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沈东湛别开头,挽起了唇角。
“忠叔!”苏幕显然没想到,沈东湛竟是这副表情,当下神情一怔,“你莫要胡说,这是嫌犯的药碗,与我何干?”
李忠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嫌犯的东西,还好还好……”
“还好什么?”沈东湛问,一脸的虚心求教之态。
李忠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去看苏幕的面色,只见这丫头面色陡沉,眸光冷冽,当下便明白,差点着了姓沈的那小子的当!
“这是苏宅!不是镇抚司!”李忠哼哼两声,“所以,你的问题可以不答。”
苏幕揉着眉心,有些看不下去了,“行了,少说废话,言归正传。”
“简鞍说过,他与王妙琳虽然是未婚夫妻,私下有往来,但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越轨之事,我料想此事怕是别人做的孽!”沈东湛寻思着,“只要抓住这个让王妙琳怀孕的男子,应该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苏幕抬眸看他,“说了这么多,没找到人?”
“这王妙琳藏得极好,府内外,哪怕她最亲近的丫鬟,都不知道她喝的是安胎药,也就是说这件事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沈东湛顿了顿,便将之前发生过的事,听过的所有话语,一五一十的转述于她。
听罢,苏幕问,“落水?”
“简鞍不知情,王夫人说是前阵子的事,其后便有些怪异,想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沈东湛不解,“落水的事情,我已经让周南去查了!”
苏幕敛眸,“药的事情……忠叔?”
“知道!”李忠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我这就去查一查,殷都城内的医馆,我都熟。既是如此重视这一胎,想必会去找最为稳妥的医馆。”
苏幕表示赞同,“那便交给你。”
“放心!”李忠颔首,“那我……这就去了?”
苏幕深吸一口气,“自己小心,若是发现不对劲,不要硬碰硬。”
“明白!”这点,李忠还是知道的。
这些年,苏幕对他们的叮嘱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活下去,便赢了!
“没想到,问题的关键居然出在一个女子身上……”沈东湛愣了愣,“那莫安的簪子,莫不是真的,是给王妙琳定下的?可这莫安都多大年纪了?王妙琳图什么?”
苏幕挑眉看他一眼,“一个妙龄女子,难道只认识莫安一人?你就不许她花前月下,逢着青春正健的少年郎,二人眉目传情,暗自苟合,以至于珠胎暗结,出逃私奔?”
“杀人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是她一人完成,而且后院里搜出了好些蛇,可见准备已久。”沈东湛就不明白了,“即便没有一夜夫妻,那也是相伴已久,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痛下杀手,真是了不得!”
苏幕倒是想见见,这心狠手辣的女子生得什么模样,“这姑娘,是否貌美如花?”
这倒是把沈东湛问住了。
貌美?
“见过一面,长得不吓人便罢了!”沈东湛随口敷衍。
事实上,他还真的没有仔细看过人家姑娘。
“你这话说得委实敷衍。”苏幕轻呵,“漂亮便是漂亮,什么叫长得不吓人便罢了?”
沈东湛皱了皱眉,回答得极为认真,“又不是我家的,我看那么仔细作甚?漂不漂亮,关我屁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觊觎别人家的东西。”
他是真的,半点都不稀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幕可不承认他这话。
沈东湛微微一震,“换做是你,你会看仔细?”
“见着好的,自然是要多看几眼。”苏幕这说的也是实情。
谁不爱漂亮姑娘,俊俏后生?
世人皆爱美,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沈东湛面色微沉,倒是没多说什么,“眼下案子扑朔迷离,要想查清楚,还真不是易事,前有睿王妃糊里糊涂的去了,后有简老太师莫名其妙被毒死,现在是简鞍,有人一直盯着简家,也不知想做什么?”
“刑部这帮废物。”苏幕轻叹。
沈东湛横了她一眼,“你可别忘了,太子督办。”
骂刑部是废物,岂非也间接骂了太子李璟?
