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可嘉面容清癯,年轻时候必定是个清秀男子,不过常年纵横商场,尔虞我诈多年,导致眼神有些阴鸷,显示此人并非善茬。
瞿洪庆虽然坐在下手,但气势却是不落下风。
梅可嘉道:“某已经拒绝了那陈静安,也算是达成瞿老板的嘱咐了,现在该来谈谈这煤饼厂该如何运作了吧?”
瞿洪庆笑道:“那是自然,我派去汴京考察的人已经差不多快到了,你看,这样品我也带过来了,咱们要赶在陈静安之前将煤饼场筹办起来,尽快占领这个市场。
我观察了那陈静安在汴京城中搞得把戏,这人虽然人品不端,但做生意却是有一手的,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尽数占领了汴京的市场,让后面想要跟风的束手无措,咱们也最好学一学。”
梅可嘉看了看在旁边烧得正旺的炉子,闻了闻的确没有什么煤气味道,造型也颇为美观,于是呵呵一笑:“这里不是汴京,这里是杭州。”
瞿洪庆眼皮一跳。
梅可嘉这话说得温和,但却霸气十足。
“此话怎讲?”
梅可嘉笑道:“陈静安想要在杭州开煤饼场,没有我开口,没有一家煤场会将煤块卖给他。”
瞿洪庆喜道:“如此最好不过,那咱们就好从容开展煤饼厂的筹办了。”
梅可嘉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大郎那边……”
瞿洪庆道:“梅老板大可放心,什么时候您得空,我一定为您引荐。”
梅可嘉露出笑容:“犬子一直不甘心继承这份家业,总是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老夫虽然在杭州能够说上几句话,但在京城那边确实没有什么根基,到时候却是要拜托瞿老板了。”
瞿洪庆点点头:“梅老板可以放心,安石公在京城已经是根基稳固,在下刚得到消息,治平四年被贬谪去了道州当监酒税的杜常,已经被安石公召回汴京,安插在三司衙门里;
邠州革职的蔡确,经吕惠卿、韩绛的等人的推荐,也回到了京城,现在进了集贤院,当上了集贤学士;
西北参军王韶也受安石公器重,安排到了开封府里担任推官,以待大用;
另外还有章惇、曾布、张璪、李定等人各有任用,还有安石公的弟弟王安国,也俱都有所任用,现在的安石公,已经渐渐根深蒂固起来,帮手也越来越多了。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变法来说,这些人手依然是欠缺的,令郎届时去了,也一定能够被重用,加上梅老板在东南的号召力,以后变法还要梅老板多支持呢,令郎一定会被着重重视的。”
梅可嘉笑容更盛:“却要拜托瞿老板多多美言。”
瞿洪庆点点头道:“梅老板对那陈静安可有关注?那小子心眼多,就怕他暗地里搞小手段。“
梅可嘉点点头道:“瞿老板放心,在杭州他翻不了天。”
瞿洪庆见梅可嘉似乎有些大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梅老板,却是不可大意,这小子在汴京便不讲信义,安石公以及大郎伸手拉了他,他却是转眼就过河拆桥,将大郎已经拿到手的银行给抢了,甚至还败坏大郎的名声,这等人行事不择手段,可得多防范一些。”
梅可嘉点点头,转头望外面道:“请管家进来。”
外面进来管家问道:“郎君您找我?”
梅可嘉点点头:“那陈宓现在干什么?”
管家道:“刚刚回报,这两天那陈宓和邬家的小子在到处乱逛,去了西湖、径山寺、灵隐寺等等地方,还去了青岭脚、五里源、横山庙等犄角嘎达的地方,也不知道在瞎逛什么。”
瞿洪庆微微皱眉:“去西湖、径山寺这些地方倒是可以理解,去青岭脚、五里源、横山庙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甚?”
梅可嘉也是皱眉,问道:“那几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么?”
管家摇摇头:“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瞿洪庆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道:“那边可有什么煤场?”
