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的货车,排气管冒着浓浓的黑烟,慢慢地走了起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掩盖了四个人的说话声,谁都听不清楚别人的话,也就没人说话了。
甘文虎母子两,头朝着车位,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村子,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
王德发从后视镜上已经看不到村子的时候,脚底下的油门加大了,车速快了起来。他想着早点回去,既然答应了让甘文虎母子来家里暂住一晚,明天一起跟着玉婷和成龙出发,那就得好好的给母子两收拾好屋子,早点回去,时间也充足。
正月里,大家都闲着,王德发开着车进巷子的时候,很多人都看着。王德发和王成龙接回来了个从没见过的小伙子,还带着他妈。起初大家都是讨论,讨论着,讨论着,就跑题了,有说甘文虎肯定是王成龙对象的,有说王德发肯定接的是未来的亲家等等。
马秀娥因为早上王成龙和王德发一前一后出门,连个话也不留,一直担心着呢。听见巷子里传来车的声音,已经在门口早早地等着呢。
王德发把车停在门口的空地上,打开车门的时候,马秀娥就看见里面都了两个人。
“老汉,这是咱家的亲戚吧,从来没见过。”马秀娥问。
“不是的,这是成龙的同学,叫甘文虎,那是他妈。”
“哦,赶紧下车,进屋。”马秀娥把人弄清楚之后说。
王成龙从自己的一侧下车,绕到甘文虎旁边,两个一起搀扶着把他妈从车上下来。
马秀娥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的母亲,又看了看王德发,王德发低声把甘文虎母亲腿断了的事告诉了马秀娥。
“成龙,你俩慢点,赶紧扶着进屋。”
甘文虎的心思全在他妈的身上,她妈一边缓慢的在搀扶下进门,一边观察着王德发家。
进屋坐定之后,王成龙去倒水了,闻讯过来的贵生看着家里的两个陌生人,点头示意,玉婷也很懂事,规规矩矩的在炕边站着。
“娃他妈,来,喝点水,这一路颠簸了,我家那老货车,走起来不是一般的颠。”马秀娥说。
“谢谢啊!”
“你是哪一年的啊?怎么称呼啊,我看着,你可能比我要大一点。”马秀娥问。
“我比你家老汉大,我姓杜,叫杜秀花。”甘文虎妈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介绍了一番,旁边的王德发一直“老姐姐”的叫着,也不知道叫什么,王成龙记下了,甘文虎的妈叫杜秀花。
“哦,那我就该喊你姐,我比我家老汉还小好多呢。你就叫我大妹子,我姓马,叫马秀娥。”
简单的介绍,大家之间的拘束有所缓解了。
王德发安顿着马秀娥把上房收拾一下,晚上让甘文虎和他妈住,他自己去车上,把母子两的行李拿到了屋子里。
“杜大姐啊,你和孩子颠簸了一路,你们要是困的话,屋子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可以去歇一会,我去给咱们收拾晚上的饭。”马秀娥说。
“不用,不用,哪有大白天就歇着的呢。你看我这腿,也不太方便,不然还能帮你去厨房里干干活呢。”杜秀花说。
“没事,没事,厨房里的事,我一个人能解决。姐,你这腿是咋了啊?”
“摔断了,治不好。”
“哦。你儿子就是和我家成龙同学吧?”
“嗯,就是的。”
两个女人聊了起来,马秀娥慢慢地就了解了甘文虎家的情况。
王成龙和胡玉婷早早的就把明天出发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既然闲的没事,王成龙让贵生把他的羊借给她,就带着甘文虎,两个人出去放羊去了。
出门人多的时候,大家看到王成龙带着一个陌生的男娃,都不好意思问谁。
“成龙,今天你帮你弟放羊啊!”
“成龙,快要去学校报到了吧!”
