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是空白的。
甚至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沈云棠说了什么,只听见身后的霍溪淮轻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他弟弟在他身后迅速地摸出耳机戴上,埋头打开了背单词界面,集中注意力默念,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半晌,霍聿言才在寂静里,嘴动眼不动地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故意?”
他眨眼间收了笑容:“我怎么可能故意呢我只是朋友盛情难却顺便来看看电影学习教育方法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让你对我有这种过度的解读——”
“哦。”沈云棠撑着下巴,斜眼扫了下片尾字幕,转回目光说,“学习出轨的父亲给霍溪淮一个刺激?”
背后的霍溪淮差点把手机掉出去。
霍聿言霎时梗住了。
他张着嘴,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用清清嗓子来打断自己的沉默,转回头去,浑身难受似的理了理衣襟,看着大荧幕,目不转睛道:
“我发现我们的家庭问题出在哪了,沈云棠,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一些偏见和误解,但我个人是品德相对比较高尚的——”
沈云棠笑了一下,“没关系啊,我们是协议婚姻,你随便出。”
霍聿言的声音透着股忍耐:“……我在品德方面有着自己的坚持——”
沈云棠转回头去看着片尾,懒洋洋道:“我又不关心,去呗。”
霍聿言怒了,他一下子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与沈云棠对抗:“……我就不!”
他接连道:“沈云棠你不要以为你能指使得动我!”
甚至笑了一声,“笑死我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就不!”
等他发现沈云棠转头看自己的眼神写满了“看透”和“鄙夷”之后,霍聿言停了停,气焰忽然就弱下来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半晌,又徐徐地把头转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他听见沈云棠冷笑了一声,声音很低说:“怂货。”
霍聿言沉默了。
他开始反思。
这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作为丈夫,想和太太推进一下关系,了解了解对方,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又不是外面的野男人,他都是有理有据的好吧。
怕什么?
于是,片尾曲都快播完了,沈云棠才听见他冷不丁地道:“是。”
霍聿言说:“我就是故意的。”
他盯着已经没什么东西能播的荧幕,嘴唇张合着,倒把沈云棠给听愣了一下。
她看过去,心想霍聿言还突然挺坦荡了,看这冷静的表情,像变了个人似的。
直到灯光亮起来,她看见霍聿言死死抠在扶手上青筋暴起的手。
……
她就知道。
沈云棠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她一时间笑得乐不可支,笑得霍溪淮都害怕得准备蹲下悄悄离座了,霍聿言才飞快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
他看着前方,手又紧了紧,有点恼怒:“笑什么。”
沈云棠还在笑,好像停不下来了似的,霍聿言更加恼怒了,刚准备起身走了,还没起得来就听沈云棠说:“你为什么要故意跟我出来看电影。”
她声音可比霍聿言淡定多了,像在看戏似的。
被看戏的那个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他心头堵了堵,绷着下颌道:“不是你说我不了解你吗?”
“所以呢,和看电影有什么关系?”
霍聿言想也不想就说:“不多相处一下能了解你吗?”
说完他就顿了顿,突然一下子感觉脸上有点发臊。
霍聿言不想跟她说了,已经够丢脸了,他憋着一口气站起来,刚迈出半步,沈云棠就在身后懒洋洋地道:“你不如想一下为什么你要了解我。”
霍聿言都没想回答她,冷笑了一声,那还不是她要求的,他怕她又作起来折腾他——
可是他为什么会怕呢?
为什么她要求了他就会去做呢。
霍聿言在黑暗的走廊里忽然停了一瞬间。
墙壁上的灯光闪了闪,也被打开了,错落地映在他的脸上。
他在这个地方被这个问题绊住了。
霍聿言余光掠见旁边是一排抓娃娃机,转头看去,玻璃上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张不用挑剔的脸,不用挑剔的人生背景和履历,也没出过什么大错,也没丢过什么脸。
……他也不差啊!
为什么会有这样局促的时刻。
霍溪淮在外面对他招手。
“哥哥,沈小姐呢?”他手里还端着那几杯饮料,快要拿不下了。
霍聿言闻声,才想起自己一时上头竟然把沈云棠落在后面了,心头凸了凸,有些头疼。
沈云棠肯定要闹他。怎么办?要不他再回去找她?
但那也显得他太没原则了!
