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就这么定下来了,为免嫌疑,给苏幕惹来麻烦,毕竟这馆驿不似客栈,人多眼杂的,所以沈东湛和苏幕夜里并未碰头。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问题。
“昨儿夜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间山道滑坡,把路都给堵死了,现如今已经通知了县衙那边,县太爷让人去疏通了,只是落石太多,堵住了大半条路。”驿丞面露难色,战战兢兢的说着,“县太爷说,多半需要梁三日才能清理完落石。”
这话一说完,李璟便拍案而起,“混账东西,清理乱石需要这么久吗?还两三日呢,你要让本宫在这里留多久?”
驿丞扑通跪地,吓得瑟瑟发抖,“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奴才……奴才……”
这事,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微臣去看看!”沈东湛行礼。
李璟点点头,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总归要有个说法。
“奴才一道去。”苏幕行礼。
李璟一怔。
“太子殿下,让苏千户和沈指挥使一起去,是最好不过的。”顾西辞低语,“东厂和锦衣卫双双确定,才能保证消息的准确。”
李璟表示赞同,温声叮嘱苏幕,“自己小心点。”
“是!”苏幕躬身,退出房门,转身离去。
顾西辞是有私心的,苏幕都开了口,他不可能不成全,何况太子这性子……苏幕自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策马疾驰,直奔落石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四人便停在了落石堆前面。
“怎么会这么巧?”周南裹了裹后槽牙,“咱昨儿才说走官道,今儿就坍塌了,把路全给堵住了?真是的,说书都找不到这么巧合的事儿!”
半条道全部堵得严严实实,只有边上纤细的一点三角空余,还能走过去,只是……落石时不时的往下滚,谁也不敢冒险,万一再坍下来,怕是要将人活埋在此。
县衙的人在前面清理落石堆,驿丞所言不虚,这么多的落石,单靠人力确实需要数日才能疏通这条道。
“这是逼着咱们,上船!”沈东湛目色幽沉,仰头望着坍塌了半边的山壁。
年修以手遮了遮眉眼,“这山壁杂草丛生,瞧着这岩石缝隙和沙土,这两日既没有下雨也没有刮风,按理说不可能坍塌下来。”
“看看就知道了!”苏幕翻身下马,蹲在山壁边上,她伸手捻了把岩土,于指尖轻搓着,“这土质,似乎也不容易坍塌,多半是有人刻意为之!”
沈东湛纵身一跃,踩着边上的矮松便攀上了岩壁,刹那间,沙土嗖嗖落下,但也仅仅只是沙土而已。
“有什么发现?”苏幕问。
沈东湛翩然落下,稳稳站在苏幕身侧,“上面有灼烧过的痕迹,多半是使用了硝石之类的东西,人为导致半边山壁崩塌。”
“如你所言,逼着你上船。”苏幕侧过脸看他,“事实上,你也没有第二种选择。追查税银丢失一案,刻不容缓,又不可能把锦衣卫落下,毕竟皇命如山。”
沈东湛点点头,“所以,我得跟着你上船。”
“这话说得,好似上了我的贼船一般?”苏幕扯了扯唇角,抬步就走回马前,“不管那人出于什么目的,这条路始终要走,没有选择。”
沈东湛眸若春风度,眼角盛桃红,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她,“听说,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苏千户以为呢?”
“那你就在船上晕着吧!”她翻身上马,“趁着天色好,早点上船,早点赶到煜城。”
今儿阳光灿烂,还算是老天爷有眼。
沈东湛翻身上马,紧随其后,疾驰回馆驿。
馆驿边上就是码头,官船都是现成的,平素往来亦有官吏,是以这官船平素维护得极好,只是不能跟馆驿的官船相比。
“就这破船?”李璟满脸嫌弃,“让本宫……”
话没说完,瞧着众人的眼神,李璟想起了顾西辞的话,终是默默的将到嘴的话憋了回去,这个时候他得收拢民心,得让人瞧见了,他在矜矜业业的为皇帝办事。一帮人上了船,主在前,奴在后。
开始的时候倒也罢了,耳畔风吹凉,水面浪打浪。
只是,到了后来,就没怎么见着沈东湛的人影了,李璟倒是挺高兴,坐在船舱里左拥右抱,风吹得人心荡漾,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苏幕没有管他,径直出了船舱。
船头没有人,那应该是在船尾?
