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幕何德何能,让这帮江湖人,惦念甚久,以至于穷追不舍。”苏幕勾唇冷笑,“沈指挥使一人惦念罢了,旁人还是免了,免得我这人心胸太过宽广,回头都给收了去,惹得沈指挥使一头扎死在醋缸里!”
沈东湛仲怔,一时间嗓子发哑,愣是没能应声。
好半晌,沈东湛才问,“你如何确定,这就是五毒门的东西?”
“之前在定远州吃过五毒门的苦头,回了殷都我便让人细查了一番,关于五毒门的事情,还有一些五毒门常用的伎俩和物件。”苏幕站起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是实话。
沈东湛点点头,表示赞许,这大概也是栾胜重用苏幕的原因,不似寻常刀子,该出鞘就出鞘,她是三思而行,非莽撞行事。
“五毒门的人,怎么就掺合进来了?”沈东湛眉心紧蹙,“我道这永慰县只有武林盟的人作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幕面色沉沉,“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她也是真的没想到,五毒门的人,居然会出现在永慰县,亏她之前还以为,可能是自己的到来,惹得武林盟的人狗急跳墙,大开杀戒,覆了整个山寨。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还有个五毒门在背后,真是防不胜防!
“那么,是五毒门先下手,其后是那些黑衣人……”沈东湛心下微沉,“黑衣人也是五毒门的人?”
五毒门的人,善于用毒,但是山寨里这么多人……
“这背后肯定还有人。”看出沈东湛的犹豫,苏幕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会是东宫的人,也不会是大公主,但是府台那两个绝对跑不了,三番四次的剿匪都没成功,这会却是坐收渔翁之利,若说没有猫腻,我把脑袋拧下来挂你床头!”
沈东湛:“……”
“免了!”他转身就走。
大晚上一睁眼,苏幕的脑袋挂他床头,那得多膈应?
罢了!
罢了!
这誓,不作数!
沈东湛走了出去,“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死人,而是要找活人,若是元国公府那位真的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回去没法跟皇上交代!”
即便剿匪大获全胜,匪盗全部死了,这件事也不会善了,元国公府闹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比匪盗好多少!
瞧着沈东湛离去的背影,苏幕深吸一口气,隐隐有些脑仁疼。
“爷,现下怎么办?”年修忙问。
苏幕揉着眉心,“既然是五毒门来过,小公爷这笔账可以记在他们的头上。”
“如此,锦衣卫那么着急作甚,反正有替死鬼,到时候把五毒门往外头推便是!”年修甚是不解,“也是五毒门胆大妄为,什么活都敢接!”
苏幕瞧着他,“难道你还没发现问题所在吗?”
年修愣怔;“……”
说实话,他真的没发现。
“如果五毒门连朝廷之事都敢掺合,那就意味着咱们在定远州与五毒门相逢,可能不是巧合,他们原就在定远州,不说是等着咱们,至少是有目的的留在定远州。”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
年修恍然大悟,骤然清醒过来,“原来如此。”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究竟事情真相如何,只有查过才知道。”苏幕瞧着门口的位置,“义父到底还在不在永慰县?”
年修愣了愣,急忙应声,“奴才已经让人去查了。”
只是,要查督主的下落,可得小心谨慎,否则依着督主那脾气,是要杀人的!
“仔细些!”对于栾胜的到来,苏幕原以为是冲着她来的,可后来发现,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义父来永慰县是为了其他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委实不得而知!
“先回去!”苏幕领着年修,小心翼翼的离开山寨。
东厂不曾奉命而来,自然不能现身,否则让人知道,会将此事跟东厂牵连在一处,一旦东厂受到牵连,等同于折了东宫太子的羽翼。
殊不知,山洞外头,数名黑衣人已经将蕃子和小豆子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生死一线。
交手的时候,小豆子藏在了洞窟后的大石头后面,时不时的探出头来,宛若昨夜重现,厮杀的场面历历在目。
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双手死死抓着那柄苏幕给的短刃,浑身抖如筛糠。
敌众我寡,蕃子身上挨了两刀,眼见着是不行了,回头冲着小豆子疾呼,“跑!”
这个时候不能坐以待毙,只能先跑为上,活着才有机会!
话音刚落,小豆子骇然瞪大眼睛,“啊!”