就在这时,霍聿言看见了霍溪淮手里的饮料。
他忽然一顿。
“再不喝得凉了。”他自言自语道,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我得赶紧让沈云棠喝了。”
他从霍溪淮手里拿走一杯,转身就大步走了回去,走着走着甚至跑了起来。
霍溪淮:“……”
有时候,大可不必那么嘴硬。
霍聿言跑回去时放映厅里座位上已经没人了,只有清洁阿姨在打扫过道。
他只扫视了一圈脚步就匆匆停了下来。
“沈云棠?”
他喊了一声。
没人答应,霍聿言走上台阶,借着高度再看了一遍,不确定道:“沈云棠?”
还是没应声,他又转过身跑了出来。
“沈云棠?”
“沈云棠?”
他看了看表,抬头环视着周围道:“八点了,该回家睡觉了。”
“人跑哪了呢?”
“你不会还要跟我赌气吧?”
他大步走着,不停左右看,嘴就没停过,“先出去了?”
霍聿言蓦地静了静,这才停下来,发现自己真是犯了蠢了,竟然忘了人身上会有手机。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她打个电话,扫了几下锁屏都还没扫开,身后就一道冷冷声音道:“你干嘛?”
霍聿言吓得手差点一抖,回头看见沈云棠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冷酷无情地看着他。
霍聿言顿了顿,立马把手上的饮料递了出去,“……我是说你再不喝就凉了。”
沈云棠静了静。
她冷笑了一下,“我不喝。”
霍聿言沉默了片刻,将吸管戳了进去,自己猛地喝了一大口,才抽了个空,说,“我喝。”
沈云棠像是又生气了,越过他往外走,霍聿言也不知道她又怎么了,愣了愣才喝着饮料追上去。
他个子高,没两步就追到沈云棠身边,刚放慢速度要和她同时走出去,沈云棠就又加快了脚步,直接把他甩在了身后。
霍聿言纳闷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饮料。
这又是怎么了?
等他追到电影院外面之后,要拉开车门让沈云棠上车,沈小姐才冷冷淡淡道:“我还有下一场庆功,滚蛋吧。”
霍聿言愣了愣,“谁庆功啊?我妈还安排了夜宵?”
沈云棠笑了一声,收回笑看着他,那表情格外瘆人:“我没有朋友吗?”
“……”霍聿言失语了一会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这个时间点该睡了——”
“你管我?”
“……”
说话间一辆造型很野的车从远处开了过来,一个年轻男人戴着口罩鸭舌帽,从降下的车窗里探出头来说,“沈小姐,上车吧?”
沈云棠拉开车门坐上去就离开了,看也没看霍聿言一眼。
被车尾气喷了一脸的霍聿言:“……?”
这又是谁?哪个没见过的野男人?
霍溪淮这才出现在他身旁,有点愣,小心翼翼道:“哥哥,沈小姐不回家吗?”
他接着就发现他哥把手里的饮料杯捏凹了。
霍溪淮默了默,不敢说话了。
车子往前开去,顾岚才对她道:“那是霍总吗?霍总要不要一起去庆祝?”
沈云棠冷笑了一声,“他也配?”
顾岚和傅恒泽都没敢搭这话。
顾岚也是事后听傅恒泽说了有个主办方突然蹿出来要把沈云荷他们赶出去,听了描述又联想起沈云棠说有后台,才醒悟过来主办方可能是上次见过的霍聿言。
她和傅恒泽对完外貌特征之后,就更确定了,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这个展会就是她家办的,那沈云荷被打脸得这么惨也怪不了别人,谁让她人在屋檐下还这么不低头。
霍聿言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他们其实挺想邀请他一块儿来的,但看样子霍总好像惹沈小姐生气了,那还是听沈小姐的话,算了。
沈云棠懒得去想霍聿言这个没眼色的蠢东西了,她抱着臂靠在后座上,忽然冷不丁问道:“你们抽个人讲讲你们怎么认识的?”
