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想看戏的人,最后看的更可能是自己的戏。
唐师手中握有假借朝廷之令,横征百姓田地之人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不由任何人狡辩。
再以刑部的人一并合作办理,案子涉及非一州而已,纵然拿下的不过都是几个替死鬼,萧谌纵然不会出手取世族的性命,也断然不可能由着他们胡作非为却一言不发。
于朝廷之上,萧谌拿着一应铁证,最后那些人将所有的过错都往身上揽,一个世族都没有拉上。
这还真是驭下有道啊!
对,是没有证据证明世族们有参与不假,可他们的门人闹出这等事来,难道以为都不需要付出代价?
萧谌哪怕不会直取他们的项上人头,也需要给他们警告,若是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管教不严,祸害百姓,谁管不好家里的人,谁都要付出代价。
“治家不严者,贬官两级,若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你们这官也就当到头了。”萧谌正襟危坐,目光如同利刃,所到之处令人胆颤。
他们比谁都更清楚,萧谌这样的处置已然是手下留情,若是无人懂得感恩,或是以为理所当然,且看看最后萧谌是不是能说到做到。
自然,这样的结局,大家都明了,所谓的治家不严,家里的人闹出这样欺上瞒下,祸乱百姓之事,若说背后无世族撑腰,他们岂有这等胆子。
然涉及之人太多,且无实证。若只凭猜测定罪,并不妥。
朝廷不愿意彻查下去,也是因为人多。涉案之人,多为朝廷命官,若是一口气将人全都换下,朝廷未必不会因此大乱。
人才,萧谌从来都知道人才之重。世族傲立天下的根本,也正是因为人才。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并非一句空话,须知这天下欲治,非帝王一人可治,而须得天下士大夫一道,方有这天下大治的局面。
若得罪的世族,一人还罢了,若是无数世族,一朝为世族所不能容,无人出仕,更无人愿意为朝廷效力,彼时天下如何治?
世族自傲的底气,足以让他们挥霍。王朝,前朝大兴得忍,今日的大昌,萧谌也得忍。
萧宁和萧谌早就明了这点,也恰是为了将来不必再受这气,是以才会不断地加紧培养人才。
不过,不能一气的将人换下,这些人,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这笔账萧谌和萧宁一定会跟他们好好地算算,断不可能由他们就这么过去。
萧谌处罚的命令一发下,就算再想求情说话的人,你倒是有那个脸吗?
也不想想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以为找不到证据,无法立刻定他们的罪,他们这些人就果真无罪了?
萧谌以小惩,这是让他们明了,事情的内情,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不说破,朝廷不曾追究到底,这是给他们留了脸。
若是他们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就莫怪萧谌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真要让大昌王朝像大兴一样毁于一旦,萧谌断不能容,若真到这样的地步,萧谌也就不在意所谓的将来,以及来日如何治理天下。
王朝都被他们蛀空了,将要不复存在,萧家还能讨得什么好?
临死之前的疯狂,若是他们不懂,请参考曹根。
这时候的萧谌盯着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有他们若是敢再置喙半句,他便不会再忍,而是要向他们宣泄心中怒火,大家来个鱼死网破的架式,太瘆人了!
故,真无人敢作声了。
“强取豪夺百姓田地,损及朝廷声誉,为祸百姓者,杀!”萧谌动不了这些人背后的人,还能杀不了他们手下的人?
证据确凿无人可以幸免,全都要死!
刑部的许原立刻出列,“唯。”
这一回是依律而诛之,不需要再议。
萧谌的视线落在一侧的官员身上,“另有一事再行改革,已经通过政事堂诸公同意,今即颁布推行。”
那一位取过诏书,立刻宣读。
“......法吏迅速与各地百姓普及,凡他们所开荒之地,皆属于他们,若有胆敢假冒朝廷之人夺其田地者,可绑之上交官府,官府若不受理,再有州,若是州再以不受,还有朝廷。
“从即日起,各州县衙设鸣冤鼓,凡百姓蒙冤受屈击鼓鸣之,各地官吏须以立刻处置,若有放置不理,无视鸣冤者,夺去官位,永不录用。
“另,雍州设登闻鼓,凡各县、州之案子不予受理者,百姓可亲自前往雍州,于朝廷的登闻鼓上击响鸣冤鼓,凡我萧氏掌天下一日,闻登闻鼓响,必以受之,若有不受之帝王,可废之。”
谁都想不到,竟然还会有人给自己定下这样的规矩。
一众人皆是不可置信,猛的还以为是他们听岔了。
就连读出这份诏令的人,同样也是震惊地回头瞄了萧谌一眼!
上赶着给自己定规矩的人,算是绝无仅有了吧?
