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的脑子有些乱,里面全是嗡嗡嗡的声音,他忘记了言语,也忘记了思考,全世界只剩下那片发光的星河,一时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又被一只手箍进怀里。
他的主人从来说一不二,三千河灯只为一人,那人就不能再退缩。
“慕风,去选一盏吧。”主人望着河灯,对他说。
明明灭灭的灯火,此刻竟比他追逐的那轮红日更加耀眼,不同的是那轮红日高挂苍穹,遥不可及,眼前的星河却为了他坠入地面,包裹住他心底微弱的火苗,将要燃成滔天之势。
他有些无助的去看自己的主人。
沈归离深情地回望他,眼中满是鼓励和期待。
完成沈归离的期待,是慕风与生俱来的本能,他往前跨了一步,小火苗便腾起一寸。
河岸不远,拥挤的男男女女都离他远去,慕风一步一步走向河边,蜿蜒的星河已然飘到他眼前,随着流水,往黑夜的尽头奔去。
他弯腰,带这些凉意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被挤到边上的河灯,河灯被轻微地几道推开,在水里打了个璇儿,又回到了慕风手边。
依偎着,纠缠着。
慕风心念微动,捧起那盏灯。
心中的火焰也被liao拨着燃了起来,他回头,有些焦急地寻找主人的身影,胆怯,犹豫,茫然,渴望,一一在他眼中闪过。
沈归离手里提着一盏河灯,立在灯火阑珊处,笑望着他。
“捡了我的河灯,就是我的人了。”
————捡了我的河灯,就是我的人了。
慕风感觉到了心底的欢喜。
一阵微风吹过,河面千百明灯齐齐闪耀起来,推搡着涌到了一处,像在为这二人欢呼庆祝。
“快看,河灯上有两个人!”
不只是谁人喊了一句,人群再一次zao动起来,众人纷纷望向河心,灯火照耀下,竟然真的有两个人,脚踩河灯,自河面飘过,惊鸿一瞥,宛若仙人。
“真的有人!”
“星河,仙人,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那对男女吧,太美了!”
“是他们,是他们,传说是真的,我真的看见朝暮河眷侣了!快快快,赶紧放灯,赶紧放灯。”
一时间,又有无数男女将自己手里的河灯放入朝暮河中,挤不到前面的少女,着急之下整个将灯扔了进去,更有人立刻去摊贩手里买了十七八盏,放入河里。
不过片刻,朝暮河已变成了灯的海洋,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这注定是最盛大的一次花灯节,此后百余年,再无人见过如此美丽的朝暮河。
慕风只能听见耳畔呼啸的风声,搭在腰上的手热的发烫,足尖轻dian河灯,与沈归离一同飞上了一颗古树。
那树不知是何品种,竟出奇的高,站在树上,能将整条朝暮河收入眼底。
慕风低着头,罕见的脸颊发烫,不敢去看自己的主人。
他们一人提着一盏河灯,静jing坐在树上。
影卫的手被握主。
“你看,他们都当我们是神仙。”
河岸的人已经找不见仙人的踪迹了,纷纷磕头叩拜。
“世人想给自己求个好姻缘。”沈归离又道,“慕风,我也想。”
黑暗中,昏黄的灯火中,慕风慢慢抬眼,他嘴唇动了动,沈归离等了许久,也没等他到说什么。
影卫不主动,自然只能让他主动了,河灯都捡了,还能反悔不成,这可是天定的缘分,沈归离毫不心虚的思考着。
他转过头,将慕风被风吹乱的几缕碎发顺至耳后,便露出个微红的耳尖。
粉嘟嘟的,煞是可爱,沈归离忍不住轻轻在影卫耳垂上捏了捏。
他早便知道这是影卫身上极为敏感的地方,果不其然,慕风浑身一颤,茫然无措地看他,连被他握着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收紧。
他太喜欢慕风这样的表情了,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惊惧委屈,却又乖乖任人fu摸,哪怕是更多的调戏,也一动不动,全身心地交付在自己手上。
沈归离的手顺着慕风的耳尖滑到脖颈,再到后颈,最后落在他高高束起的发髻上。
那上面簪着一根玉,是沈归离精心挑选的,他总觉的玉与他的影卫不相衬,却总也找不到更好的。
指尖在那玉上打了两个转儿,将玉簪拔了下来,失去束缚的青丝披散下来,落在影卫肩头,三两人黏在他的嘴唇上。
沈归离的呼吸变得沉重。
慕风的表情已经从惊慌变成了惊惧,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沈归离。
主人想要他,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近来洛医师留得课业繁重,他每日都沉浸在书页里,主人怜惜他,那怕半夜欲起,浑身zao热,也舍不得碰他。
可自己既然已经成了主人的枕边人,侍奉床笫,自是应当,应当主动……一些的。
可是……可是……今夜荒郊野外,下面还有那么多人……
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那人把自己逼的双目通红,沈归离叹了口气,在他后颈安抚地拍了拍,“别怕,今夜不欺负你。”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只木簪子,双手从慕风耳下穿过,揽起一半青丝,重新将他的头发束起。
簪子是他方才在一个小摊贩手里买来的,木制的,簪子末梢刻着简单的花纹,是个朴素到了极致的簪子,便是贫寒人家的小子恐怕也看不上。
但沈归离一眼就相中了,他觉得这个簪子一定很适合慕风,比所有的玉簪都要适合。
他的慕风,便该是这样朴实无华的。
“慕风,我娶你吧。”他喃喃道。
影卫愣住,河灯跌落,被沈归离一把抓在手里。
他不许影卫躲避,扳过慕风的脸,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河间的水汽沾湿了他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我想象中的以后都是你,我想娶你,让你做我的……另一半,慕风,你愿意吗?”
满眼河灯,慕风的心乱了,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他听见了清晰的跳动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是他的心脏。
一时辨不清主人话里的意思。
娶他……
做主人的另一半。
定然是他自己出现幻听了,主人怎么会对他说这些话,莫不是他一直都在做梦?
也是,今夜的主人温柔的不像话。
沈归离便看见呆愣的慕风神情忽然冷了下来,四下张望着,目光俨然成了一副警惕模样。
福至心灵,他顿时被气笑了,恨铁不成钢的在慕风脸上狠狠掐了一把,放下手时,脸都被掐红了。
“疼吗?”他问。
慕风点点头,眼神又开始慌乱,“疼。”
“是梦吗?”
“……不是。”
沈归离伸手拔下自己头顶的玉冠,乌发散落,随风飘舞,张扬而肆意。
他将手里的簪子放在慕风手里,与方才他为慕风簪上的一模一样。
是一对。
“你若同意,便为我束发,待此间事了,回了长乐岛,咱们就成亲。”
慕风紧握着手里的簪子,思绪万千,这不是做梦,却比梦更加不真实。
不仅仅是星河,他一直仰望的红日似乎也来到了自己身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冲他招手,六年并肩作战,两载分别,他从八年前就刻在心底的人,此刻就这么真实地坐在他旁边,怎么会不愿呢?
可他却是缩在壳子里的乌龟,经年不见天日的肌肤是很脆弱的。
“主人,您……喜欢慕风吗?”他第一次大着胆子问了出口。
喜欢慕风,只是慕风。
“我自然喜欢你。”沈归离觉得对方的问题有些傻傻的,但他还是耐心的回答了。
慕风攥着簪子,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弦忽然松了,他像个孩子一般开心的笑了起来,右手要举起还有些困难,但他依旧用那簪子替沈归离将头发细细束好。
从壳子里爬出来的慕风是鲜血淋漓的,但他愿意相信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