管家看了看梅可嘉,梅可嘉点点头,管家这才说道:“那边并无煤场,杭州的煤炭主要是来之湖州长兴县的牛头山,其余地方并没有发现过有煤。”
梅可嘉点点头:“没错,近些年煤炭用量大增,老夫也派人多处勘探,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瞿洪庆皱眉道:“那就奇怪了,那小子不可能当真到处乱逛吧?”
梅可嘉心下有些不耐,但脸上还是笑着:“瞿老板不用过于担心,开发煤矿不是一日两日就可以完成的,即便是真有煤矿,等他开发出来,咱们的煤饼厂也早就占有了大部分的市场了。”
瞿洪庆闻言笑道:“都说梅半城乃是商业奇才,之前我还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我还迷惑于一些细节之中呢,梅老板却是已经看清楚关键之处了,哈哈哈。”
梅可嘉笑着谦虚道:“瞿老板说笑了。”
瞿洪庆笑道:“却是没敢说笑,是了,梅老板,制作打煤机的工匠和煤炉工匠我都带来了,咱们这就将煤饼厂和煤炉场的事情给定了吧,事不宜迟嘛。
虽说完成大郎的嘱咐重要,但挣钱对咱们来说更加的重要,这煤饼厂和煤炉场一旦建起来,便是日进斗金的好营商,却是不敢怠慢了。”
梅可嘉点点头:“没错,却是如此。”
两人紧锣密鼓的商量起来。
西湖上,阳光大好,一艘十分精美的画舫在水面上漂流。
陈宓与邬于兖两人坐在躺椅上,手上持着鱼竿,一边钓鱼一边聊天。
“……静安兄,跑了这么一趟,我还是觉得在这湖上钓鱼比较舒服。”
邬于兖瘫软在躺椅上,鱼竿一上一下点着头。
陈宓笑道:“辛苦你了。”
邬于兖笑道:“辛苦倒是谈不上,就是静安兄,您去径山寺、灵隐寺这些我可以理解,可您跑青岭脚、五里源、横山庙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却是有些想不通了。”
陈宓笑道:“却是有些想法,不过还没有成熟。”
邬于兖似懂非懂,一会道:“静安兄,我听说您在汴京开了一个煤饼场,来杭州之前,买了三成五的股份,得利四百万贯?“
陈宓点点头:“有出入,但也差不多了。”
谷/span邬于兖震惊道:“还是真的?”
陈宓笑着点头道:“倒是不假,不过算是占了一些便宜的,在汴京我有一些人脉,所以倒是将事情给做成了。”
邬于兖沉吟了一下道:“静安兄,杭州现在也没有这煤饼场,你有没有想过在杭州也办一个?”
陈宓笑道:“你也感兴趣?”
邬于兖点点头:“这么挣钱的买卖,我自然是感兴趣的,就不知道静安带不带我玩。”
陈宓摇头笑道:“本来有这想法,但现在却是不能了。”
邬于兖惊道:“这是为何?”
陈宓道:“我听说杭州就一个牛头山煤场,而这牛头山煤场却是和梅可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该是他控股的?”
邬于兖皱起眉头,沉吟道:“梅可嘉拒绝了与你的会面,但有挣钱的机会,恐怕也不会放过吧,会不会他是已经知道了,但想要待价而沽,想要逼静安你让渡出一些利益?”
陈宓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令尊已经将我身后的背景给说了,按理来说,该见一面,有什么诉求也可好好地说说,不至于直接拒绝。
上一次于兖兄与其余士子去码头上堵我,也是有些不太寻常的吧?”
邬于兖想了想,脸上渐渐有了怒意:“我还说为什么邵材几人对此事那么的热心,看来后面也有一些算计?”
陈宓笑道:“倒不必如此……不过,这梅可嘉身后也是有类似的情况便是,他不想当面面对我,以免得罪我的老师。”
邬于兖有些可惜:“那这煤饼厂这么挣钱的营业就不做了,太可惜了。”
陈宓点点头:“最重要的原材料受制于人,若是真要强做,届时被人卡脖子,却是得不偿失了,不过于兖兄若真是想做点生意,我现在倒是有一些想法,不过还没有想好怎么做就是。”
邬于兖喜道:“是么,那我们邬家能不能入一股?”