傅恒泽沉默了一会儿。
顾岚闻言温和地笑了笑,“是我以前认识的弟弟,是个心地很好的男孩子。几年前帮过他一点忙,他一直记到现在。”
虽然沈云棠觉得情况好像不止是这样,但她也不再追问了,看向了窗外。
傅恒泽没有说话,顾岚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道,“周莹已经到了,今天是她订的地方,她对这些倒是很精通。”
他们三人在一间会所前下了车,沈云棠才发现竟然是上次来过的流金夜宴,也不知道这书里的世界是只有这一个高级会所了么,谁都往这跑。
周莹已经迫不及待迎出来了,一看见她就笑得合不拢嘴,压低了声音喜气洋洋地说:“沈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沈云荷那个玩意儿竟然和你对上了,爽死我了!今天我请客!我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就要笑死了……”
她拉着沈云棠和顾岚走进去,一边进电梯一边喜气洋洋地复述着沈云荷的惨状,详细描述了一遍网友是怎么声势浩荡地联名要求安国日化把香水全线下架的,又讲了全国各地的安国日化门店遭受了怎样的冷落,业绩一落千丈,还有人要求沈云荷退出娱乐圈,现在他们一家人是人人喊打。
最后可惜道:“也不知道那个把展位安排给她的人是谁,真是瞎了眼了。”
“是叶津则。”沈云棠眼也不眨道。
这个名字没有被报道出来,只有在现场的人知道。
顾岚和周莹都愣了愣。
身后的傅恒泽蓦然停顿了一下。
沈云棠都忘了傅恒泽也在现场这回事,也没想他为什么没告诉顾岚和周莹,面无表情道:“霍聿言发现自己手底下有个人和叶津则在暗地里互通消息,不知道抓出来了没有。”
周莹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呆滞地道:“谁?”
“叶津则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周莹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冷笑道,“他和沈云荷还真是天生一对的贱人,哦,我怕他不止是为了勾搭沈云荷吧,还是为了给顾岚添堵吧?”
“那么会做梦,他怎么不去死呢!”
电梯门打开了。
周莹这才暂且收敛了一下脾气,给他们带路。
这段路走了多久她就骂了多久,还没走到他们订下的房间,周莹就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个世界可能真的就只有流金夜宴一个会所,他们就正好在这里撞见了一个熟人。
叶津则。
他和一个醉酒的女人正纠缠在一起,女人好像在哭,他想甩开她,没甩得开,不耐烦地道:“你知不知道是在外面?被人看见了我要怎么办?你要怎么办?”
“叶津则你个混蛋,你不是告诉我只是帮朋友要一个展位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给沈云荷?你是看上沈云荷了还是想给顾岚添堵让她后悔?”
“你这又无理取闹了,能不能不要乱猜?你变得和顾岚一样了,我真的很不喜欢看见女人这个样子——”
沈云棠偏了偏头,略带疑惑,“你们不想打他吗?”
周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撞上了谁,她都被这个偶遇气笑了,没想到刚在骂叶津则就把这个贱人人赃并获,她冷笑了一下,已经拎着包上去了,“我早就想打他一顿了。”
沈云棠这才看了看顾岚和傅恒泽:“你们居然还能忍?”
……
叶津则还在焦头烂额地和她拉扯着,后脑勺就猛地一痛,他痛呼了一声,错愕地转过头来,就看见了周莹。
他愣了下,刚怒火上头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另一边又是一个梆硬的包砸了上来,一共几十万块钱在他身上密集地痛击着,叶津则都傻眼了,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骂了一声,刚要还手,又来了一个人把他用力制住了。
这人不是个只会拿包当凶器的了,他把叶津则箍得生疼,让他一个激灵,情不自禁又想起了在地下车库被打的那天。
傅恒泽把他押住,面上冷淡道:“你们上,算我的。”
叶津则这时才看见了前面站着的顾岚,错愕地睁大了眼。
他旁边被他推开的女人也愣了,她像是喝酒喝醉了,还不太清醒,茫然了半天才突然警觉地看着他们道:“你们是谁,抢劫吗?打人干嘛?我要报警了啊!”
周莹打得起劲,顾岚也上了场,沈云棠这才分心低头看了看她,挑了挑眉梢,“你是霍聿言公司的?”
女人好像一下子清醒了。
她慌乱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和叶津则见面的时候被人看见了,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关你什么事?你们再闹事我真的要报警了啊!”
“先担心一下你自己会不会进去吧。”沈云棠抱起了臂,“除了展位,你还往外透露了什么,应该你自己才比较清楚。”
女人的脸霎时白了,“你是谁?你管得着吗你?”
沈云棠点了点头,“那确实是有点管得着,霍聿言不巧是我老公。”
在女人惊恐的神色里,沈云棠面无表情地打了个电话。
“你的内鬼抓到了。”她语气不耐,“在流金夜宴十六楼,快滚过来。”
楼下正在下车的霍聿言一愣。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确定是沈云棠,这才纳闷道,“内鬼?”