于萧谌来说,为帝王者本就不宜过于任性,一个不小心犯了错,损及的不仅仅是一人,而是整个国家天下。
规矩只是底线,让帝王亦不可过界,这有什么不好的?
反正萧谌觉得他这个皇帝当得挺好的,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上,只要他不改初心,不变初心,将来定能善始善终。
对,萧谌给自己定下的要求真不高,只要一个善始善终足矣。
善始是为能与这众人建立这大昌天下。
善终唯愿将来这群陪他打下天下的人,都能有一个好结局。终此一生,他不曾伤及一臣。
同时,萧谌的视线亦落在萧宁的身上,他最担心的还是萧宁。
“陛下圣明。”于此时,旁的话也就无须多说了,山呼圣明绝对没错。
这一声叫唤让萧谌回过了神,“圣明,正是因为不够圣明,所以朕需要诸卿的监督,也需要天下人的监督。朕更怕在你们一声声的圣明中以为,自己果真无不圣明。
“可今日之朕是未糊涂,来日,将来,谁又敢保证朕能一直不糊涂?
“人心难测,更是善变。朕为天子,得你们相助方得这天下,欲治天下,亦须诸位鼎力相助。朕坐在这个位子上,无一日不惊醒。唯恐走错一步,令天下毁于一旦。
“朕,欲治天下,若能得你们相助,自是再好不过。若尔等不愿助朕一臂之力,朕亦不强求。但若尔等有乱天下江山之心,朕绝不能容。”
一个能严于律己的人,对旁人的要求却不过是望他们不添乱罢了。
萧谌明了,人各有私心,为谋各自的私心,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打算。
于萧谌而言,私心可容,可为一己之私损及他人者,断不能容之。
他的底线,他要告诉他的臣子。须得让他们牢牢的记下,若有犯之,他不会容。
“臣等铭记。”萧谌和前朝的小皇帝们总是不一样的。
有军队在手,这个天下就只能是他的。
萧谌欲取士治天下,是以尊之重之各世族。不求世族皆一心为治大昌,为治天下,唯盼能得其中良臣,为国谋定,为民谋福。
可是,如果这群人胆敢另有算盘,或是欲瞒天过海,暗中生事,他断不会容忍。治天下为安天下,乱天下之人,必当诛之。
不管一群人心里怎么想的,或是觉得萧谌所言只是在危言耸听罢了,至少这明面上,都缩着脖子做人,万万不敢当面跟萧谌扛上。
该杀的人自杀得片甲不留,要推行的政令,有了这杀人在前,谁敢当皇帝在玩笑?
萧宁这个尚书令尤其让人务必要落实,绝不允许有任何懈怠。
只是还没等她盯人把事情落实,萧颖府上设宴的日子到了,萧宁倒是想不去,卢氏亲自过问,萧宁纵然想不去,谁让她能不去了?
最终萧宁只能老老实实的换上孔柔为她备上的合身曲裾,兴高采烈地前往萧颖的府上。
萧颖自然是亲自来迎,正好萧宁一眼看到萧三娘,同一时间萧宁想起瑶娘刚回来,便跟她提及的事情。
“姑母。三姐的婚事定下了吗?”萧宁不好问起旁人,问萧颖绝不出错。
突然被问起此,萧颖一顿,“你还有时间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好好想想你自己的吧。”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只是对于萧宁而言,答应过瑶娘的事,不问清楚该如何跟瑶娘交代。
“我的事急不了一时,三姐的事解决了,倒也是容易的。”萧宁如此说来,再次引得萧颖一番侧目,“是有什么人同你提起你三姐的婚事?”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只需要萧宁的一句话,她便猜到定然是有人在萧宁的耳边说了什么话。
萧宁眼看着萧颖要套她的话,她想知道的,反而萧颖直到现在都没说出口。
这可是万万不能的!
“姑母尚未告诉我三姐有没有许配人家?或者说阿婆有没有中意的人?”萧宁一脸期待的望着萧颖,等着萧颖先回答她的问题。
“自然是没有。家中人的婚事,虽说不让你丢下国家大事回来参加,也会告知你一声,若定下了人又怎么会连你都不知。”萧颖终于给萧宁一句准话。
萧宁这回满意了。萧颖问:“你回来不过数日,谁同你提你三姐的婚事了?”
整日呆在宫里和政事堂奔波的萧宁,哪有功夫见外人?
