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
周南满面愁容的扭头,瞧着自家爷,眼里心里皆是对未来的担虑,别看这苏千户平素有些思虑不周,可到了这耍手段的时候,真是骗死人不偿命,且看这般哄薛宗越便可知晓,以前肯定没少诱供。
这若是对付旁人倒也罢了,若是哪日用来对付他家爷,可如何是好?
许是察觉到了来自周南的目光,沈东湛幽幽的转头看他。
周南瞬时脊背发凉,当即报之一笑。
咱,什么都没想……
一耳小洞,能让沈东湛清楚的听到,苏幕与薛宗越的对话。
从薛宗越的表述之中,沈东湛也抓住了那两个字眼。
黑衣人?
三步倒?
也就是说,煜城的案子,跟薛介有关,也足以证明薛介就是当年的薛涛,也就是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拦阻江利安,杀死舒怀远,导致江府被灭,其后平步青云,成了人前显贵的国公爷。
傻子也知道,人前显贵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帝王宠爱?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为什么要封他为国公爷?
莫不是……
所有的证据,越发指向了当今皇帝。
沈东湛满心忧虑,如果真的是皇帝下令,以栾胜为刀,灭了这江府,目的可能就是名曰“无疆”的方子,那苏幕……该怎么办?
父母之仇,灭门之恨,一人以对朝廷,如何对得?
沈东湛很难想象,她如果事情被证实,她要怎么报仇?
弑君?
她那样刚烈的性子,的确做得出来。
拼得一死,以报血仇。
“哦,对了!”薛宗越好似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那黑衣人走后,我爹就抱着他那宝贝盒子不撒手,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宝贝盒子?
苏幕蹙眉瞧他,“什么宝贝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小时候还想打开,被我爹呵斥了一顿。要知道,从小到大,我爹都舍不得吼我,唯独那一次例外。”薛宗越回忆,“后来我就没瞧见过了,但是这一次黑衣人走后,我爹居然又拿出来了,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苏幕追问,“那你母亲呢?你母亲可知晓此事?”
“我母亲也不许我多问,她说爹做事素来有自己的理由,让我少管。”薛宗越以前觉得,少管爹的闲事是好事,吃喝玩乐才是正经事。
可现在呢?
爹一死,他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做不了。
“可见,你母亲还是知道点什么的。”苏幕叹口气,“小公爷,您眼下要做的是振作,然后去国公爷的书房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盒子?再问一问您的母亲,国公爷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总归要还他一个公道,您说是不是?”
薛宗越点点头,表示赞同,“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回去找找,爹的那个盒子应该还在书房里,至于我母亲,交给我便是,娘最疼的就是我,我若是死缠烂打,她一定会说。”
“好!”苏幕笑着点头,满脸的赞许,“此事交给刑部督办,我不可直接接触,所以小公爷若是有什么事,且差人通知我便是,咱们悄悄的商量,免得到时候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还以为国公府不信任刑部,不信任皇上。”
提到皇帝,薛宗越自然不敢大意,当下连连点头,“好!”
“另外,小公爷要注意安全。”苏幕压低了声音,温柔叮嘱,“既然能杀国公爷,自然也能杀了所有的知情人,是以小公爷行事莫要张扬,哪怕是身边的人,也不可轻易相信。”
薛宗越一怔,“你是说,我身边可能会有……”
“国公爷是怎么死的?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还是遭了毒手,可见对方本事不小。”苏幕抿唇,“小公爷,小心为上,听我的没错。”
薛宗越喉间滚动,“会有人,也像杀了我爹这样,杀了我吗?”
“世间事,谁也无法预料。”苏幕这会可不是在吓唬他,说的是实话,“您要知道,凡事没有绝对,您得先保全自身,才能为父洗清冤屈,让他死而瞑目。”
薛宗越点点头,“我懂了,我会小心的。”
“也得保护好您的母亲。”苏幕又道,“眼下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估计也就是您母亲了!”
其母为国公爷最宠爱的妾室,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对于国公爷以前干过的那些缺德事,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只是,不肯说罢了。
旁人问及,顾及国公府的声誉,还有国公爷的身后名,她肯定是三缄其口,但若事关儿子性命,作为母亲,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让薛宗越去问,最好不过。
因着尚未醒酒,苏幕让薛宗越在花楼里醒了酒再回去,毕竟他现在的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
苏幕还是从后门出去的,外头落着雨,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随风覆面,沁凉沁凉。
“爷,下着雨呢,您仔细脚下!”年修提醒。
苏幕瞧着脚边的小水坑,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薛宗越这小子,能不能成事?”
毕竟混不吝惯了,能不能堪以大任,还真是不好说!