苏幕眉心微蹙。
“慎言。”沈东湛善意提醒。
苏幕倒是没想太多,不过这么一来,倒是提醒她了,若是太子查不出凶手,肯定会被皇帝责难,得尽快破案才行。
此事,不宜拖延。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从简府内的人下手。”苏幕凑近了他,“能熟悉路径,能知道简鞍的生活习性,还能利用王妙琳,这可不是外人能做到的事,这人,必定特别熟悉简家!”
沈东湛点头,“有兴致,城外走一圈?”
苏幕扯了唇角,满脸不屑。
两个时辰之后……
城外,树林。
“若你还觉得困,可在马车上歇一歇再说。”沈东湛站在车轱辘边上,瞧着正走下马车的苏幕,“我不着急,定能安分等着!”
苏幕翻个白眼,没再理他。
事实上,苏幕也想来这儿瞧一眼。
她本性多疑,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瞧过,总是不放心的。
“尸体,是在这里发现的。”沈东湛指了指尸坑,“场面很是血腥,委实令人作呕。”
“你们当时是凭什么认定,这就是莫安的尸体?”苏幕问,“就因为那个胼胝?”
沈东湛想了想,“难道还不够吗?”
“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人,生有胼胝。”苏幕轻嗤,“头颅可在?”
沈东湛摇头,“面目全非,除了那胼胝……根本无法辨认其他。”
“仵作后来怎么说?”苏幕问,“还是说……府衙那边,你压根没去问?”
沈东湛瞧了她一眼,“尸体在府衙,有太子派人盯着,我不会去自找麻烦。”
“呵……”苏幕温吞的走在林子里。
沈东湛默默的跟着,“再往前,就是悬崖边了,平素那些采药和砍柴的,都是在悬崖边附近活动。不过,前阵子摔死个人,所以这附近暂时没人来!”
好半晌过后,二人便站在了悬崖边上。
苏幕探着头往底下看了一眼,“这么高,摔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
“你仔细着。”沈东湛往她身边挪了半步,“崖边生有青苔,容易滑脚,别看了!”
回到安全地带,苏幕问,“我既陪你走了一趟,那你可愿……也陪我走一趟?”
“好!”沈东湛点头。
苏幕蹙眉,“也不问问去哪,就这么答应了,回头送你去庭芳楼,你可别哭喊不要!”
“谅你也不敢!”他抱臂斜睨,浑然不惧。
庭芳楼,是主管风花雪月的。
苏幕没这个心思,也没打算去喝花酒,有个地方,正好跟风花雪月相反,主……悲欢离合。
府衙,停尸房。
出城一趟,回来的时候天色不早,二人趁着昏暗摸了进去。
仵作委实吓掉了魂,不怕死人,怕活人!
来的,还是这么两尊大佛。
“如何?”沈东湛问。
仵作哆嗦着回答,“已经尽量拼凑成,但是……面目全非,很多证据早就不复存在。”
苏幕掀开覆尸白布,瞧着呈现在自己面前,好看的眉头狠狠皱起,“就这?”
“是,能凑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仵作满脸为难。
的确,莫安的尸身,除了胼胝部位能作为身份的辨认特征,其他的……
“半个手掌?”苏幕用边上的小棍,轻轻推了一下,借着烛光细看,“这大概不是凶手想要看到的东西,林子里太黑,对付一帮牲畜难免会有疏漏,眼见着它们叼走,却没防备野畜也有心不足的时候!”
沈东湛旋即凑过来,两个人脸贴着脸,细细瞧着尸台上的半个手掌。
“虎口处有清晰的茧子,这可不像是日常在府内伺候的奴才,会留下来的痕迹。”沈东湛音色低缓而沉冷,俊眸微微眯起,“倒像是长年累月勒着绳索,又或者是惯来策马,被缰绳勒拽所致!”
一转头,唇,恰擦着她的面颊而过。
温热的唇,冰凉的面颊。
她一怔:如鸿羽拂面,似春风掠过。
他一愣:如雪花落唇,沁凉而渗骨。
刹那间,各自心惊,双双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