……
王成龙全都乐呵呵的回答。
两个人走远了,远远地望着他们的人,话匣子就打开了。
“看见没,王德发家老大有对象了。”
“那小伙看着还不错啊。”
“听说,这小伙子的妈也来王家了,估计就是商量两个孩子的事情呢。”
“不能吧,这王成龙上大学才几年啊,还是个学生呢,谈婚论嫁有点早吧。”
“那咱就管不着了,要说年龄,那王成龙的都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不过人家也命好,这大学上着,也就不着急嫁人的事了。”
……
王成龙赶着他弟的羊群,开春还早呢,羊只能到处撒欢找着吃干枯的树叶和草。之所以选择出来放羊,王成龙就是想找个机会好好的跟甘文虎聊聊,毕竟,明天就要出发了,带着他断了腿的母亲,王成龙知道甘文虎肯定有很多顾虑和担忧。
羊群已经被贵生训的很听话,不乱跑,就闷头吃草叶。
“甘文虎,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你带着你妈,有没有压力啊?”
“我说没压力,你肯定也不信,是吧?我也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就是觉得心里乱得很,留下她一个在家吧,我肯定是更不放心,带着她一起去城里,我又担心她会因为她的情况而自己给自己难受。”甘文虎说。
“这个我能理解,你想啊,我觉得你肯定也能想到,带着你妈去学校,周围的同学怎么看你,再好的同学,心里的偏见,那总是人性的弱点嘛。所以啊,你得给你妈好好做通心理工作。”
“我就是担心这个问题啊,不过没事,我相信我能处理好,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做好自己就行,你说是吧。”
“就是的。你这句话说的好。不过你放心,你看,我在学校也能帮你照顾一下,我妹在学校餐厅打工,大家有空闲了,都能互相照应着。说实话,我特别佩服你的勇气,你能下定决心带着你妈去上学。同样的情况,要是换做我,我肯定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这有什么佩服的,我也是不是多么的有勇气,只不过是被逼到这份上了嘛,换做你,你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你说给你妈已经看好了扎鞋的活,是真的,还是就是给你妈宽心啊?”
“是真的,我都想了很久了,也就只有扎鞋,她能做。不需要站着,也不需要到处走,只要找个人流量大的地方,一天有那么十来个补鞋的,我觉得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就不怕同学们笑话你啊?”
“笑话我?有啥可笑话的话?爱笑就去笑呗,我才不在乎呢,我只知道,那是我妈,我是他儿子,这理由够充足吧。”
王成龙彻底被眼前的这个肩上背着如此沉重担子却又乐观无比的男孩折服了。
甘文虎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假思索,他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在王成龙面前,他没有必要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也不会因此而说一些丧气的话,他始终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好也罢,坏也罢,只要心里的希望在,又何必在乎这些过程呢。
两个人跟着羊群,走着,聊着,彼此之间更深入的了解着对方。
明天要打发两个孩子上省城,马秀娥在厨房里忙活着做她们喜欢吃。
王德发在屋子里陪着杜秀花聊天,同时也是在安抚着杜秀花,反复地强调,他也同意甘文虎将她带到身边利大于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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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姐姐啊,孩子们都大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有些想法,年轻人比我们想的更周全,你说你的腿是这个情况,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啊。”
“你也是父亲,我也是做母亲的,这些道理哪能不懂啊。只是,我这样就像个拖油瓶一样,去了,只能让文虎的同学瞧不起他,给他的压力可想而知啊。”杜秀花说。
“哎哟,我的老姐姐啊,你可别这么说,这个问题,我比你更有发言权,也更能感同身受。我年轻的时候,干了很多现在想起来,的确伤天害理的事,也因此身上有了污点。我因为盗墓,坐过牢。那时候,王成龙才五岁多吧,对她的打击特别大,从来不叫我爸爸,后来,慢慢地,她也能理解我。”