“爷,您找沈指挥使?”年修低声问。
苏幕环顾四周,在船头站了站,风吹在面上,明明没有多凌厉,但却让心头隐隐作痛,距离煜城越来越近了。
“他在哪?”半晌过后,苏幕才开口。
年修指了指后面,“后头。”
沈东湛的确就在船尾,只不过情况有些特殊。
瞧着他坐在船尾,面色惨白的扶着栏杆,仿佛连剑都握不住的样子,苏幕便明白了这意思,“你真的晕船?”
“这贼船,不好上……”沈东湛气息奄奄,“此时此刻,我倒是挺怀念,定远州的那块浮木,至少没这么难受。”
苏幕忽然被他逗笑了,但又觉得此刻嘲笑他有些不地道,当下别了一下头,敛了神色才回过神来,“要不,我踹你下去游一圈?喝两口水,也就不会难受了。”
这会,沈东湛还真是笑不出来了,肠胃内什么都吐了个干净,手脚都软绵绵得厉害,天不怕地不怕,结果……
“你现在过来,没事吗?”沈东湛想问,会不会惹人怀疑。
苏幕回看了一眼身后,“都在哄着太子高兴,谁还顾得上我?你躲在此处,不也没人发现吗?我两现在是水火不容的敌人,谁也不敢惹你,自然也不敢惹我。”
“这倒是!”沈东湛捂了捂嘴。
苏幕眉心微凝,将袖中的东西丢给他,“含一颗在嘴里,会好受点!”
“好!”沈东湛不疑有他。
药丸酸酸的,着实有点效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确实将翻滚的腹内给镇了下去,风一吹,也没那么头疼了。
“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着我的骨肉。”苏幕无奈的摇头。
这话惹得一旁的周南,掩不住窃笑。
“真的怀了你骨肉,倒也罢了!”沈东湛长长吐出一口气,“如此这般,到能寻你负责,否则便赖上你!”
苏幕不能在此处久留,“你别在这儿吹风,否则越吹越头疼,回船舱里歇着,好好睡一觉!一觉睡醒,也就到了煜城!”
语罢,苏幕抬步就走。
“诶!”沈东湛轻唤。
苏幕回头看他,“沈指挥使还想怎样?”
“注意安全。”他低声叮嘱。
苏幕报之一笑,什么都没说,快速离开。
船,在江面上平缓行驶,上午天气好,倒是没什么异常。
只是,午后天气开始变化,阴云密布的,江面上冷风阵阵,腾起了氤氲薄雾,随着时间的推移,视线越发模糊。
“怎么起雾了?”年修骇然。
苏幕站在船头,瞧着前面的白茫茫的一片,眸色沉沉如刃,只觉得风刮在脸上,亦是疼得厉害,“快到了煜城地界了,这是迷雾弯。”
“爷,您对这一带很熟悉?”年修忙问。
苏幕勾唇,“小时候爹娘带着我走过几次,我记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年修点头,“这儿是您的故乡?”
故乡?
苏幕冷笑,“早已无故人,何来故乡一说?不过是熟人进了熟地,比生人更熟悉几分罢了!煜城的水道,四通八达,里面出来的人,多半是会些水性的,当然,也不全是会水的,如沈东湛这般的旱鸭子亦比比皆是。”
“奴才的水性也不好!”年修道。
苏幕瞧着他,“我娘也不会。”
年修一怔。
“就因为娘不会,所以爹从小就让我下水,他说女孩子不需要去救人,但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要时时刻刻都将赌注押在别人身上,期盼着别人来救你。”苏幕深吸一口气。
这话刚说完,船只快速冲进了迷雾,行船的是往来煜城的老手,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毕竟太子殿下在船上,谁敢马虎呢?
哪知,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整艘船忽然剧烈晃动,船舱内、船外头,众人纷纷倒伏在地,或摔得狗啃泥,或摔在了别人身上,场面极为混乱。
李璟狼狈不堪的,挣扎这要站起,几次没能站起来,船只摇晃得厉害,他只能勉力抓住了固定的扶手栏杆,扯着嗓子怒喝,“混账东西,怎么行船的?想摔死本宫吗?”
“在下去看看!”顾西辞被云峰从地上搀起,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门。
一出门,顾西辞便有些愣怔。
满目氤氲,两步之外……人畜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