,目光流转,却透着一股寒意。
为敌人时,谁都希望对方的身边有这等小人,因为小人可以为他们所用,更能乱天下。
可一但天下太平,谁都喜欢忠贞不二的人,似这等出卖旧主的人,怕是人人都欲诛之。
萧宁提起道:“曹根虽然是乱臣,但也算是一代英雄,他手中的官员,多是不肯降于我朝者。杀了一些,我们也留了一些,没想到竟然会叫我遇上一个指证他旧主之子的人。”
简明听出萧宁话中的不悦,他本来也不高兴的,可这人都出来了,他也是不能把人的嘴堵了吧。
“殿下放心,我也把人关起来了。”指证的人,虽然做的是利于大昌之事,但似这等卖主之人,谁都不喜欢,其中也包括简明。
要不是不能直接把人杀了,或许简明早想解决那么一个人了。
当然,不能杀人,总是能把人关起来的。
关着,简明不问曹根的所谓儿子们,倒是只问这一个卖主之人,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又是谁让他告发所谓的曹根之子的?
这样的行事,倒是被人质问了,简明为何只问他一个指认之人,却不对曹根的儿子们有所追问?
简明倒也干脆利落的承认,因为他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背主卖主之人。
但凡让他碰上一个,他就骂一个。
如此答案也是没有谁了吧!
“殿下,他就是指证曹根二子之人。”简明在前引路,可算是把萧宁引到了牢前,两间牢房,一间关满了人,一间关的不过是几个人而已。
萧宁看向简明所指的人,自是注意到被他所指的那个人鼻青脸肿,而在他的身边,都是长得十分凶残的人,听到简明的声音时,全都抬起头望向简明,随后落在萧宁的身上。
“你用刑了?”萧宁明知故问。
“那不能,这是有功于大昌之人,我们怎么能用刑!”简明相当乖觉的答话,冲萧宁是一通的挤眉弄眼。大家都明白这意思。
萧宁颔首道:“有功于大昌之人,理当重赏。拳打脚踢实在不妥。”
那一个被人打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人,看到简明时,那叫一个畏惧,结果看到萧宁,尤其听完萧宁话,再也按捺不住地冲过来,“是,我是有功于大昌之人,我,简将军是不打我,可他让别人打我。这间牢里的人,他们都打我。大昌不能这么对有功之人。”
话说着,人更是冲到前头来,看着萧宁殷切的盼望萧宁能救他出火海。
萧宁笑了笑,走了过去,“确实,让你受委屈了啊!”
“不,不委屈。”那人颤着声音回了一句。萧宁这张脸是相当能骗人的,她笑是如此灿烂,谁不觉得她是站在这一位指证了人,却被关进大牢,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
“不委屈那就好好地呆着吧。”萧宁要的就是他这一句不委屈,不委屈不挺好的吗?就好好地呆着,好好地被人揍!
“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本以为萧宁来了,他受的委屈能够有人主持公道,不想萧宁的说辞跟简明一个样。
简明就知道,他们家这位公主哪里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小人,人人皆不喜之,萧宁亦不例外。
“诸位大哥放心地招待他,下手有些分寸莫把人打死就成。”萧宁说归说,不忘同狱中同房的其余人叮嘱一声,简明附和地道:“对,别把人打死就成,千万要记得。”
那一位面如死灰,不断地叫唤道:“我,我是有功于大昌之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不能。”
一声声叫唤的不能,谁把他的话当回事了?
简明已然走到另一间牢房,“殿下,正是他们。”
站在不远处的牢房内,两男两女在其中,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在看到简明的时候露出了恐惧。
“曹根是你们的父亲?”萧宁一来倒不绕弯子,仅是如此问来。
牢房中的人无一人回答,简明道:“殿下,我都问过了,他们都不承认。”
“他们居于何处?何时在此地安居?又都做了什么?”萧宁得不到答案也不着急,仅是再问,这回问的却是简明。
简明道:“殿下问的我都查过,他们是一年多逃荒来的荆州,就他们附近的邻居都说,自打他们来此安居,一向安分守己,终日只是劳作,若是朝廷有诏,他们都愿意听从。兄弟二人和睦,夫妻间亦是恩爱。”
萧宁颔首,“既如此,把人放了吧。亲自送他们回去。”
没想到简明话音落下,萧宁竟然做下如此决定,连简明都给惊住了。
面对简明惊愣的表情,萧宁道:“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人所说的话,大昌百姓,辛苦劳作的人,怎么能一直关着人?不过,若是你们离开了牢狱便不见了,再落于旁人之手,旁人是不是再如简将军一般仁厚,我就不敢保证了。”
此话听来倒是不假,有人想立功或是贪功的人,不会管你是真是假,只要有这个可能,这便踩着人成事。
简明挥手让人打开牢门。本以为落入朝廷手中必死无疑的人,没有想到他们还能活着。
“你当真放我们走?”其中一个老练些的男子开口再问,显得不可置信。
“我从不认为一个不曾思损大昌的人需得死。曹根之子当年已然死于皇宫之内,如今再发现的人,除非他有乱大昌之举,否则朝廷都只当这是有人诬告。”萧宁将最大的标准道明了,亦是告诉天下人。只要安安分分的人,大昌断不会为难于他们。
“殿下所言不错。前尘往事随着大昌得天下,早该尘埃落定,若不是有乱大昌之举,何必揪着不放。当年曹根既不是陛下的对手,如今不过是传言的曹根后人,何足为患。”简明一脸的认同,甚是以为萧宁这份豁达尤其叫人心喜之。
萧宁颔首,简明所言正是此理。
“在大昌,只要你无愧于心,守大昌的律法,无人能伤及你们。将来,若是谁再揪着此事不放,不让你们安生的过日子。各县中皆有铜匦,只要你们将你们受的委屈写在上面,我会知道,也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萧宁最后更是告诉他们,这天下之大,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不必再四处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