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点醒
当我再度伸头出窗的时候,已经看见有警车向舒悦租住的公寓区这边开来,显然是接到了其它居民的报警。阿灿的这群手下似乎并不惧怕警察的到来,仍在楼下大声地骂咧着,然而随着警车的接近,他们的声音也开始越来越小,张望间也略显出慌张之色。我把窗帘刷地一拉,知道已经再没什么戏可看了,在这种时代,再强横的强盗,也斗不过官兵的。
“没事了,你们可以去休息了。”我把灯一开,对舒家姐妹道。看着缩挤在沙发上的两个女子,我心中忽然有点奇怪的感觉,脑海中竟然一下想起差点都快忘记的另两对姐妹花,这一年来,自己认识的姐妹花还真不算少。除去眼前这两女外,那久已没有音讯的张家和项家姐妹是否一切安好。也许对他们来说,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工作,每个人都延着自己的人生轨道正常的行进着吧。
只有我,对未来越来越迷惘。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人生,总没有普通人这种幸福平淡的生活。一切于我,渐行渐远。
“真的没事啦?”舒容呼地大松一口气,跑到窗前悄悄拉开窗帘再度证实了一下。“yeah!”地喜叫一声,道:“这下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个好觉了。”
我冷笑道:“也就是今晚而已,别开心的太早。看这群人的样子,你最近有得躲了。”舒容脸上一下沉下去,喃喃道:“你当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吗?”舒悦赶紧安慰道:“妹妹你别听他吓你,放心好了,他们不敢乱来的。”
夜深人静。舒家姐妹冲凉后各自入房休息了,我本想告辞的,不过舒悦说太晚了,叫我呆一宿再走,我便也没拒绝,反正对我来说,那儿都只是暂住的,区别不大。而且我明白她们的心思,从她们的眼光中就可知,这晚的事让她俩神经绷太紧了,有我在似乎会安全一点。
我倒在沙发上和衣而眠。心中有些杂乱的思绪,有点儿犹疑不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再搅这趟混水呢?如果真要做,又该从何开始。闭上眼,施少强、蒙军、肖万全……很多很多人的样子在我眼中一一清晰地闪现,又一一变成模糊,仇恨谁?信任谁?似乎都不是这么重要了。未来的事,我该如何去做,我已经失去了方向。
寂静的夜里,传来门锁扭动的声音。我不用睁眼,只凭声音的来源和脚步声,已经知道是舒悦向我走来。她站在我身前,替我轻轻地盖上一张薄被,并且很细心地拉好了被角。我虽然在装睡,但心中仍有些温暖,舒悦替我盖好被子,好象仍没有离开的打算,静静地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终忍不住微微睁眼,目光正和她凝视我的视线交接在一起。“啊!”舒悦见我忽然睁眼,不由有些羞涩。我轻轻嗯了一声,温柔地看向她。或者是因为楼层高的缘故,窗外的月光很清晰地从飘动的透明装饰窗帘中映进来。整间屋中呈现出一种暗银色的色调,舒悦穿着件白色的薄纱睡裙,窗外的月光衬映下,她那完美的身子若隐若现。让人有点儿怦然心动。
“对不起,扰醒你了!你说你不用被子的,但我还是怕你着凉了。”舒悦顿了一下,又有些羞涩地道:“你好好休息,我进去了。”我再次嗯了一声,手却伸出来,轻轻拉住了她的裙裾。舒悦轻轻挣了一下,终于无奈地坐下,对着我嗔怪道:“你想干嘛!”
