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子不舒服?”苏幕目光探究,上下打量着他。
顾西辞半垂着眉眼,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紧了紧手中的折扇,“这几日兴许是累着了,有些疲惫,多半是染了风寒。”
“那便好好休息。”苏幕瞧出来了,这样子倒不像是受了风寒,而是……
敛了心神,苏幕没有戳穿他,有些东西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她没有感觉,他那一声阿姐,便足以证明一切。
“好!”顾西辞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勉强。
周南和年修又绕了一圈,转而又急急忙忙的回来。
“爷?”
“爷?”
二人对视一眼,周南先开了口,“又瞧了一眼,这一带还真的只有五毒门门人的尸首。”
“没有一个是武林盟的人。”年修接过话茬。
二人,倒也算是默契。
“可见,这是个留给咱们看的场面。”苏幕回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武林盟怎么就跟五毒门杠上了?还发生这么大场面的械斗?”苏幕不明白,真的是有些想不通,“是为了那东西吗?”
沈东湛眉心微凝,无疆?
可这东西,如今不在五毒门的手里,武林盟犯不着这么早下手,何况就只是杀了这些小喽啰,最多是清除了南都城内的五毒门堂口,对于其他……半点作用都没有。
“打草惊蛇,是为了赶走蛇吗?”沈东湛犹豫了半晌,抬眸看了一眼顾西辞。
顾西辞面色微白,瞧着的确像是病了。
“刘副将。”顾西辞道。
刘徽上前行礼,“公子?”
“收拾一下,若无活口,全部丢乱葬岗去,免得惊扰了百姓。”顾西辞低低的咳嗽着,“另外,派人盯着两日,且看看是否还有谁过来查看?若有,当场扣住。”
刘徽颔首,“卑职明白!”
这地方血腥味太重,顾西辞掩了掩口鼻,转身离开。
“卑职觉得,这顾公子怪怪的。”周南摸着下巴,煞有其事的望着顾西辞离去的背影,“爷,这顾公子不太对劲啊!”
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才看出来?”
周南:“……”
回到顾家。
顾西辞立在父亲的主院中,瞧着熟悉的场景,面色愈见苍白。
“我们奉了皇命前来为顾大,将,军诊治,如今人已经过世,我们自该回去跟皇上复命。”苏幕开口,“今儿事了,明儿我们就会离开南都。”
刘徽偷摸着看了一眼顾西辞,站在一旁没吭声。
“我知道了!”顾西辞点点头,“府中事多,未必能亲自送你们出城。”
苏幕敛眸打量着他,“不必。”
“好好守着南都吧!”沈东湛叹口气,“估计朝廷不会罢休,皇命应该很快就会落下,在此之前,你若是能撑起顾家,这南都就还是原来的南都。”
顾西辞低咳两声,“我会尽力。”
“顾家这担子不轻,免不得要刘副将多多帮辅。”沈东湛冲着刘徽拱手。
刘徽赶紧作礼以回,“沈指挥使放心,老,将,军临终遗言,卑职誓不敢忘,一定会站在公子身侧,务必保住顾家与南都。”
“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锦衣卫以及齐侯府,皆会鼎力相助。”沈东湛是个言出必践之人,既敢开这口,自然也会说到做到。
刘徽行礼,顾西辞拱手,“多谢!”
从始至终,苏幕的话都不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近在咫尺的顾西辞,眸色微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出了顾家,回到了馆驿,沈东湛才敢开口问她。
“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沈东湛问。
苏幕一怔,仿佛是在走神,乍听的他开口,当下侧过脸瞧着沈东湛,眼神略有些迷茫,“嗯?你说什么?”
“你也不对劲。”沈东湛推开房门。
苏幕迈步进门,倒也没有直接去窗边坐着,而是径直走到了书桌前站着,眉眼微沉的瞧着笔架上的笔杆子。
“你想干什么?”沈东湛皱眉。
周南压低了声音问,“你家爷这是中了哪门子邪?今儿不舞刀弄剑,也不下棋了,倒是想起来要练字?”
说实话,年修都很少见着自家爷拿笔杆子。
练字??
“要给你研墨吗?”沈东湛问。
苏幕拿起了笔杆子,犹豫了一下,“行吧!”
