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来刑部,自然不是真的为了消食,但是他们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外头的阻碍可想而知,谁也不能确保,自己来过一趟之后,这犯人……还能活着。
周南和年修就在后面跟着,到了停尸房门前,二人面面相觑。消食还能消到停尸房,倒也是难得的一番经历。
“这叫投其所好。”周南低声解释。
年修轻呵一声,“我家爷可没有,溜达停尸房的习惯。”
周南:“……”
说得好像他家爷,有怪癖似的……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东湛和苏幕倒是没这么多话,偷摸着进来之后,顺利找到了薛介的尸体,因为身份不同,所以这薛介的尸体是另外处置的,毕竟是皇帝亲自下令彻查的。
单独的房间,单独的尸台,周围还摆着不少消味儿的药材,以及做了初步的防腐处置,可见刑部的仵作将薛介的尸身,保存得极好!
掀开白布,尸身已经验过,且连毒物都被取出,做了一定的验测,而尸格就在边上搁着,上面清晰的写着,所中之毒为江湖上,人称“阎王疯”的三步倒。
此毒从胃容中查出,可见是掺合在汤药或者膳食之中。
“还好不是鹤顶红,否则这笔账又得记在无弦的头上。”沈东湛立在窗口,借着外头羸弱的月光,瞧着手上的尸格,“尸体上没有任何的损伤痕迹,只是指甲断裂,手指尖充血,应该是当时有过挣扎,只不过毒发太快,以至于什么都来不及。”
黑暗中,苏幕音色沉沉,“又是三步倒!当初李时归杀江利安的时候,用的也是三步倒,如今却出现在殷都,你说怎么就这么凑巧?”
“在让李时归杀了江利安的时候,就注定了国公爷也得死。灭口灭口,就得灭了所有会开的口,这不……”沈东湛瞧着死去的薛介,“人啊,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否则这么死都不知道。”
苏幕接过他手中的尸格,兀自翻了翻,“除了毒杀,竟也没别的?”
“能进国公府,能悄无声息的毒杀国公爷,要么是计划周密,要么就是此人武功极好,易容之术极高。”沈东湛合上她手中的尸格,“尸体看过了,去看看凶手如何?”
苏幕抬眸瞧他,“刑部的死牢,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那倒不见得!”沈东湛报之一笑,“我有杀手锏。”
苏幕:“??”
刑部大牢外。
叶寄北拢了拢衣裳,冲着门口的守卫低咳了一声。
“叶大人!”底下人赶紧开了门。
叶寄北扳直了身子,冲着门口的守卫道,“好好看着,国公府的案子是皇上亲自下令督办,若是有什么差池,谁也担待不起。我进去看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
叶寄北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随侍。
待进了门,叶寄北直奔死牢,冲着死牢外头的狱卒摆摆手,“都下去吧,我问他几句话,没你们的事儿了!”
“是!”狱卒也不敢耽搁,毕竟是刑部尚书的儿子,谁敢多说什么?
问话,肯定问重要的事儿,何况有些话,不是谁都能听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点道理人人都懂。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叶寄北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将钥匙交到其中一人手中,退到了入口处立着,冲着两随侍道,“你们快点,我在这里看着!”
沈东湛咻的抬头,快速用钥匙打开了牢门,“进去!”
苏幕就跟在沈东湛身后,疾步进了死牢。
这倒不是毒杀的主犯,而是行刺的主犯。
为什么这么说呢?
据说当天夜里,有刺客潜入国公府,意图刺杀国公爷,奈何失手被擒,但最后……国公爷薛介还是被毒死了。
关于国公爷是怎么死的,府内众说纷纭。
有说是刺客行刺,受了重伤而死。
也有说是刺客下毒,把国公爷给毒死了。
当然,对外还是口径一致的:暴毙!