我躺在沙发上,朝里轻轻挪了一下,手揽住了她的腰,柔声道:“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想你陪我一下。”舒悦轻声道:“你有心事?”我掀开被子,缓缓坐起来,把沙发旁边的一盏可调台灯点亮了,调到一个非常微弱的光度,微笑道:“你怎么知道?”舒悦一脸柔情地望着我,道:“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见你这么忧郁的神情,你知道吗?你刚才虽然闭着眼,脸上却是写有心事的。”
我缓缓点了点头,自语道:“或者是吧,每个人都有心理脆弱的时候,尤其在这种夜深人静时。”“在想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舒悦关切地问道。经过刚才的事,她似乎已经把我看成了一个非常可以依赖的人。
我拿起水杯,轻轻摇晃着。看着水杯里的漩涡道:“你会不会有这种矛盾的时候,有件事你觉得该去做,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始。而且你明知道做了,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舒悦沉吟了一下,毅然道:“只要是我认为对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就像刚才,我明知道你介意我男友的事,甚至我也我得不妥,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我当时的想法。我知道也许你会看不起我,但这都不要紧,因为,我更不愿意我的人生会留有遗憾!”望着这女子的坚毅面容,我心中忽然有了种决断,不由柔声道:“小傻瓜,我那有看不起你的。谢谢你,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着我望向她,柔声道:“你困了吧,去睡吧!我没事的。”舒悦咬了咬嘴唇,道:“刚才不是还说要我陪你的吗?你放心,我不累的。”看着我的脸,舒悦忽然微笑道:“你的头发该剪了!”说着抬起手,轻轻替我把垂落的发际整理到耳后。
她的手指触过我的脸庞,我竟然有些悸动。这么温柔的感觉,从周易离开那天开始,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我伸过手,轻轻把她拥入怀中,舒悦没有丝毫的挣扎,如只乖巧的绵羊一样依偎进我怀里,头轻倚在我的肩上,她的淡淡发香悠悠传来,不浓不淡,有绽放的夜来香。她单薄睡裙下的身子是如此的贴近于我,我能感觉到她的身躯有些发热和微颤。然而我却没有任何的冲动,只是想静静地拥着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长久以来的所有风浪都似乎平息了,心中泛起的,是一种平安喜乐的感觉。
我闭起眼,享受着这种我几乎已经认为不会再在我生命中出现的幸福感,有点儿迷醉欲睡。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舒悦把手伸进我的衬衫,手指在我胸上轻轻触摸和轻画着。“怎么这么多疤痕?”舒悦是敏感的,只凭手指触摸到纹路触感已经知道我身上受过伤。我抓住她的手,微笑道:“是不是很丑?”
舒悦轻轻凑过嘴来,在我衬衣的开领处轻轻一吻,道:“才不呢,很性感!”我被她的话撩拨的有些情动,一下抱紧了她,翻过身,把她狠狠压在沙发上。舒悦嘴里啊的一声嘤咛,双眼迷离地望向我。轻声嗔道:“不要,妹妹会听见的。”我笑道:“什么不要,我有说我要干什么了吗?”
舒悦用小拳头轻轻捶了我一下,道:“你坏死了!”看着她撒娇的可爱样子,我的欲望一下被点燃,但不管再如何冲动,我也知道此时此刻是绝对不适合的。
我低下头去,在她脸上亲吻了下,然后把她抱扶起来,看着她娇羞的容颜,轻声道:“乖乖去睡吧。”舒悦红着脸嗯了一声,道:“你呢?”我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小脸,故作淫笑状道:“等你妹妹走了,我好好侍候你!或者去我那。”舒悦啊的一声跳起来,飞快地跑回屋中,朝我扮了个鬼脸,笑道:“去你的!臭美!”然后说了声晚安,匆匆关上了门。
我自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谁都清楚,彼此间的控制力已经越来越低,发生点什么,只是迟早的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我吩咐好舒容千万别随便离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用便签贴纸把自己心中的一丝想法计划和在t市的所有人际一条条写了下来,贴在最显眼的墙上。从中整理思索着自己该从何入手。从昨晚舒悦让我下了决断那一刻起,我已经决定了要重新开始一段征程了。
这一年多来的变故,已经让我连自己是在为什么而努力挣扎都分不清了,善与恶,黑与白,甚至我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和方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渐渐迷惘模糊。但从那一刻起,舒悦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怎么活,这都是我自己的人生。既然无路可退,我又何须再退。未来会发生些什么我虽然没办法把握,但这么多风浪我也经历过来了,我又何惧再多一些呢!既然上天赐给了我这么一段另类的人生,我就要活得更加精彩。否则,岂不是太愧对老天爷的厚爱了。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根本不用去考虑。依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我说过一定会扳倒肖万全,就一定能做到的。喀嚓一声,我已经把一枚图钉按到了写有吕中天名字的便签上,心中冷笑:不好意思,要捎带上你!
