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殷鉴不远,他们这一家人,防臣子跟防贼人一般,对自家兄弟的防备更甚贼人,早就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仇敌。
其中的求生之道,不足以为外人道矣。
安馨如何能懂他的心思?
他等着安馨回来教训他。
果然,安馨重新在座椅上坐下,不等他问今日收到的消息,径直质问道:“殿下还记得给我写过生死状,我们这在逃命吗?”
福王伸手捂了捂额头,无奈地低声叹息:“记得,哪里能够忘记?”
“都说大隐隐于市,用在这里虽然不太恰当,但正是出人意料,才会更安全不是吗?谁能想到我会穿上女装,更别用说装扮成一个新娘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相信他们,他们应当不会陷害我们,真要是有个万一,那也是我们的命。”
“不,是我的命!到时候真有不测,你要是能自保,你就先逃走吧。”
“你要是也逃不掉,下辈子我赔你一命吧。”
安馨奇怪了,“你不信我能够救你?”
“信!可你也不是神仙。”福王深深地叹气,忽然之间推心置腹:“你还记得我从‘来又来’走了吗?我原本不想拖累你,只想要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我也就甘心了。”
“谁知道阴差阳错,到底拖累你上了贼船。”
福王的脸上露出坦率的笑容:“说真的,能跟着你见识不同人的身份,挺有意思的。”
“先前,我突然之间就想开了,君子成人之美。能有机会体会女子感受,哪怕不能看见你装扮成新娘子的样子,留点遗憾也不错。”
安馨狐疑地看向福王,这人忽然坦诚,真不是又在算计她?
她沉声强调道:“我既然答应了你,自有把握救下你。你今日跟我出城,我带你过莱江,自去跟宋承平汇合。”
“你不用冒险,去动用飞云门的势力了。”福王自嘲地笑了,“你情愿为我触犯门规,冒险救我一命,原本我应该高兴的。”
“可惜了,你护着我过了莱江,回了京城又如何?太医院能够替我解毒又如何?我还能侥幸逃出几次性命?”
“英王跟明王势同水火不死不休,这话真不是吓唬你。”
“等我回了盛京城,明王一派只会指控我自说自话,不惜自伤帮着英王栽赃明王,陷害明王。李公公和你都会被牵连,连安家也脱不了干系。”
安馨挑起了眉头,怎么会?盛喧帝怎会如此糊涂?
福王的声音低落了下去:“皇贵妃在父皇面前的恩宠......她说一句,顶得上我娘十句,我娘的皇后之位......你还记得老程家是怎么逃过一劫,平安候的爵位是怎么来的吧?”
福王意有所指地停了下来,然后下定决心般地坚持道:“我想过了,我要让老程家袭杀我这事板上钉钉,变成铁案,任谁也不能狡辩!老程家连同老程家背后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明王若是没有背后指使,我不会兄弟相残。明王若是让他们杀我,我绝不能放过明王,我要让他跟我一起去死。”
“我大哥英王虽然好女色,私德有亏。为人也自大,甚至是跋扈。可他在正事上从不含糊,也从没想过要设陷明王。”
“就凭这个他就比明王强!他日登基为帝,他会是个不错的皇帝。我有私心,也不至于罔顾申国的国运,一味护短,分不清轻重。”
“你真以为程北鸣是第一次来见程越乾?平安候和老程家藕断丝连,会瞒着明王?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家!他们连在一起,就是要扶持明王跟大哥争抢皇位。”
“看在我难得愿意成人之美的份上,你助我一次可好?你要是不放心,我再给你写一份生死状,真要有个万一,让父皇母后不要为难你和安家?”
安馨忽然有点恍惚,福王这是在交代遗言,以退为进逼迫她就范?
福王见安馨没有答话,接着强调道:“我一会儿就给你写生死状。你放心,我绝不会拖累你。”
“我还有一个请求。”福王自嘲地请求道:“你有飞云门做靠山,应当可以探查老程家追杀我的缘由,孰是孰非你自有定论。等明日你送我去跟宋承平和穆存忠汇合之后,还请你多留几日。”
“不管是明着留下来,还是暗着留下来,最好能多跟几日。老程家定然会对我赶尽杀绝,不死不休。等我死了,也能有个不偏不倚的见证。”
“父皇母后若是想要给我报仇,也能有人知晓我被谁所杀?为何而死?谁是我真正的仇人?让我不至于死后蒙冤,死不瞑目。”
面对可能会有的绝境,福王光棍得很,言语中半点忌讳也没有。
安馨可不想跟着福王发疯。
她踏上了仙途,自信就算是从姜健手中也能救下福王的性命,死不死的,在她面前多说无益。
安馨并不打算给福王交底,她避重就轻地问道:“你非要舍易就难,装一回女子,穿一回新娘喜服?”
福王低声叹息道:“我愿以身为饵,为朝廷除害,为江山永固出力。”
不等安馨反对,福王又低声强调道:“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呆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听从号令绝不捣乱,借此取信于你,让你看清楚老程家的真面目。”
“安家身在朝廷,有些事情躲不掉,你趁机看清楚孰是孰非,该要出手自保的时候,千万不能有所顾忌,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安馨对福王刮目相看。
为了说服她,让她跟他站在一边,福王真是用心良苦,苦口婆心啊。
幸亏福王没有收到新的消息,不知道枫柳城军今日的惨胜,他要是知晓了这个,还不知道会如何卖惨!
也是,一日之间死了这么多人,事情很难遮掩过去了。
老程家没有了活路,想要脱困,福王和他的侍卫,连同李公公和她都要死了才好,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安馨在心中哼了哼,申皇再宠爱皇贵妃,皇贵妃和明王还能只手遮天不成,老程家想要她的性命,还要看她答应不答应。
云湛比想像中的来得更快。
福王话音一落,安馨的神识中,云湛飞身下马,把随从留在了后门外,独自进了霓彩阁。
华天琪接着云湛,低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云湛先不问其他:“此事非同小可,你能保证不会坏事吗?”
“能坏什么事?”华天琪笃定地笑道:“嫁娶名分早就定下了,三姐姐还能反悔不成?”
“不过是求个心安。”
云湛板起面孔,低声责备华天琪:“既然不是反悔,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