刀子,劈头盖脸的落下。
蕃子骤然抬头,已是为时太晚。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叮”的一声。
即将落在蕃子面门上的刀,被一股巨力生生圻成两段,断刀如箭离弦,狠狠扎进一旁的树干,贯穿而出,立在地上。
苏幕从天而降,拂袖而立,“这么多人对付一个孩子,你们五毒门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苏幕?”
“苏幕?”
一声苏幕足以证明,她此前的推断是正确的,这些五毒门的人早就盯上了她,永慰县内故意蛰伏,刻意躲避着她。
现如今,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
“恩公?”小豆子眼眶通红,抖着腿从石头后走出。
年修冷剑在手,睨了蕃子一眼,“保护孩子。”
蕃子受了伤,面色惨白的退到小豆子身边。
“小豆子。”苏幕幽幽的侧过脸睨着他,“杀人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却无能为力。要想保护身边的人,首先得学会保护自己,看清楚……我是怎么杀人的!牢牢的,记住!”
音落瞬间,苏幕业已出手。
年修立在一旁,只是睁眼看着,爷出手向来不留余地,哪怕她身上带伤,一旦冷剑出鞘,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小豆子站在那里,看着苏幕的招招毙命,原是嚣张的黑衣人,此刻已然没了还手的能力,鲜血飞溅,比之昨夜有过之而无不及。
冷剑贯穿脖颈,横扫间破开动脉,转身间,又是一剑,生生将那人拦腰劈断,落地的时候,那人似还活着,不甘的睁着眼。
苏幕出手,何其快、准、狠!
她似乎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锋利的剑,削断最后一人的手筋脚筋,却留了那人一命,留了一个活口。
苏幕收手,冷睨了年修一眼。
“奴才明白!”年修行礼。
苏幕提着染血的剑,一步一顿走到小豆子面前,“都看清楚了吗?”
小豆子哆哆嗦嗦的,没敢吭声,一双眼睛睁得宛若铜铃般,直勾勾的盯着她。
苏幕杀人,身上未沾血。
她勾唇,笑得有些嘲讽,“这就怕了?忘了昨夜,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我没忘!”小豆子唇瓣剧颤。
苏幕提剑,“看见了吗?”
“血!”小豆子回答。
苏幕深吸一口气,“你要么适应,要么了结此事之后,独自生活,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我不会横加干涉,自己想清楚吧!”
“我要跟着你!”小豆子扑通跪地。
苏幕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心里忽然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走,“你先想清楚,等事情结束再告诉我答案。”
“我已经没有爹娘了!”小豆子扯着她的衣摆,“除了恩公,我……”
苏幕弯腰,指尖钳着他细尖的下颚,“记住了,不要因为无处可去而屈服,我要的是心甘情愿,毕竟我这条路不好走,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运气,能活到现在。方才你也看见了,他差点被杀,这也许就会是你的宿命!”
“我不怕!”小豆子盯着她,“我真的不怕!”
苏幕垂了一下眼眸,想起义父当年亦是这样钳着她的下颚,居高临下的望她。
义父问她:你怕死吗?
她说:我怕。可我,还是要跟着你!
义父又问:进了东厂就没有退路,且会死,还要进来吗?她回了一句: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魂。
“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苏幕直起身,幽然叹口气,“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若是跟着我,会有什么后果?问都不问,就一句不怕?不怕我宰了你吗?”
小豆子愣怔了一下,“恩公救了我两次,就算让我为恩公死了,我也不亏!”
“听说过东厂吗?”苏幕问。
小豆子想了想,“听父亲说起过,那里面的人……都会吃人!”
“吃人?”苏幕掀了唇角,笑得嘲讽,“我的剑……方才吃了人,还喝了血,你可看见?”
小豆子愕然僵在原地,目不转瞬的看着她。
“我是东厂的人。”苏幕淡淡的开口,“还要跟着我吗?”
小豆子没说话。
爹说,东厂的人比正常人少了点东西,所以格外可怕,他们杀人不眨眼,可生饮人血,屠人满门,是世上最可怕的存在,谁都可以招惹,就是不能招惹东厂的人。
可现在,他的恩公就是东厂的人。
外头传言的“会吃人”的人,恰恰就是三番四次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人。而那些百姓依仗的官军,却对他们的求告无动于衷,甚至于想要他们死!
小豆子重重磕头,“我愿意入东厂,死也要跟着恩公,若有背叛,天打雷劈!”
苏幕心头微紧,就这样进了东厂,这小子怕是容易丢命。
“我尊你父亲为耿大哥,是以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唤我一声义父!”苏幕说。
太监收义子,乃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