沈云棠已经挂了。
霍溪淮在后面抱着书包,小心翼翼道:“哥哥。沈小姐知道我们跟着她来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霍聿言顿了顿,回过神来,收好手机,拔开安全带,面不改色道:“不会。”
他语气自信了起来:“她甚至主动邀请我来。”
霍溪淮:“……?”真的吗?
兄弟俩下了车,按了电梯上去,依言到了十六楼。
霍聿言好不容易才被沈云棠主动打来的一通电话打消了焦躁,变得胸有成竹起来,他大步带着霍溪淮往里走,边走边说:“刚刚就是她给我打电话的,让我到流金夜宴来,我觉得肯定是她想给我个面子,毕竟我们是夫——”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了走廊里打成一团的几个人。
霍聿言的声音卡了回去。
霍溪淮也猛地刹住了脚步,呆滞地看着这已经分不出敌我的一堆人。
他们家沈小姐正在悍勇无匹地拿着包砸人,他曾经见过的来霍宅做客的一位端庄的太太正在薅着一个男人的头发,还有素不相识的漂亮姐姐正在提脚踹他,旁边一个女人试图拉架结果自己也被波及到了两下子,还有个男人把那个挨打得面目狰狞的男的一把制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自己的哥哥声音虚浮而迷幻地出声道:“……沈云棠?”
那边热火朝天的干架集体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霍溪淮呆滞地看向哥哥。
霍聿言半晌才合上了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拉一下架。”
霍溪淮点点头。
于是兄弟俩飞快走上去,一边喊着“哎哎哎别打了”一边趁乱踩了那个男的几脚,霍聿言刚要把沈云棠拉开,就好像不小心趔趄了一下,猛地一手肘子拐在了那男人的肚子上。
叶津则一声惨叫,霍溪淮好像看不下去了似的,一转身道:“我去找人过来!”
随着他的转身,啪的一下,他装着厚厚几册教辅的书包猛地甩在了叶津则脸上。
这场架好不容易才被制止住了,霍聿言从身后握着沈云棠的两只手臂,阻拦道:“哎呀哎呀别打了,影响不好沈小姐,我可不想陪你在派出所过夜。”
沈云棠在斗殴的余韵中还踹了叶津则一脚,才停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气,胸膛起伏。
霍聿言刚打算判断一下局势推测赔多少,一抬眼就看见了浑身发抖满脸恐惧看着自己的那个女人。
他愣了一下。
片刻,他又转头看向那个面目狰狞一直在破口大骂的男人。
最后,他茫然道:“刘总监?”
又转回头看了看地上的人,“叶津则?”
过了会儿他才想起来沈云棠电话里跟自己说的什么来着?
……内鬼?
霍聿言恍然大悟。
霍聿言沉默了。
刘总监在看到他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几乎崩溃了。本来刚刚喝醉了酒,听见沈云棠的话她只是警觉了一下,甚至听见她打电话喊霍聿言的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现在霍聿言真的来了,她才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沈云棠说得对,她泄露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眼泪已经流出来了,瑟瑟发抖,祈求说:“霍总,我知道错了,我全都赔,我全都交代,求求你不要告我……我没有造成什么大错,叶津则也没有想害我们公司,他只是想占一点便宜而已,真的霍总……”
沈云棠这才静下来,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霍聿言。
她用了用力,从霍聿言手里挣脱出来,整了整身上的外套,冷笑道:“自己解决。”
她拉着意犹未尽的周莹和顾岚进房间去了只留下傅恒泽和霍溪淮在外面跟霍聿言面面相觑。
叶津则也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面色变得惊恐。
房间里,顾岚原本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大口呼吸,忽然闭眼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真痛快。”她喃喃道,“又打了他一次,谢谢沈小姐。”
“我也很爽。”沈云棠道。
周莹疲惫中带着点兴奋,“我从来没有打过人,没想到打这个贱人这么爽,还想打。”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才坐起来。
顾岚这才道:“真没想到他们俩最后竟然还是撞到霍总手里了,看他们落到这种下场我真高兴。”
周莹也道:“是啊,太感谢沈小姐夫妻俩了,你们简直是行走的人间正义。”
沈云棠面无表情:“还行吧。”
她们点了些果盘夜宵和低度数的酒,边闲聊边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又有人推门进来了,是霍溪淮。
他顿了顿,礼貌地和几个姐姐打了招呼,安安静静板板正正地在沙发一角坐下。
周莹见过他一次,不由道:“这是霍总的弟弟吗?”