见状,沈东湛默默的挪过砚台,拿起了墨条,这倒是稀罕事,她今儿竟想起来要练字?可瞧着她那副咬笔杆的样子,不像是要练字,倒像是年幼时,默不出功课的自己。
“你是想写点什么,留给顾西辞?”沈东湛试探着问。
苏幕眉心皱得生紧,这要是舞刀弄剑,她定是半点都不含糊,可要是提笔杆子写字,还真是有些难为她了,写那么一两句话还好,要是写长篇大论的,她的确有些吃不消。
自小就在刀剑上逃生,哪儿能这些文绉绉的活计?
不过,再难也得写,总归不能眼看着。
沈东湛仔细的为她研墨,瞧着她坐在那里,好半天才提笔写了两个字,不像是在写什么感人至深的留言信,倒像是……药名?
苏幕眉心紧蹙,眼眶微红,“时隔十数年,没想到我竟还记得,只是……提笔每一字,字字皆诛心,有些写不下去了。”“要不,我替你写?”沈东湛低问。
苏幕抬眸看他,眼角略微湿润,“你认得药名吗?”
“我……”沈东湛还真是有些为难,寻常倒也认得,会写,但是有些生僻的药名,他也不敢随便下笔,万一写错一个字,抓错了药,保不齐会要命。
苏幕抿唇,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拿惯了刀剑的人,忽然拿起笔杆子,竟也生出了几分文雅温柔。
敛尽冰凉,书卷自生。
沈东湛望着她,忽然在想,若是当年江家未覆,她安然无恙的在父母膝下长大,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会独坐窗前,提笔诗文,出口成章。
也许,明眸皓齿,追求者众。
花样年华,不知有多少名门子弟,上门提亲,想要共结连理。
若真的是那样,大概也就没了他们这段缘分,以她如今的年岁,应该早就成亲生子,过最寻常不过的平淡生活。
遇良人,儿女双。
沈东湛不敢想她穿上嫁衣,嫁给他人的样子,回过神来,竟见着周南和年修,直勾勾的盯着他,当下心神一震,“看什么?”
“看你啊!”苏幕眉心微蹙,“你是来研墨的,还是砸场子的?”
沈东湛愣怔,这才惊觉自个研墨的动作太大,以至于墨汁飞溅,弄得桌案上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苏幕的纸上。“我……”沈东湛瞧着她,脑子里却是她嫁衣如火的样子,“我就是在想,你这药方该不会是为了顾西辞写的吧?”
苏幕笔尖蘸墨,继续一笔一划的写着,尽量写得小心而仔细,“幼时,他身子不好,父亲便给他开了方子,让他长久吃着,专治他的痼疾。娘亲担心有一天他们不在家,或者是家中变故,便让我背了下来。”
“十数年了,还记得吗?”周南小声嘀咕。
年修白了他一眼,“你姓什么,可还记得?”
“废话。”周南低斥。
年修轻哼,“也不知道你这脑壳里装的是什么?”
周南幽幽的瞧着他,“反正不能是你。”
“稀罕?!”年修别开头。
苏幕写完最后一味药,总算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吹干纸上的墨色,“我瞧着他那样子,早前在殷都也见过,彼时不知深浅,如今倒是明白了,这哪儿是什么风寒,分明是犯病。”
“我来送吧!”沈东湛伸手,“你毕竟是东厂的人,现如今顾西辞执掌顾家,若你与他交往甚密,传到栾胜的耳朵里,会吃不了兜着走。”
苏幕点点头,将药方折起,递到了沈东湛的手里,“有劳!”
“如此客气,倒也难得。若真的要谢我,来点实际的。”沈东湛意味深长望着她,眸底满是似水柔情,“你知道,我不喜欢动嘴皮子,我喜欢……”
苏幕瞧了一眼年修和周南,二人当下行礼,一溜烟的出了房间,顺带合上房门。
深吸一口气,苏幕快速凑上去,在他面上轻啄,“快去!”
“不够!”他骤然伸手,登时拦住她的腰,直接把人带进了怀中,俯首便摄住了她的唇。
还债,哪有讨债来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