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快马加鞭往回走,他首先想到的是去找阴阳家的老二,小伙子年轻,而且现在干着会计,是多少有点思想的人,如果等他返回来,老万真不行了,他也能帮着出出主意。现在的问题是,他该如何给老万的家人解释这件事情,老万人好着,那啥都好说,如果是死了,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越想王德发就越憋屈的慌,这才挖了个啥啊,让老万闹出这样的事。什么也不想了,救人要紧,王德发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进了队里的巷子,王德发没去老万家,他也不知道去了该怎么说这件事,而是径直往老二家走。
老二见贵人王德发面色泛白进了家门,吓了一跳,铁定是有什么事。
“老会计,快进来,进来,你咋得了?脸色咋跟涂了白灰一样?”
“老二,我不进去,你出来,我给你说件事。”
“啥事嘛,进来说,进来说。”
“着急的很,你出来我给你说。”
老二跟着王德发一起出了大门,王德发把刚才的事告诉了老二。老二二话没说,进门从家里抄起一把铁锹,就跟着王德发往后山杏林走。出巷子的时候老二有折回了头,王德发问怎么了,老二说把上次一起修房子的几个兄弟也叫上,人手多,速度也快,让王德发先赶紧往林子里走。
王德发几乎比平时在路上的时间缩短了一半,他心里还是期待老万在那个狭小的空间能坚持住的,傻人有傻命。
王德发前脚来到洞口开始挖的时候,后脚老二带着他俩兄弟就到了,他们嫌王德发挖的太慢,就把他换了。年轻人还是干活利索,深坑里只能下去一个人,但他们协调的非常好,一个在底下往上刨土,老二在洞口接住刨出来的土倒在离洞口远远的地方,三个人轮流着挖。
救人要紧,而王德发此时此刻反倒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帮不上什么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的样子,下面的土清理的差不多了,洞里的横洞口已经出来了。
“先看人,先看人!人好着没?”老二在上面大声嚷着。
他下面的兄弟把横洞又刨了一会,吓傻眼了,一屁股蹲坐在坑底。狭小的横洞里,老万蜷在里面,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腿间一动不动。
“老万咋样啊,还有气吗?”老二问。
老二这一问,才把洞里的兄弟给唤醒了,他不停地喊着老万,没动静,上前摇了摇老万,也没反应。这才在脑子里想到了“死”。
“人活着没啊,兄弟?”老二问。
“死了,不动了!”显然他这个兄弟也是吓傻了。
这就是一个噩耗,王德发瘫坐在地上六神无主。老二和他两兄弟还是反应快。
“来,我们先把人拉上来,老哥,你这房子里有没有绳子啊?”老二问王德发。
“有!”
“赶紧去拿啊!”
人都已经不行了,几个人用绳子把老万的腰绑上,愣是从坑里给拉了上来。老二他爹是阴阳,人死了该咋做还是比较熟悉的。他找了王德发用来垫着睡觉的蛇皮袋子,在地上铺好,把老万抬在上面,脱了自己的外套盖住老万的脸。那是一张扭曲了的脸,王德发也看了一眼。眼睛睁着、嘴巴张着,被活活闷死的那一刻,老万估计就是现在他留下的表情。
“老哥,你在折腾杏子,挖这深坑干啥啊?”老二纳闷的问王德发。
王德发一声不吭,整个人都快要奔溃了。他就怕大家问他挖这洞干啥,现在老万又死在了洞里,还能说什么,说什么还有用?