“对。”
“上次沈小姐就是为他问的育儿经吧?现在弟弟怎么样了,在学校还适应吗?”
霍溪淮停了停,轻声道:“适应的。”
“你展开讲讲有多适应。”沈云棠抬头道,“给我挣点面子,懂吗?”
“……”
霍溪淮沉默。
周莹和顾岚也感兴趣了起来,问他:“成绩怎么样?”
“谈恋爱了吗?海中是不是管得很严?”
“班里的女生漂不漂亮?有人追你吗?”
这群姐姐问题一个接一个,霍溪淮开始后悔听哥哥的话进来了,闷着头只回答:“成绩……还可以。”
“跟得上。”
“……”他实在答不出来,最后憋出来了一句,“要参加竞赛……很忙。”
周莹懂了,哦哦点头。
看来是个乖孩子,跟她认识的那些阔少二代一点也不像,人家根本没有什么开机车打游戏谈恋爱的爱好,人家就喜欢学习,她不由得有点羡慕。
沈云棠好像还不满意他介绍得太低调,替他补充了一句:“竞赛进决赛怎么不说?”
霍溪淮:“……对,化学竞赛进了决赛。”
周莹和顾岚赞叹起来,“真厉害啊弟弟,那是不是要去首都集训了?好像能保送吧?”
霍溪淮刚要开口,沈云棠就接道:“我都把你送的那个航班卡给他了,他以后要参加的竞赛多着呢,这只是个起点而已。”
她语气淡淡,可凡尔赛的目的展露无疑。
周莹也道:“哎呀一个卡怎么够意思?弟弟这么能干,我们能少了他的排场?你们带队的老师订了酒店没?我外公家做酒店业的,我给你们安排啊。”
刚要开口阻拦,周莹已经风风火火不容拒绝地打起了电话,声称他不同意就是辜负了姐姐们的好心。
霍溪淮默了默。
沈小姐的朋友,也太过于热情了。
他上辈子到死都没有接受过这么多的好话和善意。
不太适应。
……
这一切的改变,好像都是沈小姐带来的。
霍溪淮抬了抬头,又轻轻低下头去。
突然有些庆幸。
还好她的第二人格出现了。这个人格的到来,让他、让哥哥,也让沈云棠自己都不再重蹈覆辙。
他在这边被盘问了半天,霍聿言那边终于处理完了,这才和傅恒泽一起进来。
估计是已经知道傅恒泽的身份了,危机解除,霍聿言脸上表情都轻松了。
周莹和顾岚看见他回来了,赶紧往旁边让了让,连声让霍总坐。
霍聿言还没在沈云棠面前有过这种排面,不由清了清嗓子,在她身边拘束地坐了下来。
周莹问:“那对狗男女怎么样了?”
“法务的人会去处理,我和他们交代完了,是什么结果就看他们的道德还剩下多少了。”
霍聿言交叉着双手,突然看见桌上有瓶开过的酒,顺手给自己倒了半杯,还没倒完,就听见沈云棠冷冷的一声:“你还要喝我的酒?”
他顿了片刻,又把酒瓶放了回去,抬头看见周围人的目光,立马解释道:“不是我不喝,主要是开车,大晚上的不好喊司机过来是吧?”
沈云棠冷笑了一下。
霍溪淮把头都埋低了。
他哥在家里就这个地位。
周莹半晌才酝酿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对,对,霍总非常体恤。”
但看她们的样子,估计心里也知道霍聿言在家里是个什么样子了。
霍聿言沉默。
沈云棠不想搭理他,房间里尴尬了一会儿,才缓缓响起了小心翼翼的交谈声,只有沈云棠置身事外地玩起了手机,一句话也没搭。
他们也看出霍聿言和沈云棠气氛不对了,一时间对话都有点硬着头皮的意思。
过了会儿,房间里的气氛被他们毫无重点的尬聊炒出了虚假的热闹,霍聿言正在思索用什么理由回家,就听顾岚小声道:“沈小姐睡着了。”
霍聿言一愣。
一转头,就看见沈云棠歪在沙发上,睡得还挺熟。
他看了看腕表,这都几点了,确实她早该困了,能撑这么久都是特例了。
再抬眼一看,周围的几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在期待他做出点什么来似的。
“……”霍聿言默了默,“看我干什么?”
