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间时间过得很快,收完小麦结婚的日子也到了,别人家嫁女儿多少有点伤感,曹小满结婚就是从自己的闺房搬到杨冬来的房间,一家子都欢欢喜喜的。
五月初五就是曹文福请人批的日子,天没亮,曹家人就起来了,升火烧水,瓜子花生糖果装了几盘摆在堂屋里,将准备好的肉菜米面搬进厨房。
很快,就有人陆续上门来,来帮忙办酒席的,来吃酒的。别人家男婚女嫁双方都要摆酒席,男方还要请一队锣鼓唢呐来接亲,曹家不用接亲也请了锣鼓唢呐,天没大亮就开始吹奏,热闹非凡。
杨冬来虽然不用接亲,但为了遵循结婚前新郎新娘不见面的习俗,一周前就被赶到县城里去了,今天一早再从县城出来接亲,走个过场。
曹小满早早起床,打水洗脸化妆梳头,换上新衣。她做了旗袍样式的上衣,这个时候也算是常见的样式,她特意收了些腰线,穿着显现出她纤细的腰身。
穿着出去不算时髦,但这衣服在曹小满眼里也是复古的时尚,她很满意。
白春莲给曹小满请的梳头福人就是她的舅妈,舅妈夫妇和睦,儿子出息,年前表嫂也怀孕了。
舅妈手脚麻利,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三两下就给曹小满梳好了头。曹小满照了下镜子,配着她今天的新衣,还挺怀旧的。
曹小满这边收拾好,外面就喊新郎官来了,原本他们这边还兴哭嫁,但曹小满不远嫁,哭嫁也免了,改成了摆席的时候出去敬酒点烟。
唢呐震天,一众青年簇拥着杨冬来进了院门,随他来迎亲的除了村里的青年,还有几个厂里关系好的工友,谢飞扬也在里面,一行人吵吵闹闹喊着来接媳妇儿了。
杨冬来穿着笔挺的中山服,跨进院门,朝着曹文福夫妇恭敬地一鞠躬。
“爹,妈!”
“哎!好!”
曹文福直点头,白春莲拿袖子抹着眼泪,打量着面前高大健硕的后生,从今天起,他就是真正的曹家人了,再也没人能说什么。
白春莲吸着鼻子叮嘱:“冬来,妈就把小满交给你了。”
杨冬来很郑重地点头:“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满,也会跟小满一起好好孝顺二老一辈子!”
“好好好!”
白春莲满意的直点头,同时眼泪涌得更凶了,被曹文福拍了拍肩,“这大好的日子,干什么呢?”
“嗯嗯嗯,我这是高兴呢!”白春莲抹了一把眼睛,把杨冬来往里让,“去接小满吧!”
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杨冬来要把曹小满接出来在村子里走上一圈,给人发发烟,发发糖,然后再转回来向父母行礼。
曹小满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但是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门帘子一掀,一道藏蓝色声影跨进门来。
她仰头望去,杨冬来进来,大步走到她面前,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小满,我来接你了。”他低低说了一声。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杨冬来今天却激动不已,小麦色的脸铺上了一层红晕,他紧紧看着曹小满,深邃的眸子里,温柔快要溢出来似的。
曹小满看着他,前世今生的感触都一齐涌上心头,冲得她鼻头发酸,眼眶发涩。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迎亲的人从后面冲进来,村里的人还好,厂里的那几个工友见到曹小满眼睛就开始发光,大夸特夸好一个标致的新娘子,还没怎么就开始有人起哄要闹新人。
谢飞扬也被曹小满惊艳了,心中再次遗憾,不过他随即就释然一笑,开始帮忙赶人,一边催杨冬来快点。
杨冬来微微一笑,一个弯腰就将曹小满打横抱起来,转身就往外面走。
曹小满配合着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她不是第一次跟杨冬来如此亲近,但却是第一次觉得他们是如此的靠近,他的胸膛宽阔结实,手臂强健有力。
她的心砰砰的跳着,跟以前所有的都不同,从今天这个臂弯真正属于她一个人了,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终其一生相伴到老的人。
他们将相互扶持,生儿育女,相伴一生!
曹小满从未有如此的安心,她定定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也正好侧过来看着她,四目相对,目光柔和。
她莞尔一笑,低下头,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杨冬来手臂紧了紧,大步往外走。
在村里转了一圈,收到了无数的祝福,在一群猴孩子的吆喝声中,他们又回到了曹家,跨门进来。
入门之后仪式也很简单,在文队长这个证婚人和众人的见证下,曹小满和杨冬来跟父母敬了茶,点了烟,就算礼成。
曹家摆开了席面,院子里摆了十张桌子,足足轮了三次。席面有鱼有肉,有鸡有鸭,真正是花了大心思的,让前来祝贺的人大饱口福。
孩子们亲上加亲,最高兴的莫过于白春莲,儿子不用另娶儿媳妇,女儿不用外嫁受苦,儿女一辈子都在身边陪着,她一整天都笑呵呵的。
这边热热闹闹的,就显得上面的老院子越发的冷清。
曹世林早领着曹翠芬下去看热闹吃席去了,曹世远他想下去大骂,想去寻晦气,可又害怕杨冬来,堵了一肚子气的他,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看着炸了毛的儿子,毛君兰只敢躲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抹眼泪,她不免想起自己的儿子闺女,儿子断了腿,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娶上媳妇,原本最有指望的闺女,变成了白眼狼,弄的家里锅都快揭不开了。
正伤心着呢,屋里传出来曹世远戾气十足的声音。
“进来个人,都死了吗?”
他早已经被折磨的不像个人了,现在连妈也没喊过了。
毛君兰心里害怕这个儿子,但又心疼,不能不管他,听见他喊人,擦了擦眼睛瑟缩着走到门边。
“世远,你要干啥?”毛君兰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有点嘶哑。
曹世远哪里能感觉到她的伤心,还吼了一嗓子:“杵在那儿是在防着谁呢?我就这一条腿,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
毛君兰被吓得一抖,勉强跨进门槛,讨好地说道:“儿子,你是不是饿了,妈这就去给你煮面疙瘩。”
分田地的时候,她手气背,只抽到三等地,麦子也没收着多少,能有面疙瘩吃就不错了。
“人家欢欢喜喜的坐席,我们就只能吃面疙瘩,你做出个可怜样给谁看呢!还嫌不够丢脸吗?”
毛君兰委屈得红了眼,还不得不安慰他:“儿子,妈再给你蒸个鸡蛋,你好好休息,别把身子气坏了!”
如此小心翼翼,曹世远还是突然暴怒,猛地抄起支撑身体的木棒就扔过来,他常常乱发脾气,毛君兰已经锻炼出了反应力,在木棒飞来的一瞬,一步就退了出去。
没被打到,但曹世远又开始骂人,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压根没把毛君兰当母亲看。
毛君兰背过去,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她想不明白事情咋就成这样了?男人坐了牢,闺女跑了,家里瘸的瘸,小的小,全靠她一个人,分了地也种不出来。
想着想着,哭声也越来越大,怕曹世远听见,慌忙钻进了厨房。
饭还没做好,曹世林端着一只碗回来了。
“妈?”曹世林试探着喊了一声。
他看到毛君兰边烧火边抹眼泪了。
见小儿子回来了,毛君兰赶紧抹了一把脸,俩小的跑下去吃席去了,毛君兰又气又觉得可怜,自己要强了一辈子,临了孩子还要去老四家才能吃上肉。
那曹文福老实木讷,白春莲软弱可欺,两人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拿什么跟她比?
就这一瞬,刚才还可怜兮兮的毛君兰,又开始不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