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把沈东湛问住了,女孩家的心思,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晓得?想了想,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这话,应该问问你自个?”
“我若是真的知道,派去沈府的女子,也不至被沈指挥使打包踹出来。”苏幕凉凉的剜了他一眼,“沈东湛,你说你深居高位,还是齐侯府的世子,怎么连女人的心思都不懂?”
沈东湛就不明白了,“怎么,身居高位就一定要有女人吗?”
“哦……”苏幕意味深长的勾唇,“没啊?!”
沈东湛:“……”
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可见,沈指挥使还是缺了点人生经验。”苏幕端着杯盏,幽幽的浅呷一口,“这种事若是不能明白一二,对人性的参悟必定会有所缺失。”
沈东湛默不作声,脸上好似挨了一巴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王妙琳想不开,是因为她几次三番的,就要嫁入简家了,却又被挡在了门外。”苏幕放下手中杯盏,瞧一眼沈东湛修长的指尖,恣意把玩着杯盖,不由的眸色微暗,“对于女子而言,这是一种羞辱,尤其是王夫人已有亲生子女,她又不得父亲宠爱,在王家算是孤苦无依的存在。”
有母亲在,尚且能护你一二。
没了娘,便是任人欺辱的可怜人。
尤其是王妙琳是养在王夫人膝下,原本王夫人无儿无女的,府中之人看在王夫人的面上,必定对王妙琳恭敬有加。
但是现在……
她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当时,简老太师还活着,王家和简家已经在商议着成亲之事。”沈东湛有些不认同,“既然都快嫁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等?不过是一两个月的事儿,谁也不能预料,简老太师会出事,这婚事办不成啊?”
苏幕斜了他一眼,“所以啊,这里面肯定还有事,不是简家的人瞒着,就是王家的人瞒着。”
总归有一方,没说实话!
“瞒着?”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会瞒着什么呢?
关于这场亲事,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年修一怔,“李大夫?”
“爷在屋里?”李忠问。
年修点头,但还是赶紧把他拦下,“有客在屋内!”
“客?”李忠倒是没想到,这下雨天的,居然还有客,更关键的是他家公子居然也愿意留客,不由的低声问,“是姓顾还是姓沈?”
李忠不好直呼其名,便道了个姓氏。
“后面那个!”年修回答。
李忠如释重负,“那还好。”
“好什么好?”年修指了指墙头,“你看看那墙头,让锦衣卫这对主仆给扒拉的,都缺了半角,回回都从那里进来,若不是爷吩咐过不予理睬,我定是往底下挖个坑,栽下来便活埋了他们。”
李忠揉着鼻尖,“可你家爷现在需要锦衣卫的消息,简家那头有太子殿下坐镇,咱们的人压根不敢靠近,免得惊动了督主,你说是不是?”
“就因为这样,我、我瞧着来气!”年修双手环胸,“你是没瞧见,姓周的那个小子,成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李忠笑了笑,“成,你看着烦躁,就在外头等着,我进去。”
“哎哎哎,李大夫,你进去作甚?”年修不解,“爷没说身子不舒服。”
李忠推开他,“自然是有了消息。”
说着,李忠已经进了门,疾步行至苏幕跟前,“爷,沈指挥使!”
“忠叔是查到了药方的事情?”苏幕问。
李忠点点头,“之前那碗药,我觉得有些不太对,跟寻常铺子里开出来的方子,多了一点东西,便留了个心眼,特意去核实了一下。那方子,是云宝堂的大夫开的,这云宝堂是专门为达官贵人瞧病的,里头贵重药材较多,所以咱们平素也打过交道。”
“云宝堂?”苏幕知道那个地方。
沈东湛也知道,云宝堂的大夫是可以随时出诊,且诊金不便宜,但委实是有些身份的,寻常百姓惯来不会去里头瞧病。
“云宝堂的事,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沈东湛问。
李忠瞧了苏幕一眼,“大夫与大夫之间,自然是有交情的,至于怎么打听出来的,这似乎不是沈指挥使该关心的事,您要知道的就是,这王姑娘极是重视,她腹中的孩子。”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一个闺阁姑娘,与人暗结珠胎,没想着销毁证据,反而偷偷的去开了十三太保,显然是想留着这个孩子。
“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早早的定过了亲,却还有胆子怀上那男人的孩子,并且执意想保住这孩子,且生下来,要么是情根深种,笃定了对方会娶她;要么就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对方手里,又或者是对方有把柄握在她手里。”苏幕揉着眉心。
李忠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云宝堂的人也不知道,这王姑娘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只说她当时是一个人来的,连个丫鬟都没带。”
“连丫鬟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孕?”沈东湛望着李忠,“是这个意思吧?”
李忠颔首,“是这个意思!云宝堂本就有个规矩,不许轻易泄露病患的秘密,免得惹来灾祸,所以他们不敢多说什么,只说是王姑娘一人去的,方子我已经拿到了,是云宝堂惯用的,倒也没什么怪异!”
说着,李忠将方子递上,“我查到的,就这么多了!”
“当时王姑娘去瞧病,什么神色?”沈东湛问。
李忠道,“问过了,说是早就知道有了身孕,瞧着还是挺高兴的。”
“高兴?”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
李忠幽幽的叹口气,“我就奇了怪了,这王家和简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怎么就这般不安分?年轻轻的,珠胎暗结,这要是对方变了卦,一姑娘带着一孩子,该怎么生活?千人指万人骂,来日可有得受!”