因为已经上了大刑,眼前的“刺客”浑身血淋淋的,躺在干草上面,一动不动的,若不是还能见着胸前起伏,只怕与死人无恙。
沈东湛点亮了桌案上的蜡烛,牢内瞬时有了光亮,他示意苏幕先不要靠近,兀自上前一步,打量着躺着不动的刺客。
看其身形魁梧,的确是个练家子,再瞧着他摊开的掌心里满是茧子,想来平素日子不太好过,拨开这人覆面的乱发,沈东湛仔细的瞧了瞧,转而冲着苏幕摇头。
这人,没脸。
苏幕蹲了下来,借着桌案上羸弱的烛光,瞧着躺在那里的刺客,“这人……”
男人忽然睁开了眼,大概还没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以为是狱卒又要拉着他上刑架,虚弱的脱口而出,“有本事就杀了我,什么狗屁国公爷?该死的狗东西!”
这声音,好似有些耳熟?
男人面上满是刀剑划痕,也不知是谁下的手,一张脸竟给刮得面目全非,只剩下血肉模糊,哪里还分得清楚他是谁?
四下一片死寂,唯有风吹着烛火,呼呼的响着。
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黑洞洞的眸子里,倒映着眼前二人的身影,他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并不是什么狱卒酷吏,而是……
瞧着他眼底翻涌出的一丝惊慌,沈东湛眉心陡蹙,顺势冲着他冷笑道,“咱们见过,你可还记得?”
苏幕:“??”
男人快速别开了视线,多半是忘了,自己的脸早就毁了。
“又或者,还记得我吗?”苏幕勾唇冷笑,徐徐起身,坐在了桌案旁。
既然她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说明是真的打过照面,只是自己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既然如此,那只好……兵不厌诈。
男人沉默。
沈东湛起身,跟着苏幕一道坐在桌案旁,就这么冷眼瞧着那男人。
男人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起身,奈何重镣加身,根本动弹不得,只勉力撑着身子,斜斜的靠在墙壁处。
这般动静,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这会连脑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歪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你!”苏幕继续道。
沈东湛心头暗笑:接得挺好,挺上道。
苏幕兀自腹诽:就你会兵不厌诈?
男人冷笑两声,“苏千户的记性可真好。”
“记性若是不好,怕已经死了多回。”苏幕的胳膊,虚虚的搭在桌角,“你就这样跑到国公府杀人,可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也许,因为你的牵累,他们都得死。”
沈东湛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极为默契的接过了苏幕的话茬,“听得出来,你跟薛介有着莫大的冤仇,只是你这般如此,倒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所有人都说,薛介是我杀的,为什么你们不信?”男人问。
沈东湛与苏幕对视一眼,“如果薛介是被你杀死的,那你的功夫必定了不得,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有人趁你行刺之际,给薛介下了毒,然后全身而退,偏你是个傻子,白白背了这杀人的罪名!”
男人不说话。
苏幕心头了悟:毒,不是他下的。
沈东湛眼角眉梢微挑,“听你方才的口吻,应是恨毒了薛介,杀他是为报仇,可你还没下手,就被人捷足先登,虽然结果一样,但你甘心吗?真凶杀薛介的可能是出于别的目的,比如说是灭口,而你呢?你身陷囹圄,还得牵连身边的人,啧啧啧……白白便宜了别人。”
“蠢透了!”苏幕总结。
男人直勾勾的望着眼前二人,血肉模糊的脸上瞧不出表情,可这双黑洞洞的眼睛里,却翻涌着清晰的愤怒与憎恶。
须臾,他眸中神色渐淡,似乎是瞧明白了什么。
苏幕和沈东湛心里微恙,莫不是让他看出了,他们在诈他?
“你们,也在查国公府?”男人幽幽的开口,“要不然,怎么会穿成这样?”
如此,苏幕松了口气。
只听得沈东湛低低的呵笑一声,“查国公府又如何?你已经是个死囚,不管我们要做什么,你都看不到那一天了,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没有杀薛介,否则……”
“人,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