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修手一抖,真是不能背后说人,高兴还没过三秒钟,这栾胜就进了门。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栾胜缓步走到床前,神色略显凝重。
年修赶紧给让了位置,药碗里还有半碗药,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拿来吧!”栾胜伸手。
年修:“??”
“药!”栾胜面色沉冷,“出去!”
年修默默的将汤药递上,转头瞧着苏幕,见着自家爷眨了一下眼睛,他这才行礼退出了房间,略显局促的立在门外。
“放心吧,督主不会对苏千户做什么!”奈风开口。
年修上下打量着他,眼神漠然。
“我真的是奈风!”奈风知道年修的意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很显然,年修这是被栾胜给吓怕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年修小声嘀咕,“之前督主一张皮面,骗得我们好苦,要不然爷也不至于躺在那里,差点活不下来!”
奈风揉着眉心,“督主的意思,我也没办法,不过现在……督主气消了,不会再对苏千户下手,否则这大夫也进不了门,不是吗?”
理儿是对的,但是气儿没消也是真!
年修别开头,死活不想搭理他。
想了想,年修将脊背贴在了门面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可不敢全然相信奈风的话,谁知道督主会不会又发疯?
屋内,静悄悄的。
还真别说,连苏幕都觉得此刻的栾胜有些诡异。
虽然她是栾胜捡回来,并且一手培植的,但是栾胜从来没有真的亲近过她,如今居然亲自喂她吃药,今儿这二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觉得好些吗?”栾胜将空药碗放下。
苏幕一直保持沉默,事实上,除了在沈东湛面前,其他时候她素来话不多,眼下栾胜问起,她也只是应了声,“是!”
此外,再无其他。
苏幕的心里不踏实,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无弦被救走之前,喊了一声“少主”,也不知道栾胜现在打的是不是这个的主意?
想利用她,引出天族的人,再除之而后快?
苏幕眉心紧蹙,呵,她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苏幕。”栾胜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你在煜城长大,想来对煜城很是熟悉……”
苏幕心头一转,不是该问天族的事儿?怎么就问起了煜城?难道说,栾胜想趁机试探煜城江家的事情?
他这是……怀疑顾西辞?
按理说不可能,连柳姨娘母子都被她处置干净了,怎么可能还有后患?!
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苏幕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依旧淡漠疏离,如常无恙,“义父怕是忘了,苏幕入殷都十数年,即便是煜城人士,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也就是上次,奉您的命回了一趟煜城,仅此而已!”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栾胜又问。
苏幕心头咯噔一声,怎么又扯上她母亲了?当初那棵芙蓉花树,还是栾胜亲自下令,命人铲除的,若不是沈东湛,只怕她最后的念想也得随之灰飞烟灭。
“义父?”苏幕垂眸,“您忘了大夫当初所言?”
栾胜张了张嘴,愣是答不上话来。
当年大夫说过,苏幕因为心里受了重创,前尘往事多数不记,若无什么刺激,怕是此生都很难再想起来。
这话,不是苏幕说的,是大夫说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关于前尘过往,很多事情她都模糊了,多数停留在美好的时候,关于那时候的惨烈场景,她只有些隐约而恍惚的大概印象,委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好休息!”栾胜起身,“杂家在丽城有些事情要办,你且好好养伤,到时候随杂家一道回殷都。”
苏幕颔首,音色虚弱的应声,“是!”
栾胜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若有所思的回头望着她,眼神有些莫名的复杂,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待栾胜离去,苏幕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爷?”年修赶紧进门,“您没事吧?”
苏幕摇摇头,“没事。”
“这……”年修瞧着空药碗,有些狐疑的挠挠额角,“不会是督主亲自喂药吧?”
苏幕点头,躺在那里微眯着眸子,栾胜到底想干什么?满脑子都是栾胜的阴谋诡计,八成是想拿她来对付天族的人?又或者是试探沈东湛?
只是,牵扯到了江家……
栾胜生性多疑,苏幕不敢大意。
“爷,这督主到底想干什么呢?”年修心里发毛,“奴才这心里头,瘆得慌!”
苏幕无力的躺在那里,“别说是你,我这心里也没底,你且留着心,我估摸着锦衣卫,就在咱们后头。”
“是!”年修颔首。
苏幕闭上眼,药效上来的时候,这困意便是再也挡不住了……
见着苏幕倦怠至此,年修便也不敢再多言,老老实实的就在边上守着,生怕再有什么意外。
从苏幕的屋内出来,栾胜回了自个房间,也不似他说的,在丽城有什么事儿要办,他只是一时间有些迷茫、踌躇、局促……
五味陈杂,内心深处波澜壮阔。
原以为这些年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没想到、没想到终究也是凡夫俗子,人心肉长,谁也逃不脱这最后的刺心结果。
“督主?”奈风近前。
栾胜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将视线投向外头。
湛蓝色的天空,像极了那年那月,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竹马依旧在,青梅无处寻。”栾胜幽幽的叹口气,“奈风,你相信报应吗?”
奈风一怔,“督主说过,咱们这种人,不信报应!”
“是啊,杂家自个说的。”栾胜眯了眯眸子。
奈风不说话,其实心里隐约已经明白,栾胜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立在这里良久,才会说方才那一句“报应”之语。
阉人原就不完整,哪儿还会害怕什么报应不报应的?生也一人,死也一人,许是那天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收尸,自然也没有仁慈可言。
“人都派出去了吗?”栾胜问。
奈风行礼,“您放心,直奔煜城和定远州,想必在您回到殷都的时候,就会有消息。”
“知道了!”栾胜转头望着他,“你说,苏幕和沈东湛到底是怎么回事?”
奈风扑通跪地,毕恭毕敬的行礼,“督主,奴才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杂家今儿心里不痛快,想找人说说话!说!”栾胜负手而立。
奈风垂着眉眼,“奴才是看着苏千户一步步走到今日位置,也是瞧着她为东厂和督主,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平心而论,说句公道话,奴才不相信苏千户会背叛您,背叛东厂!”
“这是杂家自个养大的狼崽子!”栾胜目光阴鸷,“杂家知道她手段有多狠,却次次都对沈东湛手下留情。”
奈风抬眸,“督主,这会不会是锦衣卫的离间计?您不是说,沈丘素来阴险诡诈,那沈东湛是他的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杀了苏千户,便是与咱们东厂明面上过不去,皇上那头也会得了借口,但若是借着您的手,杀了苏千户……”
“离间计?”栾胜想了想,忽然扯了一下唇角,“有些道理。”
奈风俯首,“督主,没有真凭实据,您可不能亲者痛仇者快,自断臂膀!贸贸然杀了苏千户,只怕会寒了众人的心。”
“奈风?”栾胜幽幽的盯着他,“为何你字字句句都向着苏幕?难不成……”
奈风瞬时脊背发凉,慌忙磕头,“奴才不敢,督主明鉴!”
顶上,传来栾胜的轻呵声。
奈风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寒意冷不丁窜上了心头,倒是真的忘了,栾胜是什么人呢?他让你说,你就真的敢说?
督主一不高兴,多半是要拍碎他的天灵盖了。
可奈风等了许久,也没再等到栾胜的第二句话,相反的,只见着栾胜迈步朝着外头走去,脚步略显沉重。
须臾,奈风起身,显然是有些懵。
自打让他取了苏幕的血回来,督主就很不对劲!
尤其是,即刻派了心腹暗卫去煜城和定远州,甚至追查沈丘夫妻的下落,此类种种委实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