傅恒泽都被他整无语了,他抹了抹脸,抬起头示意道,“抱,抱啊。”
他一个母胎单身都比霍总这个已婚人士明白。
霍聿言顿了顿。
周围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被他看回去之后,又纷纷别开,但那种期待还是不言而喻。
他被架在火上烤了。
他要如何告诉他们,他把沈云棠抱下去,迎来的只会是沈云棠更大的脾气。
霍聿言张口,欲言又止,半晌又自己合上了嘴。
他看了看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着的沈云棠,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认命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他硬着头皮道,“有时间再聚。”
虽然这几个人他之前一个也不认识。
周莹连忙点头,霍溪淮也反应过来,赶紧道:“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周莹也赶紧道:“啊对对对我正好有点问题想替我侄子请教一下弟弟,我送弟弟回家,霍总你们先走一步吧!”
“对对对我们恰好多了个位置,我也有问题请教一下弟弟……”
霍聿言:“……”你们以为是在帮我吗!
你们是在害我!
在目光逼迫中,霍聿言头疼不已地将沈云棠抱了起来,强笑着跟他们告别。
他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唯恐把沈云棠吵醒了会拧掉他的头。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尴尬过,虽然上次运动会也背过她了,但那毕竟是比赛,事急从权,又是沈云棠自己要求的,他也还有这个胆子。
可现在几乎就完全是自作主张。
他把沈云棠抱在臂弯里,觉得十分荒唐。
一般的霸道总裁遇到这种事情不都该是“闻到怀里的馨香一时间心荡神驰”然后狠狠推动感情进展吗?为什么到他这里就跟拆弹部队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沈小姐会爆炸。
他好不容易才把沈云棠抱上了车,轻手轻脚放在座位上,熟练地理好她的裙子,迅速把那件唐女士倾情赠送的羊毛披巾盖在她身上,唯恐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功成身退的时候她会突然醒来。
好在这次他比较幸运,可能是时间实在太晚了,沈云棠睡得很沉,甚至还说了梦话。
他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只想赶紧到家,一时间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霍宅,霍聿言在驾驶座上长出了一口气,给霍溪淮发消息问他到哪了,看见他回复在路上之后又给李管家发了消息,让他悄悄开门,才将手机放下。
接下来又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战役,必须迅速将沈云棠送到她房间里,不能让她醒来,不然他们的冷战将会持续到不可知的年份。
霍聿言下车,开了后座的车门,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好不容易才把胳膊塞到沈云棠脖子和膝盖弯底下,刚要抱起来,就听见她又说了一声梦话。
这次他离得太近,听清楚了。
“……”
他很确定。
沈云棠说的就是狗东西。
霍聿言差点气得不想抱了。
半晌,他还是叹了口气,将金贵的沈小姐抱了起来。
李管家刚开了门,亮着几盏小夜灯站在门口,看见他们以这种姿态回来,一时间还没清醒的瞌睡也彻底清醒了,差点要问出声,却又被职业警觉给制止。
他发现沈小姐睡着了之后,也赶紧闭上嘴,等霍聿言把她抱上了楼才轻手轻脚关了门。
终于成功了!
霍聿言把她放到了床上,叉着腰长长出了一口气。
刚要关门离开,却又发现她脚上还穿着鞋。
他沉默了一下,又蹲下身去把这双娇贵的七厘米小羊皮给脱了,把被子给她盖上,终于结束了这手忙脚乱的一天。
今天可发生了太多事了。
霍聿言再也不想自作聪明了。
好像他不管怎么做,最终的结果都是惹怒沈云棠。
他现在还在反思着沈云棠从电影院出来之后突如其来的生气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最后得出结论,是他率先出了放映厅没让她先走。
难伺候的沈小姐啊。
霍聿言捏了捏眉心。
他起身,刚要走,在起身之前,突然想起沈云棠帮自己抓出内鬼的事。
霍聿言别扭了一下。
他压着嗓子,小声说了句:“谢谢。”
还没来得及走。
沈云棠醒了。
……
霍聿言定定呆住。
沈云棠就这么看着他,好似很嫌弃一般,看了好半晌,看得霍聿言都毛骨悚然大脑麻木地准备道歉了。
“霍聿言,”她这才慢慢道,“你是喜欢我吧。”
她语气比霍聿言道歉的决心还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