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太多,也别问,快些吃罢!”年修低声提醒。
少离小朋友连连点头,失去父母的痛苦,让孩子快速长大,现如今的他只想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然后成为“义父”这样的人,顶天立地,快意恩仇。
大堂内。
扈崇贵等得有些着急,眼见着外头太阳都上山了,怎么二楼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周大人,沈指挥使怎么还没起来?”扈崇贵忙问,“是不是身子不适啊?要不要给请个大夫?又或者……”
周南笑了笑,“哪有这么多的或者?大人昨儿淋了雨,今儿有些不太舒服,但也没到要请大夫的地步,休息休息便罢了!何况,还有沐姑娘照顾着,咱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可是……”扈崇贵瞧一眼众人,“大家都在等着呢!”
周南愣怔,“不是说,还没找到小公爷吗?”
“是没找到,不过……”
还不等扈崇贵说完,周南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没找到,那对于咱家爷来说,也就没什么可商议的余地。山匪已经剿灭,咱的事算是完了,但是这小公爷不找到,咱也没法回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扈崇贵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左不过本官觉得,小公爷之事可以慢慢来,可请沈指挥使先行一步,回去跟皇上复命。”
“然后呢?”周南皮笑肉不笑,“皇上问起小公爷,咱家爷就说,丢了?找不到?请皇上不要追究?扈大人,您这是让咱锦衣卫去顶包,独自揽下这丢了小公爷的罪名?这事做得,可真不地道!”
扈崇贵一怔,“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几个意思?”周南咄咄逼人,“既是一道来的,自然要一道回去,哪有丢三落四的道理?咱们锦衣卫办事,素来周全,可不想留下什么把柄,为人诟病。”
扈崇贵被周南一通怼,愣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沉着脸坐在那里继续等。
周南是谁?
谁不知道他是沈东湛的左膀右臂,他说的话,在锦衣卫和沈东湛面前,多半也是能作数的,正是因为如此,扈崇贵才没有过多为难。
若是换做旁人,他岂能这般安生的坐着,早就开始折腾了!
“扈大人?”周柄上前,“总不能一直这样等着吧?”
扈崇贵喝口水,“本官还能如何?难道要冲进去?别忘了,他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是齐侯府世子,你能拗得过哪个身份?”
周柄眼神闪烁,哪个……都拗不过。
“老实坐着等吧!”扈崇贵心里隐约有些担虑,总觉得沈东湛迟迟不出来,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委实不同寻常。
魏禄倒是不着急,“沈指挥使办了这么多皇差,又能执掌锦衣卫,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皇上让他来剿匪,想来破有深意,大家还是莫要质疑。质疑沈指挥使,不就等于……质疑皇上的决策?”
话音落,众人哑然。
周南心头一怔,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拿皇上压人,倒是不错的法子。
提到了皇帝,谁都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的等着。
须臾,周南上了一趟楼。
“爷!”周南行礼。
沈东湛正慢条斯理的擦着剑,锋利的剑刃,寒光利利,泛着瘆人的凉意。
听得动静,沈东湛也只是掀了眼帘,瞥了周南一眼,“等得不耐烦了?”
“是!”周南颔首,“知府大人倒是说了句公道话,把人给压下去了,不过卑职瞧着,这扈大人和周大人,快到了忍耐的极限!”
沈东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急了才好。”
“如您所料,这扈大人一门心思想让您先回殷都,去跟皇上复命。”周南啧啧啧的直摇头,“您这一去,恐怕什么黑锅都得扣您脑门上。这山寨被屠一事,若咱们不应下来,到时候皇帝追问起来,咱们剿匪不力,依旧是一大罪状。”
沈东湛明白这意思,“他只是不想让咱们,继续追查山匪被屠一事。”
“是。”周南怀中抱剑,“老刁奴,猴精猴精的,想把咱们当傻子糊弄。”
沈东湛瞧着手中剑,明亮的剑身上,足以倒映出清晰的人影,反手间收剑归鞘,他终是站起身来,“去会会他。”
“是!”周南紧随其后。
跨出房门的时候,某人又“吧嗒”蹿了出来。
“东湛哥哥!”
沈东湛的眉心狠狠一皱,视线却掠过她,落在了不远处的苏幕身上,今儿的苏幕乔装易容,成了一个耄耋老人,单手拄着杖,而一旁的年修则粘了点胡子,仔细的牵着耿少离。
乍一眼,诚然是子孙三代,真是和谐无比。
周南愣怔,瞧了瞧乔装易容的苏幕,转而又瞧了瞧沈东湛,只觉得自家爷的面色已然沉冷到了极点。
其实想想也能想明白,苏幕是悄悄来的,自然不能让人知晓。
“爷?”周南低唤。
沈东湛回过神来,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去。
苏幕站在那里,瞧着沐柠屁颠颠的跟上,寻思着这小丫头如此执着,也不知是贪沈东湛的色,还是沈东湛的身世背景?