“能不能成事都只有这一条路了。”年修笑道。
苏幕抬步往前走,没走两步又抬头瞧了一眼,二楼微开的后窗,狭窄的缝隙里隐约有人影晃动,可见……
敛眸,低笑。
苏幕紧了紧手中的青竹伞,走出了巷子。
因为下了雨的缘故,街面上,行人脚步匆匆,连奔走的马车也是加快了速度,毕竟谁也不希望湿哒哒的。
“爷?”年修心惊。
板车忽然从拐弯处杀出来,苏幕倒是没什么反应,就算真的冲过来,她也能避开,左不过年修在侧,担心过度罢了。
更心惊的,不只是年修,还有驱车的车夫。
车夫慌忙勒住了牛头,车上的东西顿时滚落在地,“这位小哥,对不起对不起,险些磕着您了,是我没注意!”
语罢,车夫忙不迭将落地的东西捡起。
“这是什么?”苏幕问。
瞧着一管一管的,形状倒也有些怪异,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是蜡油!”车夫急忙解释,“因为这些东西都急着送过去,不能沾水,所以我这厢就着急了,碰着两位小哥了。”
蜡油?
苏幕别开身子,“没事!”
“多谢多谢!”车夫重新牵起了牛,快速离开。
苏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雨丝打在青竹伞上,仍是窸窸窣窣不止,脑子里忽然有一瞬的灵光闪过,隐约想明白了一些事。
“爷?”年修急了,“您是不是磕着了?”
要不然,怎么一动不动?
“伤着何处?”年修慌忙打量着她。
苏幕勾唇,伞面轻抬,雨水顺着伞尖儿徐徐坠落在地,“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年修不解。
苏幕轻呵一声,“想不明白的事,原来就是差了这么一道关卡,如今倒是一清二楚了,我说呢,怎么就那么熟悉,原来如此!”
年修:“??”
爷这说的是什么话?
为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明白?
年修紧随其后,眼见着苏幕朝着四时坊走去。
四时坊?
年修满面狐疑,这是要干什么?
“今日东家有事,暂不开……”堂内的伙计还没说完,一抬头便认出了苏幕,剩下的话愣是没敢吐出来。
苏幕是谁?
东厂,苏千户。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她往外赶?
“东家有事?”苏幕迈步进门,“不知是有喜事还是丧事?”
年修收了伞,搁在了门口位置,冷着脸跟在苏幕身后,“问你们话呢!为何不答?”
伙计和小药童面面相觑,倒是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在旁边站着。
苏幕轻车熟路的往后院走去,掀开厚重的门帘,后院里空空荡荡的,没瞧见林静夏的踪影,也不知道这是去哪了?
“苏千户?”就在苏幕准备进后院之时,伙计急忙出声喊住了她,“咱们东家,不、不在。”
苏幕扫一眼他那满脸的惊慌失措,凌厉的眸子微微眯起,“那你倒是说说看,林大夫去哪儿了?今日最好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殷都虽大,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四时坊!”
这意思,何其明显。
苏幕的威胁很是直白,她不喜欢拐弯抹角。
“东家、东家今儿……”伙计说得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瞧着他心虚的样子,年修冷笑,“可见,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是医死了人,还是开错了药,又或者……挂羊头卖狗肉,表面上是医馆,实则是人间宰房?”
“不是不是!”伙计赶紧行礼,“苏千户明鉴,咱们可是正经的医馆!”
苏幕瞥他一眼,“四时坊的人,除了林大夫,可都在?”
“在在在,都在呢!”伙计急忙回答,心想着赶紧把这尊大佛送出门。
哪知下一刻,苏幕冷眼勾唇,“既然都在,那就让水生出来,我与他说几句。”
伙计骇然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幕,赫然意识到苏幕这是设了套,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跳了下去。
“怎么,水生也不在?”苏幕轻呵,周身冷冽,“你不是说,都在吗?”
年修忽然出剑,明晃晃的冷剑已经架在了伙计的脖颈上,“敢骗千户大人,你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
伙计被吓蒙了,瞬时面无人色,“千、千户大人,千户大人饶命……千户大人饶命,小人没有刻意欺瞒,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水生去了何处,千户大人饶命啊!”
“最后问一次,他到底去哪了?”苏幕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伙计拼命磕头,“小人实在不知!”
年修的剑,瞬时往前递了递。
“住手!”回廊尽处,传来一声低喝,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抹倩影快速行来,“别杀他!”
苏幕仿佛早已料到,立在原地,眉眼依旧,“林大夫明明就在后院,何以这帮人要说你不在?是藏着什么秘密,不能让人知道?不若,我来猜猜如何?哦,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