“我觉得,这王妙琳不像是冲动之人,她能布置好一切,如今还逃遁而去,说明她早就想到了后果。”沈东湛开口,“我现在,只有一个担心。”
苏幕瞧着他,羽睫微颤,隐约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你跟周南都是开过光的乌鸦嘴,最好别说出来!”
闻言,沈东湛斜睨了她一眼。
这评价,还真是清新脱俗得很啊!
骂了一个,不如骂一对!
“这孩子,肯定不会是简家的。”沈东湛扶额,“难不成是莫安的?”
苏幕倒是笑了,“王妙琳是被王夫人养大,也就是说,她曾是王家的嫡女,你觉得她会看上简家一个奴才?放着好好的简少夫人不当,要去做一个奴才的女人?”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李忠摇头,“且不说身份悬殊,就拿这年纪来说,亦不般配啊!年轻轻一姑娘,就算不是嫡女,许个富庶人家,当个正房还是可以的。”
沈东湛挑眉看她一眼,默默的闭上了开过光的乌鸦嘴。
有些话,还是别说了罢!
“正房不想当,想干什么?”苏幕幽幽的叹口气,“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聘则为妻,奔则妾,她这么一来是永远当不上正房的,何况……心狠手辣至此!”
沈东湛敛眸,“为了自己的快活,永绝后患,便唆使莫安去杀简鞍,而自己则跟情郎恩爱生子,也不知道这莫安是否知情?”
“知情就不会去定簪子。”苏幕一语道破。
沈东湛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沉默不语。
苏幕眉心一皱,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边上的李忠心头颤了颤,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瞧着这两人如此默契的样子,若是相处的时日太长久,免不得要生出旁的心思?
原就是饮食儿女,子曰食色性也,偏得这二人容色极佳……可惜老爷夫人不在了,要不然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既有话可说,能有商有量。
有能默契知晓,对方未言之事。
蓦地,二人齐刷刷的扭头,瞧着目瞪口呆的李忠,不约而同的蹙起眉头。
“哦,我、我说完了,我没事了!”李忠当即醒过神,以尴尬的笑,掩饰内心的慌,“你们聊你们的,我这就走,绝不会碍着你们什么事!告辞,告辞!”
说着,李忠提溜着摆子就往外跑。
大概是走得匆忙,出门的时候竟教门槛给绊了一跤,若非年修眼疾手快,怕是要摔个狗啃泥。
“李大夫,你这么慌张作甚?”年修急了,“里面出事了?”
思及此处,年修松开他就想往里头冲。
“回来!”李忠一声低吼,“你凑什么热闹,人家在商议案情。”
年修站住脚步,狐疑的打量着他,“那你如此慌张作甚?”
“我这不是怕吗?”李忠解释,“就那么点消息,帮不上忙,万一误了他们的大事,回头皇上追究起来,接了密旨的是咱家爷,人家沈指挥使屁事没有,毛都掉不了半根,你说是不是?”
年修点头,“是!”
“是就对了!”李忠拽着年修到一旁立着,意味深长的瞧着房门,“眼下是特殊时期,你得帮衬着,千万不要惹怒了锦衣卫,咱这不出力还能领功的事,那是天上掉馅饼,得好好把握!”
年修明白了,“您是说,借刀杀人?”
“咱借刀,不杀人。”李忠修正他的措辞,“主要是这案子太棘手,涉及了睿王府,饶是督主都得矮一截,可这指挥使不一样,人家背后是齐侯府,有这大树在,爷办差就容易得多!”
年修没说话,心里却是承认的。
没错,是这个理儿。
“所以啊,你别冲动,现在就尽量让着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头有的机会收拾他们。”李忠循循善诱,“你说是不是?”
年修应了声,“你放心,我自然是以咱家爷的生死为重。”
皇帝的差事若办不好,只怕性命难保。
“你明白就好,年轻人,别太冲动,误事就算了,我怕你到时候误伤,那可就完了!”李忠拍拍他的肩膀,“收敛收敛,回头再收拾他们。”
年修报之一笑,“还是李大夫计之深远。”
“我这哪儿是计策,是活得久了,看得透一些。”李忠转身离开,“记住啊,守住门口,千万别冲动!”
年修重新回到门口,这会倒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默念:以爷为重,以爷为重……
屋内。
苏幕瞧着已经见底的杯中水,默默的合上了杯盖,“你是想引蛇出洞?”
“与其咱们漫无目的,找莫安和王妙琳,倒不如让他们狗咬狗,你觉得如何?”沈东湛勾唇笑得邪性,“想试试吗?”
苏幕眉心微蹙,“让莫安,把王妙琳找出来?”
“莫安现在是惊弓之鸟,自然不敢再对简鞍动手,他肯定藏在某个地方,比如与王妙琳约好的老地方,等着王妙琳出现。”沈东湛的舌,从后槽牙处掠过,浑然一副玩世不恭之态,“但若是他知道,王妙琳背叛了他……”
苏幕忽然笑了,“没想到,一身正气的沈指挥使,竟也有使暗招的时候?”
“这世上,奸人太多,若好人太老实,免不得要吃亏,被赶尽杀绝,那只有一个法子,好人要比奸人更奸更狠,才能保全更多的好人。”沈东湛眸色幽邃的盯着她。
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可惜……沈东湛没那份慈悲心肠,他不作恶,也不盲善,该出手的时候,他从不犹豫。
苏幕目不转瞬的盯着他,“你觉得,莫安真的能把王妙琳找出来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沈东湛凑近了她。
苏幕轻呵,“万一失败了呢?”
一张桌案,两人面面相觑。
年修和周南进来的时候,瞧着两人面对面的,眼睛鼻子都快凑一处了,不由得双双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