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气好,阳光普照。
沈东湛一觉睡醒,人没了……面色沉得能滴水,坐在那里任由李忠帮着换药,连周南都不带搭理的。
“爷?”周南低声开口,“您没事吧?”
李忠手一挥,“你们两个年轻力壮的,能有什么事?老夫这医术虽然不能死回生,好歹也不逊于宫里的太医,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能保住你们两个的命!当然,前提是你们得乖乖吃药,仔细伤口,莫要二次开裂。”
“她什么时候走的?”待包扎完毕,沈东湛便拢了拢衣襟,翻身下了床榻,动作倒是干净利索,麻利得很。
李忠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天还没亮就走了,这会应该已经和督主交过手了。沈指挥使,您若是真的为她好,暂时找她麻烦。”
“哎哎哎,你这话怎么说的?”周南皱眉,虽有救命之恩,但也不能瞧着自家爷被这般威吓。
沈东湛瞧了周南一眼,“你去外头,看看药好没有?喝了药,我们再回城。”
“是!”周南行礼,快速退出门外。
他知道,自家爷多半是有事要问李忠,自己在场多有不便。
眼见着周南出去,沈东湛才开口,“栾胜会为难她。”
“是!”李忠点头,如实回答,“千户大人瞧着风光,实则受制于人,出门在外倒也罢了,山高皇帝远的,想怎样就怎样,但是回到了殷都城就得忌讳着。”
沈东湛敛眸,面色稍缓。
“我不知道,你对爷是不是真心的,但我瞧着你能拼了命的进死人谷,再把她带出来,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李忠顿了顿,“爷倒是没大碍,可见你此番是认真的!老夫不知道你能认真多久,但眼下是认真的,便也罢了!”
沈东湛抓起了桌案上的剑,已然做好了回城的准备,对于李忠的话,他只有四个字回复,“我认真的。”
“沈指挥使想清楚了?苏千户的身份特殊,容不得丝毫闪失。”李忠望着他,一颗心提在嗓子眼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沈东湛望着他,“李大夫是用什么身份,说这些话?”
这倒是把李忠问住了,好半晌,他才选了个比较适合的词儿,“娘家人!”
如此,沈东湛点点头,“既是如此,我接受李大夫的建议,尽量小心,不让她身陷险境。若真有危险,我挡!”
“有沈指挥使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李忠如释重负。
沈东湛抬步就走。
“爷!”周南端着药。
主仆二人也是有些寸,从死人谷出来,喝药跟喝酒似的,可以干一杯。
见着他们喝了药,李忠稍稍放心,“路上小心,回去之后记得勤换药,伤口莫要碰水,饮食清淡,药不可断!”
“好!”沈东湛翻身上马,“多谢李大夫!”
李忠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唉!世间这么多条路,偏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这条路……不好走!老爷夫人,你们若在天有灵,多多庇佑小姐,前半生已经吃够了苦头,下半辈子让她幸福安康罢!”
待清理完屋内的一切痕迹,李忠才放心的转回殷都城。
回到城内,沈东湛倒是不急着回沈府,而是在街上坐了坐,若无其事的叫了一碗馄饨吃。
“爷,您以前也不爱吃这些东西。”周南倒是怪异,“怎么如今倒是颇为喜欢?”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吃都堵不住嘴?”
“不是不是!”周南赶紧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馄饨,“不过,这家的馄饨委实最好吃,食材都是最鲜的。”
沈东湛没说话,城内没什么动静,说明苏幕也是安全的,要不然,东厂有风吹草动,街头巷尾的不可能这么安生。
安全就好,无事最好。
只不过,他们大大咧咧的回城,锦衣卫便得了消息,当下有人赶了过来。
“爷!”底下人行礼,“家里头出事了。”
沈东湛眉心微蹙,周南当即问,“有话就说,这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
“沐姑娘她……”底下人有些说不出口,“不太好了!”
闻言,周南愣怔,“不太好是几个意思?”
“不怪底下人不敢说!”叶寄北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沈东湛边上,“实在是东厂下了手,谁也不敢多说,听得你回城,我立马就赶过来了,你说你这几日都去了何处?一点消息都不留下,府内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地找你!”