“爷?”年修低唤,“他们走了。”
苏幕醒过神,拄着杖往前走。
经过顾西辞的房门口时,苏幕稍稍顿了顿,很显然,顾西辞又不在,这小子宛若兔子转世,四条腿跑路。
“舒云又跟着去了!”年修低声说。
苏幕揉着眉心,“跟着也是瞎晃悠。”
如果顾西辞真的想做点什么,就舒云这跟法,压根不定用。
“回去之后,着人教一教吧!”年修也是没法子,毕竟这舒云入东厂时日尚短,很多事确实还没来得及教。
何况此前,舒云是跟着李忠李大夫的,学的是歧黄之术,而非这些细作之能。
“走吧!”苏幕拄着杖往前走。
年修握紧孩子的手,温声叮嘱,“到时候人家认出你,你莫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爷也会护着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教过你了,你心里有数,明白吗?”
“我不怕!”耿少离深吸一口气,“只要能为爹娘申冤报仇,我什么都可以的。”
年修点点头。
苏幕领着人缓步下了楼,三人也不走远,只是在大堂的角落里坐着。
“伙计,帮我们准备点干粮。”年修上前交涉。
伙计喉间滚动,早前送早饭的时候就已经被叮嘱过,这会心下有些瑟瑟,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低低的问了句,“三位这是要走啊?”
“嗯!”年修点头,“快些准备吧!”
伙计颔首,“好嘞,这就去!”
言罢,三人坐在桌案前剥着干果。
“吃吧!”年修将剥好的干果递给耿少离。
只是这种情况下,孩子哪里吃得下,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众人身上,扈崇贵兴许不认得这孩子,但是周柄却是认得。
“你干什么?”魏禄用手肘忖了他一下,“老盯着人家孩子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贩子,指挥使面前,如此失礼?”
周柄回过神来,面色瞬白,凑近了魏禄,压低声音颤道,“那好像是、是耿虎的儿子!”
因为距离近,扈崇贵也听到了这话。
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耿少离身上,各自心事沉沉。
“扈大人!”沈东湛开口。
扈崇贵这才回过神来,“沈、沈指挥使。”
“你这总盯着旁人看作甚?”沈东湛淡然饮茶,眼底却翻涌着不悦之色,“是要过去,与人拼桌吗?又或者,让我把人请过来?”
扈崇贵笑了笑,“出来好一阵了,思念家里人,瞧着他们一家三口的,难免有些心动。”
“是吗?”沈东湛幽然放下手中杯盏,“很快就能回去,不必想得太着急,该团聚的时候,还是会团聚的。”
扈崇贵点点头。
“沈指挥使!”周柄上前。
扈崇贵想拦着,奈何周柄的速度太快,他一时间还真是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如此……也只能按捺下来,期许着外人不知他与周柄的关系。
“有话就说,我最讨厌吞吞吐吐的人。”沈东湛别开头,瞧都不愿多瞧他一眼。
周柄行礼,“山匪之事已经完结,如今连名单都已经清点完毕,是否……是否可以呈递朝廷,将此事做个了结?”
“你那么着急作甚?顶着皇上圣旨的是我与扈大人,可不是你们延州府台,如此焦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和山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沈东湛云淡风轻的说着。
这可把周柄吓得不轻,草率了!
沈东湛,不好糊弄。
“下官岂敢跟山匪有所勾当,只是担心、担心误了二位大人的行程罢了!”周柄躬身,“还有这小公爷的事,下官以为,小公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是、是凶多吉少!”
沈东湛挑了眉眼,“何以见得?”
“山匪凶恶,乃是穷凶极恶之徒,知道无法利用小公爷,必定是殊死一搏,难保不会对小公爷下手。”周柄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小公爷身份贵重,想来是……是受尽了屈辱,山匪一定不会放过他,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周南眉心一皱,“你这般肯定,山匪杀了小公爷?”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听得这话,少离小朋友差点没忍住,所幸年修摁住了他的手。
什么叫穷凶极恶?
爹娘与人为善,从不做恶事,若不是被逼到山上当了山匪,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有他那些无辜的叔伯以及小伙伴们……死得好冤!
“官军剿匪数次,下官是稍稍有些了解罢了!”周柄笑着解释。
沈东湛头一撇,瞧着沉默不语的扈崇贵,意味不明的问,“扈大人也是这样的心思?”
“本官……”扈崇贵愣了愣,“小公爷身份贵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没法跟国公府和皇上交代。”
沈东湛勾唇,“我原以为扈大人会赞成周大人所言,没想到,扈大人是个明白人,还知道上面有个皇上?”
“沈指挥使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扈崇贵心头咯噔一声。
沈东湛把玩着手中的杯盖,瞧着周柄下意识的搓着双手,忽然眸色陡戾,细长的筷子,冷不丁捻起,狠狠穿过周柄的手,将他的手牢牢定在了桌案上。
“啊……”
筷子穿过手背,刺穿桌面,尖叫声响彻整个大堂。
沈东湛站在那里,周身杀气腾然,幽幽的松开了手中的筷子,瞧着被扎在桌面上的,血淋淋的手掌,“我说过,我最恨欺骗,可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我底线,真以为我锦衣卫都是傻子,好糊弄?嗯?”
他尾音拖长,眸光阴翳,宛若来自九幽地狱,寒气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