杜秀花没回话,认真地听着。
“后来,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上,她能理解我,让我真的很欣慰,这就够了。所以啊,你就听孩子的安排,没错的。”
不知道杜秀花有没有听进去王德发说的这些话,总之,两个人的聊天越来越自然。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王成龙和甘文虎开始把羊群往一起赶,羊也认人呢,脾气倔的羊欺负人两个人没得商量,咋赶都不归队,到处乱跳着就是不回去。
王贵生知道自己的羊是啥货色,就怕姐姐赶不回来,就出门寻着他们两放羊的地方帮忙去了。
“贵生,贵生,我们在这呢。”王成龙远远的就看见王贵生,大声喊着他。
“贵生,你这些羊啊,吃草的时候,还挺乖的,这要回家了,感觉就跟个无赖一样,尤其是那几只,你看看,死活就是不回。”
王贵生知道在姐姐同学面前结结巴巴地说话,印象不好,拿起来自己手里的鞭子,在空中抽了几鞭子,“啪、啪”的响声震耳欲聋,羊群听见这熟悉的鞭声,乖乖的挤在一起,连回家的路都能自己找得见了。
“甘文虎,你看,羊都欺负咱两跟他们不熟悉呢!”王成龙调侃地说。
马秀娥在厨房里忙活着,只为能给两个明天就要出发的孩子,再吃一顿家里可口的饭菜。
甘文虎在王成龙家除了羡慕,就是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让他想起自己的家,他的爸爸在哪?他不知道;他的姐姐在哪?他也不知道。看看王成龙家吧,即使就是两个家凑在一起的,那也是是全的。
看着满桌子可口的饭菜,甘文虎过年都没有吃这么丰盛。这种无形中的对比,让他和王成龙之间,好像有了一层的薄薄的隔阂。
王德发想给王成龙说很多话,人多又没机会。从初二那天见到甘文虎,他强烈反对王成龙将和甘文虎简单的同学关系更进一步。
但从甘文虎对他母亲的所作所为,王德发又觉得这个孩子,也不错。
还没搞清楚孩子们是怎么想的,王德发已经经历了内心无比复杂的变化。没机会说的话,那不说也罢,如果有一天,王成龙下定决心,就许甘文虎一生的话,王德发也不阻拦了,如果没有结果,那他也就不用干涉了。
晚上没熬太久,王德发带着甘文虎和他妈早早地去上房休息了。
王成龙和胡玉婷把东西检查了一遍,也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到了学校之后,最大困难就是,甘文虎还没找到让他妈安身的地方。
王成龙的宿舍,是满的,肯定不能让他妈去,他的男宿舍,那就更不方便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胡玉婷把自己的笔和小本本掏出来,写完之后,递给了王成龙。
“我和老板的宿舍里,还有一张床是空着的,我可以去问问,住一晚上应该没问题。”
胡玉婷这一提醒,王成龙也想起来了,胡玉婷的老板阿姨,那个宿舍,也就她和胡玉婷两个人。
“甘文虎,要不等会我们就去胡玉婷的餐厅,去问问她的老板,老板阿姨很好,顺便,咱就把饭在她那吃了,安排你住一晚上,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甘文虎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能答应试试。
的确,住一晚上的事情,胡玉婷的老板答应了。
第二天,甘文虎早早地就起床去校外找合适的房子,只要够他妈一个人住,水电齐全就行了,他自己,依然可以住在宿舍里。转了半个上午,没有结果,甘文虎就去了他经常补鞋的摊上,老板认识他,估计学校里,能因为补鞋而被别人记住的,也就只有甘文虎一个人了。
“老板,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甘文虎问人家。
“啥事情吗?”
“我妈就在这附近的出租屋里住着呢,也没啥事干,能不能在你这当学徒啊?”
“当学徒?跟着我学补鞋啊?”老板难以置信。
“嗯,就是的,让她跟着你学学这个手艺。”甘文虎说。
“可以啊,但是,当学徒的时候,这个挣的钱嘛,恐怕得交学费吧?”老板说的非常含蓄。
“跟着你学,不要工钱,就当是给你免费打工啦。”
“那行呢,没问题。你要这么一说啊,我也有个事要跟你说,我家里啊,今年条件好点了,我还想着,这补鞋摊呢,要撤了,如果你妈要学会了,我就转给她。”
“真的啊?那就太好了啊!”甘文虎高兴地说。
出门在外,要在这条学生经常路过的路上做个生意,都得跟周围的人把关系打好,如果甘文虎让他妈直接过来摆个摊,势必会抢了别人的生意,安排当个学徒,总有出师的时候吧,那时候再自立门户,也没人说啥。
哪成想,今找这个老板还真找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