况且能让萧宁开口询问婚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颖更好奇了。
“陈家。仁侯之三侄儿,对三姐一见倾心。咦,人来了。”人还真是经不起念,萧宁才说人,瑶娘且领着一个二十出头的俊美男儿走了过来。
“长公主,公主。”瑶娘见礼,在他一旁的男儿连忙拱手一道见礼,只是那眼神直往一旁的萧三娘身上瞟。
萧三娘并未察觉,然萧宁和萧颖在这儿看得分明,萧颖屏气凝神地盯着某位陈三郎,直到对方将视线依依不舍地收回,她也才作罢。
“长公主见笑了。”瑶娘告一声罪,只是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守住规矩,不曾越界,纵然是萧颖这样的人物,也不会揪着此事不放。
“我家侄女惹人倾慕之,自喜之,何来的见笑。”萧颖分外的坦然,也是觉得这事尤其显得萧家女好,陈三郎既无逾越之举,看看,且看看吧。
瑶娘听这豁达之言,心下亦是欢喜之极,与萧颖道:“长公主如此说来,我心下便放心了。”
反正都知道是这男人跟女人间的事,最重要还得投缘,萧宁只能提一嘴,正好这大好的机会,萧颖设下宴来,就是给了人机会能够相看,若是中意的,各定好事,有何不可。
“不用跟着我们,自去忙。”瑶娘侄儿吩咐一声,且让他自己玩着去吧。
陈三郎虽然也想借此机会去跟萧三娘碰碰面,若是能说几句话更是再好不过,总是记得长辈在此,他表现得太过急切,反倒惹人不喜之极。
不想他还没来得及拒绝,萧颖已然道:“你姑母说话你只管照做,我设下此宴,就是让你们随意的。”
观陈三郎的模样,是个知礼的人,至于能不能让萧三娘点头答应这门亲事,且看本事了。
“是。”陈三郎不好再推辞了,这倒退了去。
随后,一干人的视线都落在萧宁的身上,萧宁无奈地道:“我就算去,没有家长跟着,你们倒是不怕我吃亏了?”
萧颖都想翻白眼了。萧宁吃亏,全天下的人把亏吃完了,也轮不到萧宁来吃亏。
这回轮到萧宁无言以对,好在这个时候行来好几个人,明鉴,顾义都在其中,当然还有顾承。
顾义倒不赘言,一来就开门见山,“请殿下为媒如何?”
突然被点名要做媒的萧宁一愣,一眼便看向顾承,顾承很是大方地承认道:“殿下没想错,是我的事。”
这女子爽朗大方起来,一般人都比不上。萧宁无奈,只好问:“顾先生且说,看中了哪家的好男儿?”
“那一位齐妙,殿下以为如何?”顾义面带笑容。
人啊,正好是萧宁的人,这一位齐妙是当初萧宁在太庙发现的人才。演一场戏,得一个有用之人,萧宁岂会将人留下,自是带了出来。
这些年来,齐妙脚踏实地地,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现下已在吏部为文书。
虽然官阶不高,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做到这一点,顾义更是观察过,是个心细如发,胸有丘壑之人。
萧宁自然是诧异,齐妙如此好福气,能娶得顾承为妻?
“阿承如何看待齐妙此人?”诧异归诧异,人总是萧宁的人,虽说顾义来问,定然是已然跟顾承达成一定的共识,若顾承不曾点这个头,顾义断不会跟萧宁提起,更是让萧宁做这个媒,萧宁还是要当面问问。
顾承跟了萧宁几年,萧宁是把人当成储备人才来的,将来她的家庭好与不好,对未来她走的路之长远,亦是事关重大。
“此人我见过。其实早在随殿下巡视前,父亲便提起,这些年齐郎君与父亲相处得不错,我也算满意。”人是顾承见过的,也是乐意了,这才想请萧宁出面。
“好。”既是都乐意的事,萧宁岂有不答应的道理。顾义笑道:“有劳殿下。”
萧宁身边的人,若是由萧宁牵这个线,让他们各成好事,想是将来不管他们走到何种高度,有萧宁在上头盯着,都不敢乱来。
顾承在一旁也连忙朝萧宁福身以谢之。
“看来姑母今天这场宴会,定能成不少好事。”萧宁感叹起来,明鉴在一旁补充地道:“天下最瞩目之莫过于殿下是否能成好事。殿下,某为殿下解说一番这宴会中的各家男儿如何?”
明鉴这不正经的性子啊,可也只有他能用最轻松的话,说出这难免让人尴尬的事。
萧宁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乐意成婚的人,趁此机会瞧瞧四下的男儿,或许能发现一个不错的人选,何尝不是好事?
是以,萧宁颔首道:“好啊,有何不可?”
可把明鉴乐坏了,明鉴马上站到萧宁的一旁,与萧宁细细道来,“与殿下年岁相仿的,虽说有不少人家的人是定了婚事了,但也有不少人盼着能一步登天的。”
所谓的一步登天,懂的都懂。
萧宁只是更捉住另一层重点,“明先生费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