我打车赶到阳明山的时候,天色还早,阳明湖一如往日那般澄净。每次从喧嚣的都市来到这种山明水秀之地,都让人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洪森其实早已经离开了阳明湖畔的寓所,这次是我特地打电话约他来的,一来想享受一下清新的空气,二来这儿确实也够隐密。毕竟对于t市我并不太熟悉,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约会地点。
我们约好了在离他原先隐密治疗的那个寓所几百米外的一个半山凉亭中见面。这儿郁郁葱葱,四周都是密可遮云的热带榕树。但视野很宽阔。山下如果有人来,这儿可以一眼就看见。
洪森比我来得还早很多。我搭乘的黄色出租车才来到山脚,电话就响了。这是我特地为方便联系而重新买的手机。除了舒悦外,洪森算是第二个知道号码的人。
“文兄弟,是你到了吗?”洪森显然是通过望远镜观察到我的到来,直接询问道。
我没再让司机往前开,直接下了车,吩咐司机在此等候一会,然后通过山路的捷径,没几分钟的功夫,已经来到了约好的凉亭。饶是我早知道现在的洪森正处于草木皆兵的时候,但看到他们的架势,也不由怔了一下,只见小小的凉亭附近,差不多安排了近二十人的保护。
坐在轮椅上的洪森笑望着我,伸手朝我一握,微叹道:“不好意思,只能坐着和你握手了。短时间内,我大概站不起来了。”我心下有些戚然,只是一段时间没见,洪森竟似一下老去了数岁,两鬓间的白发更多了。看得出,除去生理病痛的折磨外,这个大佬最近风水绝对不顺。
“没事,森哥,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我问道。见我左右观察的眼神,洪森笑着摇了摇头,道:“还好吧。我本来想就两三个人来的,不过阿祖他们不同意,说太危险了。让你见笑了。”说着挥了挥手,示意阿祖他们离开。
他的一群手下很见机,知道我和他有话要谈,都纷纷走开数十米,散落在凉亭四周,一脸警惕地保护着。
洪森待他们走开,伸手示意我坐下,望向我,一脸思索的神情,最终缓缓道:“文俊,你是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我现在的情况。”我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今早上上网看了一下最近的相关新闻,知道森哥你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洪森惨然一笑,道:“岂止是不好,简直大大的糟糕,泗水帮这次做得很绝,完全不给我任何的翻身机会,联合了另外几个帮派,一个月间,吃掉了我差不多九成的地盘。在医院刺杀我失败后,最近又出重金从越南雇佣了几个杀手,想致我于死地。要不是我福大命大兼还有一批忠肝义胆的兄弟,我就是有九条命也早死了。”
听洪森的口气,在我离开他们以后,他应该又受到了几次袭击。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道:“其它帮派为什么肯和泗水合作?”
洪森冷冷一笑,自嘲道:“正所谓痛打落水狗,趁你病要你命。这么多年来,谁都知道t市的黄金地段近半被我越海所控制,人人眼红,又奈我不得,现在知道我落难,现在连行动都困难,谁不想趁机分一杯羹!”跟着狠狠道:“何况吕中天早已经放出话来,谁干掉了我,我的地盘就和谁五五分账。有他这句话,谁不心痒的。”
“那你准备怎么做?”
洪森微微摇头,道:“还能怎么样,走一步是一步了。嘿,我现在就是想认输,吕中天都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说着抬头瞅了我一眼,道:“你在电话里说可以帮我,我很感激,我也知道文俊你身手好,可是在这个时代,身手好又如何。在这个黑金的社会,匹夫之勇早已经无没用武之地。”
言罢惨然一笑,指着自己的脑袋道:“现在靠的都是这个。我要是早点看清崔永三这个反骨仔的真面目,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你知道吗?我本以为可以东山再起的,但没想到,崔永三早就和我很多手下勾通好了。所谓树倒糊狲散,真没想到,很多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也说变就变,可以说,我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周围这些。其它再无人可信。”
“这么没自信?”看着洪森惨淡的神情,我有些无言,如果连洪森都没了自信,我又如何能帮他。
“信心和现实常常是背道而驰的。你说,我现在自保都困难,站都站不起来,还能怎么做?”洪森一拳头击出,狠狠捶在轮椅的扶手上。
“我倒有个想法,如果你愿意试一下,我想让你见一个人。”我望着洪森沉声道。洪森神情一变,道:“见谁?”我笑笑,道:“你先答应我别生气!”洪森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现在还能生谁的气!”
我伸手入怀,轻轻抽出一张舒容的相片来,这还是我从舒悦家出来的时候,舒悦做早餐给我的时候,我随手从舒悦案台上一本相册里抽的。
“这死贱人!你怎么会有她的相片?”洪森脸色一寒,铁青道。我把相片放回衬衣兜里,缓缓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不肯赌一次。”、
洪森奇道:“赌什么?”我耸耸肩,微笑道:“赌你是否能再信她一次!”洪森沉默不语,半晌方道:“你说吧!你有什么好建议。”我狡黠地微笑道:“很简单,舒容告诉我一个消息,下个星期阿灿他们有一批非常大的货要运到。”
“你要我黑吃黑?摆他一道?”洪森不愧是老江湖,立马接口道。我笑着摇摇头,冷声道:“黑吃黑太小儿科了,何况这批货虽然大,就算被你全吞了,也未必撼动泗水。”
“那你是什么意思?”洪森追问道。我阴阴一笑,低声道:“这只是个机会而已,我们要做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