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小亭中。
杨秀娥看着向月而立的颀长身影,眸光迷离了刹那,转而捋了捋额前发丝。
“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奉劝你一句,别去送死!”
“嗯?”
陆川眉头微蹙,转身看着杨秀娥道,“沈家是龙潭虎穴不假,以我如今的实力……”
“以你如今的实力,闯沈家跟找死没有任何区别,哪怕你成为一品!”
杨秀娥淡淡道。
陆川瞳孔骤然一缩,沉声道:“先天宗师?”
按照武盟显露出的冰山一角,单单是十二魁首中的几位,都是一品绝顶高手,足可见其势力之强大。
要知道,放眼大晋七十二州,每一州坐镇的一品大员,如韩铁钧这般的总督,也就是一品绝顶高手而已,甚至并非每个都是。
如此大的一品绝顶高手基数,不可能没有先天宗师强者。
似沈如晖这般,在乌同府出任巡抚,虽然不是一品大员,却是一品绝顶高手,更是凤毛麟角。
甚至于,陆川有过怀疑,沈如晖在乌同府上任,就是为了对付武盟那一处分舵。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杨秀娥打了个响指,俏皮道,“不然你以为,武盟如此大势,却依旧要躲藏数百年,不敢跟朝廷硬碰硬?”
“武盟到底是为什么存在?”
陆川追问道。
这个问题,藏在心中,已经由来已久。
相较而言,武盟比朝廷弱了不止一星半点,但也绝非毫无还手之力。
但武盟的存在,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陆川还是想不清楚。
曾经,陆川听闻,世家豪门把持了内练之法,严禁外传,认为这是武盟和朝廷的矛盾所在。
豪门世家与皇室,组成了朝廷构架,而武盟九成九则是散修,天然处于对立面。
可现在,又觉得非是如此。
“你问我,我问谁去?”
杨秀娥俏生生翻了个白眼,打量着自己白生生的十指,“这么多年来,武盟行事如何,我虽然都看在眼里,但你以为,凭我现在的修为实力,真能接触到那些核心隐秘吗?”
陆川沉默无言。
从杨秀娥潜入院中的手段来看,多半已经是三品武者,但相较于一品绝顶的魁首而言,差距仍旧不可以道理计。
哪怕她是某个高层的心腹,知道不少隐秘,却未必能知晓这等一脉相承的宗旨。
“说了这么多,连口水都不给,是不是太抠门了你?”
杨秀娥抱怨道。
“有话就赶紧说,姑娘家家的,深更半夜,夜会男子,也不怕传出去,将来嫁不出去!”
陆川可不想跟她秉烛夜谈。
在杨秀娥来之前,他还正想着,是否今夜越过城墙,到内城沈家去探探底。
但现在,却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纵然沈家有先天宗师坐镇的可能性极低,甚至是微乎其微,可只要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就决不能冒险。
如今的他,自忖使出浑身解数,勉强能在一品绝顶强者手底下逃命。
这还只是弱的一品或干脆是一品下,但若是宗师强者,别说逃命,恐怕看不到对方,就已经死的不明不白了!
“啐!嫁不嫁的出去,要你管?”
杨秀娥咬了咬银牙,恶狠狠道,“就你现在窝在这么个破地方,指不定连如何进入内城,都找不到门路,还想出口恶气?我呸!”
“咳!”
陆川尴尬的摸了摸鼻梁,老脸有些挂不住。
没办法,被人鄙视了,而且是事实!
“哼哼!”
杨秀娥扬起白皙下巴,得意道,“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你继续找方法进入内城,去沈家送死,第二,你帮我一个忙,我给你进入内城的身份,然后继续去送死。
当然了,前提是你先帮我完成一件事。”
“说!”
陆川毫不犹豫道。
“嘻嘻,就知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杨秀娥跳起来,将一张大红刺贴甩给陆川道,“放心,你的身份,我已经搞定了,而且存入了演武院卷宗之中,即便是院长大人看了,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请帖?”
陆川瞳孔一缩,心下震惊于杨秀娥的手段,同时翻看请帖道,“镇西王府别苑?那位胭脂虎的请帖?我又不认识她,如何会得到……”
“正因为不认识,所以才要去认识!”
杨秀娥倒背双手,傲娇的在陆川面前走来晃去,像极了狗头军师,“咱们这位郡主啊,最喜欢提携后辈才俊,北地新晋天才武者陆兵,年纪轻轻,就是四品武者,自然在此列之中!
