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娥心里可怜这个卜萍嬏这个孩子,论年龄,她也比玉婷大不了五六岁,可论经历,那真的是玉婷想都想不打的苦难。
卜萍嬏跟马秀娥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人也轻松了很多,开始着手准备回家的事了。
马秀娥把卜萍嬏的担心告诉了王德发,也告诉了王德发自己的判断,说卜萍嬏心里最担心的可能不是挨打,而是担心自己就这么和婆家断了关系,也会牵扯到弟弟两口子的日子。
一听马秀娥这么一说,王德发叹了口气,说:“可别回去被拴住回不来了。”王德发这父亲的当的,也确实为贵生操碎了心。
“那是人,你以为是猪啊,狗啊,怎么可能呢。你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马秀娥瞪了一眼王德发,自己走了。
卜萍嬏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要回去一趟,临走的时候,王德发反复地问,要不要找个伴陪着她去,卜萍嬏拒绝了。
老二是代表镇上,来给卜萍嬏送行,镇上得知卜萍嬏要走,也是送了一口气,这样的女人外地女人在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没法在工作上给上机交代的,全都是工作失职。
路费是贵生给卜萍嬏的,明显比卜萍嬏干活应有的工资多得多了,镇上给准备了在路上吃的,比当时卜萍嬏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截然相反。
车即将要走的时候,王德发才反应过来,追着上了车,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卜萍嬏,让她有啥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姑娘,你家的那个电话,你也告诉我吧,这样也好联系啊。”王德发问。
“马上要走了,送人的赶紧下车啊!”司机师傅催着王德发。
卜萍嬏没有给王德发电话,因为那也不是她家的电话。
卜萍嬏走了,王家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在王德发和王贵生的心里,多了件心事。
卜萍嬏从走之后,就再没有音信了,本来也就是这个镇上的过客而已。王德发只要没啥重要的事,一般都不会出去,就在家里守着,万一要是有卜萍嬏的消息,也好沟通。
但这电话,王德发一直没有等到,卜萍嬏走了以后,和人间蒸发没有什么两样,王德发真后悔自己当初就没跟着去。
贵生其实已经习惯了卜萍嬏出现在自己的店里,哪怕就是没什么可干的活,但是有一种久违的家的完整感,让他觉得很渴望。
年年难过年年都得过,转眼又是一年结束了,在外面的成龙,来弟和玉婷这个年都没回来在家里一起过。成龙和玉婷毕竟已经成家了,是别人家的媳妇,可这来弟还只身一人,不回来过年,王德发心里就不舒服,只要接到来弟的电话,都是气呼呼的一顿训斥,收拾王德发训斥后的烂摊子,总是马秀娥。
王德发训斥哪个,马秀娥就给哪个娃说你们的爸啊,也是焦虑,你们都成家立业了,要多理解,有时间了,能回来就多回来,就像个救火的一样,哪里有火就扑哪里,马秀娥却乐此不疲。
翻过年,时间一长,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把卜萍嬏遗忘的时候,一封信,让王家所有对卜萍嬏有所期待的人,全都惊呆了。
自从有了电话,王德发家三个在外面的孩子,很少已经用写信的方式和家里联系了,玉婷会在自己心情不好或者遇到挫折的时候,给马秀娥写信,王德发就读给马秀娥听。除此之外,镇上邮局的投递员,已经多年不敲王德发家的门了。
“叮铃、叮铃、叮铃!”一早上王德发家门口就传来许久未听过的自行车铃铛声。
三声铃铛几乎成了镇邮递员的专属了,只要听见这样节奏的自行车铃声,根本不用邮递员喊,门里面的人都会蹦着出来取自己的信件。
“老汉,是不是外面有信件还是包裹啊,你去看看,铃铛想着呢。”
“我听见了,我这就出去看看。”
果不其然,邮递员站在门外,正准备继续大铃铛的时候,王德发已经出来了。
以前和王德发熟悉的邮递员,早就已经干不动了,现在的这些新面孔,王德发都叫不上名字。
邮递员礼貌得很,问王德发:“你是王德发,王叔吧?”
“是我,有家里的信吗?”
“嗯,是的,有一封你家的信,我给你拿,信上只写了收信的地址,没写寄信的地址,不过看当地盖的邮戳,可是远着呢啊。”邮递员转身一边取信,一边跟王德发说。
“给,就这封,你看看地址和名字是你的吧,没错吧?”邮递员再次确认了一遍。
“对的,没错,就是我家的,谢谢你啊,小伙子。”
“不用谢,我就是干这活的,那我就走了。”
邮递员身手敏捷地跳上了自己深绿色的自行车,走了,王德发拿着信进了屋。
“谁写的啊?是不是玉婷写的?这孩子是不是又遇到啥困难了,老汉,你给我读吧。”马秀娥说。
“应该不是玉婷的,连寄信的地址都没有?”王德发仔细看着自己收里的信,心里也挺奇怪的。
“地址都没有?谁寄的都不知道,那你赶紧拆开看啊。要是玉婷的,我得赶紧给打个电话,这孩子该不会出啥事了吧?”马秀娥有点紧张了。
因为家里除了玉婷,没人再会用写信的方式跟家里联系啊。
王德发也紧张了,连忙把手里的信拆开。
打开信封,就只有一张纸。
马秀娥也凑了过来,说:“看这字体也不不像是玉婷的字啊。”
马秀娥说的没错,她虽然不认字,但是玉婷的字体,跟这封信的字体一点也不一样。
“老汉,你赶紧读,看看是谁写的。”马秀娥有点急了。
王德发拿着信纸,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王叔,姨,贵生,你们好,我是卜萍嬏,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谢谢你们在我逃难的时候关心照顾我。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原谅我不能跟着贵生过余生。我欠这个世上太多太多了,我想过离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可当我回到这个噩梦一样的家时,我才明白我哪都去不了。我不想让已经两鬓斑白的父母为了他们的儿子而老泪纵横。我哪也去不了,我能去的地方,只有回不来的地方,只有我永远回不来了,这一切才能结束。谢谢你们,曾经让我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信上的字写得歪歪斜斜,能看到眼泪掉在上面留下的痕迹。王德发捏着这张纸,眼里的泪,掉了下来。
“秀娥,卜萍嬏这姑娘,没了。”王德发哽咽着说。
“没了?走之前安顿的好好的啊!”马秀娥不太相信。
卜萍嬏就这么走了,马秀娥知道原因,王德发可能也猜到了原因,一个年级轻轻的命啊,就这么没了,到底是为什么,王德发和马秀娥都在心里给这个问题找答案,难道仅仅就是受不了打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