沈东湛起身,“何事?”
“沐姑娘被东厂打了一顿,血淋淋的送回了沈府,这几日多亏我托了人,请了王太医入府,否则性命堪忧。”叶寄北叹口气,“赶紧回去看看吧!”
周南愕然,紧跟其后,马不停蹄的赶回沈府。
血淋淋?
那得打得有多惨?
周南虽然瞧不惯沐柠那哭哭啼啼的样子,时不时的作一顿,但好歹也是齐侯府过来的,怎么说也挂着齐侯府世子妃子的名头,这东厂怎么敢下狠手?
“栾胜亲自下的令,惩处了沐姑娘。”叶寄北随着沈东湛进了门,边走边说,“用的是极刑!”
听得“极刑”二字,沈东湛猛地顿住脚步,“什么?”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命是保住了,但是身子受创,以后再也不会有子嗣,王太医也说,能不能站起来也不一定!”叶寄北指了指前面,“因为你不在府中,事发之后管家找不到人,就只好来找我,亏得及时。”
沈东湛心下微紧,到底是沐家的人,又是来殷都寻他的,眼下出了事,自己是有责任的,“怪我,走的时候没跟底下人打招呼。”
“眼下说这些都没意义了,赶紧去看看吧!”叶寄北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怜悯不能当成责任,责任仅仅只是责任。”
这意思何其清楚,叶寄北是怕沈东湛到时候犯糊涂,觉得沐柠是在沈府出的事,到时候将责任背在身上,为此耽误一生。
沈东湛没说话,跨步进了沐柠的院子。
因为书香亦受了重伤,这会并不在房门外伺候。
见着沈东湛进门,众人当即行礼,管家这会也在檐下立着。
“爷!”管家行礼,“沐姑娘的伤势已经稳住了,王太医说,后嗣已无可能,眼下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而且……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可能还得要卧床静养,来日能否正常行走也未可知。”
最坏的结果,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叶寄北意味深长的望着沈东湛,“可都听清楚了?”
“嗯!”沈东湛推门而入。
叶寄北和周南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不过,二人只在外屋站着,沐柠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沈东湛是名义上的未婚夫,进去倒也无妨,但……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太合适。床榻上。
沐柠面色惨白,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下半生是彻底毁了,这两日她想了很多,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最是容易胡思乱想。
不过,沐柠并非胡思乱想,而是日益怨恨。
恨极了东厂,恨极了雍王。
最为憎恨的,是苏幕!
如果没有苏幕,自己怎么会进东厂?若是不进东厂,又如何能落得如此下场?一切的一切,归根究底,就是因为苏幕!
越想越恨,越恨越不平越不甘。
听得外头的动静,沐柠回过神来,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却是力有不逮,只能伏在床边,吃力的喘着气,“东湛哥哥!”
梨花带雨,未语声先噎。
“柠儿!”沈东湛行至床前。
沐柠第一反应便是抓住了他的衣摆,生怕沈东湛跑了似的,“东湛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可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呜呜呜……”
说到情深处,沐柠泣不成声,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沈东湛因这哭声,瞬时头皮发麻,但想着沐柠身子残疾,心内痛苦,自也没什么可说的,便在床头凳上坐下,“你不该去东厂,更不该找上栾胜。东厂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三番四次的叮嘱过你,不要去找东厂的麻烦,你为何不听?”
“东湛哥哥,现在受伤的是我!”沐柠歇斯底里,“为什么东湛哥哥不安慰我,不为我报仇,还要指责我?东湛哥哥,我才是你至亲至爱的人,那些东厂阉狗都该死!”
沈东湛眉心微凝,起身就走,“等你冷静了,我再来!”
“东湛哥哥!”沐柠泣不成声,“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可怎么办?我是因为你,因为苏幕,才会变成这样,你不能不管我!”
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因为我?”
“我为你而来殷都,若不是苏幕纠缠你,我又怎么可能去东厂?我去找那个阉狗,就是为了讨个说法而已!”沐柠死死拉着沈东湛的衣摆不撒手,“东湛哥哥,我才是你的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