“这样吧,老哥你也不好去给老万家说,让我两兄弟陪着,你们三在这等着,我去给老万家通知,至于他们家怎么处理,老哥,你就自己应付吧。”老二是个聪明人,忙可以帮,毕竟王德发对他有恩,但这事他绝对不能参与,刚才之所以找两个兄弟,关键他还是提防着不要被搞成同伙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证嘛,以免这祸要是泼到他身上,他百口莫辩。老二想的是对的,人不为己还天诛地灭呢。
王德发此时此刻又有点犯难了,是让老二去通知老万家人呢,还是不通知呢?王德发在老万被埋了的第一时间,想到是找人一起把他救出来。再去找老二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他想过栽赃嫁祸,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辜者,是老万自己跳进树坑里瞎挖把自己给埋了,但这样的戏法,如果老万死了还说的过去,如果老万被活着挖出来,他就有口难辨了。他还有另一种想法,就是干脆不找老二,直接去老万家问老万有没有回来,这个法子就比第一个他想的要全面。是,没错,老万就是在中午他躺着眯了一会的瞬间不见了,找不见了,急匆匆地问老万家人他回来了没有,这个烫手的山芋就从王德发的手上抛出去了。结果是肯定的,老万肯定没回家啊,去哪了?不知道,咋办?全队集合人,找啊。第一个发现蹊跷的是谁呢?肯定是王德发,当大家分头在后山上找的时候,王德发就假装发现了自己的挖的坑好像落土了。然后他会招呼周围人过来判断一下,是不是老万掉进了坑里,这就好解释了。
但所有问题的关键不是王德发怎么去掩人耳目或者栽赃嫁祸,而是这个坑哪来的?谁挖的?要干什么?王德发最后给自己选择的理由是,这个坑是他准备给杏林里挖的水井,这样就不用到山底下挑水浇树了,他想着先把井挖出个大概在请队里专业打井的小伙子来作业,这样他就能省一笔钱。这个理由好像也说得过去,演戏王德发肯定是没问题的,大家信不信的那就是后话了,至少先把盗墓的事给先掩盖住。
王德发在老万被埋的这段时间,脑子就像是一太高速转动的发动机,能考虑的、该考虑的他都尽几乎全想到了。可最终王德发还是选择了去找老二来先救人,内心挣扎中,他至少保留了一点对生命的尊重,他做过考量,即使自己有过错,但毕竟不是自己逼老万进坑的,这就是一个意外,他没有杀人,也不是故意杀人,况且,他杀了老万也没有动机啊,图他拿着弹弓打鸟的技术好吗?再退一万步,就是自己盗墓贩卖文物的事被发现了,也充其量就是贩卖文物罪,牢狱之灾躲不了,但总比杀人偿命的结果好。
“老哥,你说话啊,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子?我去不去告诉老万家人啊?”老二看王德发没动静,有问了一遍。
“老二,你去,一定要给老万家说到,他爹年纪大了,说话别刺激着了。”
老二话都没回,拔腿就回队里去了。这事按理对老二来说,不是个难事,不就是通风报信嘛,但关键的问题是,怎么给老万家人张口说老万没了啊。
“老万没了”?
“老万死了”?
还是:“老万被埋了”?
似乎咋说都不合老二心意,走了一路,他想了一路。着急忙慌的到了老万家后,老二也没多说话,紧张地说了一句:“老万出事了,在后山林子,快跟我走!”他没有胆量说出“死”这个字,他怕老万他爹这个年龄接受不了,再有三长两短就麻达了,本来现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那岂不是白发人和黑发人谁都送不了谁。
老万他爹看着老二,问:“老万咋了啊?”
“先别问那么多了,老爷子你就在家呆着,有啥消息就给你带过来,让老万他哥跟我赶紧去后山吧!”
“行吧,那你们年轻人先走,我和老婆子后面追你们。”老万他爹说。
老二在路上疾走如飞,边走边和老万他哥聊着,脸色凝重。老万他哥倒是个明白人,这一路听着老二说话,心里估计有个大概了,傻子弟弟估计凶多吉少。
“他是怎么走的?”
“在坑里,被土埋了,等我们挖出来,人已经不行了。”
“他为啥要到坑里去?哪来这么深的坑?”
“这个我不清楚,你去了问问老会计吧。”老二说。
“我弟是傻,那是他的命,可傻命也是命啊,王德发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到队里、镇上、县上好好找个说法去,再不行我就上中南海。”
“对,对,说法肯定得有,毕竟老万是老会计雇着看园子的嘛。”老二也不好劝着让老万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家死了人还能听的进去别人这样的话,痛苦到了极限也就失去了理智。
天色已暗,后山这头王德发和两个年轻人守着老万,没有任何交流,到底该给老万家怎么交代,老万家又会和王德发怎么解决这件事,太多太多的事情困扰着王德发。
平日里,这会王德发已经在家吃着晚上的饭,王成龙和王来弟围着他转来转去,炕上的王贵生依旧时哭时笑。
他女人看王德发还没回来,有点着急,把娃娃扔给两个年迈的老人,出门去老万家打听下。从老万家出来,她觉得这个事有点不寻常,回家拿了手电筒,也摸黑上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