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说是要跟贺伟订婚了。”曹小满撇撇嘴,“尾巴可不就翘到天上去了嘛!”
贺伟是城里人,有正式的工作,人长的也好,能跟谢飞扬交朋友想必家庭条件也不差。黄芝兰找了这么一个对象,可够曹文秀狠狠吹嘘一顿的。
杨冬来捋着眉毛,若有所思了几秒,接着笑了笑,说道:“那真的是要恭喜他们了。”
曹小满手里正烫着粉,没注意到他的表情,随口附和道:“嗯,请了我们去吃订婚酒,关系再不好也是亲戚,订婚酒还是要去吃的。”
黄芝兰举行订婚宴的日子不在周末,杨冬来专门请了假,曹小满和马桂花也没有摆摊,一起去青山村参加,曹文福夫妇也会去,他们约好在黄家碰面。
黄家在青山村是大家族,订婚宴上宾客众多,都等着看黄永发家的城里女婿。
曹小满他们到的时候,贺家人还没来,黄芝兰也还在屋里,二姑曹文秀忙里忙外的招呼宾客。她今天穿着一件崭新的亮蓝色的确良翻领衬衣,头发擦了头油梳得油光水亮,化了妆但显然技术不行,一张脸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看的曹小满总想笑。
看到他们,曹文秀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了一声:“今天来的人多,你们都是自家人,我就不多招呼了,自己找地方坐。”
说完就扭着腰走了,曹小满跟杨冬来对视了一眼,跟父母和大姑汇合之后,几人坐在院坝里最靠边的角落里,看着曹文秀带着黄兴林满场乱转。
曹文秀见着人就要介绍一番她的儿子闺女。
“我们家兴林今年考大学,考的很好,通知书很快就下来了。”这样夸儿子的。
“我那女婿是城里人,正式工,家里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条件也好,重要的是喜欢我们家芝兰,对芝兰好。”这样夸女儿的。
曹文秀基本上见着人就说着同样的话,满院子尽是她的声音,遇到恭维她的,就发出一串响亮的笑声。
“黄兴林考上了吗?”曹小满问杨冬来。
她整天忙着自己摊子上的事,都忘了黄兴林高考的事,因为她爹没跟黄兴林跑关系进县一中,黄兴林最后只能在太平镇上读高中。
上辈子二姑没来爹妈托关系,黄兴林也上的镇高中,但他一连考了三年,从二十三岁到二十六岁,同龄的男青年孩子都满地跑了,他也始终没考上大学,最后才在县机械厂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
所以现在听曹文秀那意思,曹小满不太相信黄兴林这辈子能考上大学。
“是今年高考,但没听说成绩如何。”杨冬来回答。
曹小满笑了一下,要不是曹文秀高兴得太早,要不就是她纯粹的虚荣,总想着要高人一等,连这种谎也敢撒。
快到十一点了,贺家人还没出现,男方这么晚还不来,这是订婚宴上没有过的,满院子的宾客包括曹小满都开始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而且,黄芝兰也一直没出来过。
订婚宴不比婚礼,新娘子没那么多规矩,是能出来招呼客人的。
“不会出什么事吧?男方家没来人,芝兰也没出来。”马桂花凑到曹小满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曹小满也疑惑,“不知道,二姑是个多爱面子的人,要真是有事,她怎么可能把订婚宴弄这么大?”
曹文秀那人丢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丢脸。
就在宾客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贺家来人了!”
众人纷纷起身望去,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黄家的城里女婿,阳光下,贺伟大步而来,他确实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但是,本该有贺家长辈同行的订婚礼,只有贺伟一个人。
曹文秀最先迎上去,贺伟笑着叫了声阿姨,她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显然对他的迟到不满,接着又往他身后望了望,确定没人来了,脸拉了拉。
“就你一个人?”曹文秀问。
贺伟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说道:“我父母今天都要上班,这不是我订婚吗?只要我来了不就可以了。”
曹文秀的脸色更难看了,“订婚是大事,你们家怎么这么草率?”
她其实更在意的是贺伟不仅是一个人,还两手空空,一点礼物都没有,订婚在他们这里规矩很多,条件好的人家在这天就要拿出一半的聘礼来撑场面,就像当初曹小满跟杨冬来订婚,杨冬来就买了手表和自行车。
就算是家里条件不好的,也好歹会提点礼物,腊猪脚、砂糖和烟酒是必备。
贺伟一个正宗城里人,家里人都是领工资吃商品粮的,竟然就这么空着手来了。这让吹嘘了一上午的曹文秀,面子上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有你这样空着手来订婚的吗?”曹文秀没好气地说。
贺伟摊手,“不然呢?我已经跟芝兰商量过了,说好今天人过来就行了。”
“什么?”曹文秀瞪大了眼睛。
“不信,你把芝兰叫出来问问。”贺伟始终面带微笑,轻松得就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眼看着这样了,曹文秀果断让黄兴林去把黄芝兰叫出来对质,院子里的人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她二姨怎么这样?”大姑曹文莲难为情地叹了口气,“今天这种场合,好歹先把事情办了,有事右面再商量。”
“可不是嘛,这么多让女婿下不来台。”白春莲也附和道。
曹小满接着笑了一声,说道:“在二姑眼里,闺女的幸福哪有彩礼重要啊!贺家不拿像样的彩礼出来,今天这事怕是过不去了。”
曹文秀那种人,贺伟没拿彩礼就一个人出现在订婚宴上,就已经是最让她没面子的事了,她才不会管未来女婿会怎么样。
那边,黄兴林没把黄芝兰叫出来,曹文秀亲自进屋去喊人,院子里的议论声越加大起来。
曹小满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贺伟,他依然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面带微笑,泰然自若,就像周遭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她不禁又偏头看向杨冬来,他朝她笑了一下,眼神清澈而镇定,但曹小满却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但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机,她决定静观其变。
曹文秀出马,黄芝兰终于被拽着出来了,她竟然满脸泪痕,一边被曹文秀扯着走,一边还掉着眼泪。
曹小满笑了笑,这下可有瓜吃了。
曹文秀果然没让人失望,把黄芝兰往贺伟面前一推,接着大声质问她:“你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们商量好了,你们商量什么了?”
黄芝兰被推得一搡,贺伟伸手扶了她一下,依然温柔有礼地问她:“你没把我们说好的事,告诉家里人吗?”
见黄芝兰不说话,贺伟双手扶着她的肩安慰她:“别怕,你要是觉得不好说,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黄芝兰一声不吭,只是白着脸哭。
贺伟见此放开她,笑着对曹文秀说:“阿姨,我跟芝兰商量好了,我跟她结婚,她不要彩礼的。”
“谁说的她不要彩礼?”曹文秀像被猜了尾巴的猫,激动得差点原地起跳,“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闺女嫁人不要彩礼的?谁家娶媳妇儿有不给彩礼的?我们家芝兰年纪小,她什么都不懂,说的都不作数!”
贺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阿姨的意思了,我要跟芝兰结婚,也要给彩礼才行。”
“那是当然,我家闺女,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段有身段,哪里都不比人家差,我辛辛苦苦养她二十几年,凭什么不要彩礼!”曹文秀手舞足蹈大声辩驳。
贺伟云淡风轻地点点头,笑着看向黄芝兰,问:“芝兰呢?你也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