陈宓笑着道:“倒不是不可以。”
邬于兖大喜:“太好了,那静安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便是。”
陈宓点点头:“嗯,如果能够成,邬家的确是要承担起管理职责的,我在这边没有人手可以使唤,的确是要邬家来帮忙才行。”
邬于兖差点拍着胸膛承诺了,说道:“静安你放心,我邬家也是杭州大族,事情交给我们来办你放心。”
陈宓笑着点头。
……
“郎君,有人求见。”
有下人进来禀告。
祖无择问道:“哦,是谁?”
祖无择乃是杭州知府。
下人道:“说是汴京来人,自告姓名陈宓陈静安,是张载张宗师的弟子……”
祖无择笑道:“是他呀,快快有请。”
下人带着陈宓进来,见到祖无择的时候,陈宓以晚辈之礼见过:“学生陈宓,见过老前辈。”
祖无择仔细地看了一下陈宓,忍不住赞道:“静安果然风姿过人,前番天祺与我来信说子厚兄收了一个弟子,样貌过人,我还以为他在脸上贴金,没想到果真如此啊。”
“天祺……”陈宓咀嚼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张载的弟弟张戬,祖无择与张戬关系颇好。
陈宓赶紧谦虚道:“却是不敢当。”
祖无择笑道:“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好看便是好看,总比不好看来的好,你要是长得像老夫这般,那才是造孽呢。”
陈宓看了一下祖无择,差点就要笑出来,这祖无择心态是真好,自我调侃也是丝毫不怕的,的确如他所说,如果长得像他便是造孽。
陈宓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奇闻异事,说是祖无择晚年时候看上一个姓徐的女子,那女子美貌异常,祖无择非常喜欢,但自己又样貌丑陋,于是便让冯京假扮着去相亲,冯京便是那个错把冯京当马凉的冯京,不仅才华出众曾是连中三元的当世神人,而且还生得丰姿秀美,俊逸脱俗。
冯京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将徐美女迷得五迷心窍,只是相亲可以假扮,入洞房却是假扮不得,那徐美女一见祖无择,便不管祖无择如何讨好,坚决离婚,甚至自己逃跑回家去了。
可见这祖无择样貌如何。
祖无择见陈宓神情古怪,他心中豁达,也并不介意,笑道:“想笑便笑,老夫被人笑得多了。”
陈宓赶紧拱手作揖:“前辈请勿见怪,小子只是因为前辈的风趣而笑。”
祖无择挥挥手道:“无妨无妨,哈,你老师子厚兄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啊,不过知制诰可不好当,而且,那王安石也不好相处,之前老夫与其搭档中书省门下秘书时,可不知道受了他多少气!”
说起王安石,祖无择有些愤愤不平。
这话陈宓却是不好接,祖无择也没有想让他接的意思,接着问道:“明年底便要准备科举了,你不在汴京好好读书,跑杭州来作甚?”
这话却是比较亲近的人才会说的,看着这祖无择的确是将自己当晚辈了,陈宓心中安溪,回道:“老师接了陛下的差事,小子此行来杭州,却是为了老师的差事来奔走的。”
祖无择哦了一声,却是没有问什么差事,只是笑道:“那你此趟来,是来拜访老夫的,还是有事?”
陈宓笑道:“却是来给前辈送政绩来的。”
祖无择嘿嘿一笑,指了指陈宓笑道:“你这小子果然油滑,你干得那些事我可都是听说过的,的确不是个善茬,不过,你的小聪明可别用在老夫身上,老夫可是会替子厚教训你的!”
陈宓笑道:“老前辈却莫要瞧不起人,小子过来当真是给您送政绩来了。”
祖无择哦了一声,仔细瞧了瞧陈宓的神色,的确不是开玩笑来的,便笑道:“那你便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