以堂堂镇西王府的势力,在京城查到你一个外地武子的落脚点,自然是轻而易举。”
“我在北地可是露个名,你就不怕我露馅?”
陆川眉头微皱道。
他倒是不怀疑杨秀娥的操作能力,能在京城四大城门要害,安插自己的人手,安排这么一场宴会,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陆川用陆兵之名,在北地行走多时,曾经犯下不小要案答案,进入了不少大人物的案牍之中。
指不定,就可能会被人认出来。
当然,通过样貌是认不出来的,见过他本来面貌的,除了那位韩铁钧大都督外,其余都死了。
但只要有半点怀疑,以那些大人物的冷酷,恐怕多半会宁可杀错一千,绝不错放一个。
“这就是你该担心的了!”
杨秀娥走到陆川面前,仰头看着他,黛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踮起脚尖,勉强跟陆川一样高,这才俏生生道,“我能帮你的,都安排妥当了,绝对查不出半点问题。
而想要去北地查证,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月,而那个时候,你已经是演武院武子了!”
“我要帮你做什么?”
陆川略一沉吟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杨秀娥一甩头,如瀑般的青丝,撩过陆川脖颈,头也不回的走入院中阴影中,“先成为演武院武子吧,在这之前,千万别干啥事,到时候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哼,这小娘皮!”
陆川挑了挑眉,轻嗅了下空气中的余香,看着空无一人的院中角落阴影,面色出奇的凝重,“一个沈家,就可能存在先天宗师,那这上京城的水,确实足够深啊!”
想到当初的丑牛魁首,还有李东来,都曾告诫他,京城的水很深。
现在看来,除了沈家外,皇室也必然存在先天宗师,甚至不止一个,那么其它不次于沈家的顶级豪门呢?
更甚者,甚至隐约凌驾于沈家的周家呢?
还有那位韩铁钧大都督,韩家可是与沈家并列,丝毫不弱的顶级豪门。
“四王!”
陆川垂首看着请帖,突觉异常沉重,乃至烫手。
东南西北四王,也是不弱于沈、韩两家的顶级豪门,而且掌有军权,极可能也存在先天宗师。
一想到这些传说中的存在,可能就隐藏于身边,陆川就觉此行任重道远。
恍惚中,有无数厉鬼张牙舞爪扑面而来,欲要将他撕碎,拖入深渊。
“哼!”
陆川冷冷一晒,目光骤然一凝,重复清明,将请帖放入怀中,悄然来到前院偏房,将一撮粉末吹入门缝之中。
迷晕了两个花臂跟班,陆川换上夜行衣,出了院子,直奔内城而去。
无论沈家是否有先天宗师坐镇,陆川都是要去看一眼的,若连靠近都不敢,何谈要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连这都做不到,尚武之心定然受损,武道甚至从此断绝。
陆川走的是自创武道,岂能甘心就此止步不前?
一路隐匿藏行,飞身来到内城墙外。
通过多日旁敲侧击,再结合自己的观察,陆川已经摸索到,内城城防军的巡逻规律。
虽然极为严格,甚至二品高手都难以逾越而不被察觉,但他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优势。
只见陆川沿着墙壁,凭借一点点缝隙借力,有如壁虎般攀援而上,飞身躲开了由绳索牵引的灯笼,蹿入了墙角暗影之中。
在灯笼照射到之前,快速来到最墙壁最上层,堕入了巡逻而过的士卒视线死角。
“呼……”
待得一阵风吹过时,陆川顺势将手心里的一点粉末吹起,在微风席卷下,正好洒向了不远处的岗哨。
“阿嚏阿嚏!”
正站立笔直如标枪般的岗哨,浑身一个机灵,哆嗦着连连打了数个喷嚏,引得经过的一伍巡逻兵卒嗤笑连连。
“老六,你这身子虚的很啊,哈哈!”
“是该补补了,不然要被掏空了!”
“嘿……”
众人都是一个营的军卒,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已习惯了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哼哼,可能是最近天凉,风又大……”
那岗哨不好意思的哼唧几声,与袍泽们说笑几句,浑然没有注意到,拐角处一道阴影,有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翻过了城墙。
“平舆坊、隆平坊、长康坊!”
陆川越过一个个防区,通过日前打探到的消息,来到了达官贵人汇聚的长康坊。
而这里,沈家就是其中之一。
但当真正来到地头,看到了沈家大门,略一估摸后,不由有些傻眼。
足有数百亩的大宅子,即便陆川站在一旁的房顶上,一眼也看不到尽头,差点以为看到了前世的皇宫。
这别说进去找人,不迷路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