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政宗渐渐醒来,重新睁眼,依旧是熟悉的臭味,还有青苔般的墙壁。
又重临那个梦境了。
距离着上一次的进入,间隔只有一天,果然,今后是天天做梦了。
前提得是,伊政宗能活下来。
他看向地牢的大门,上面已经布满了裂痕,几乎摇摇欲坠。
冥冥之中,直觉告诉着他,这个木门不能再坚持了,留给他的机会.......
仅剩下一次。
伊政宗深吸口气,心中出奇地冷静。
越是危机,越是冷静,这是他的优点。
啪!
伊政宗伸手抓住盔甲,下一刻,他开始脱掉盔甲,竟是放弃了防御。
没有盔甲,他面对着敌人的攻击,将更加危险。
很快,伊政宗脱光了盔甲,只剩下里内的麻布衣,在湿气潮重的地牢里,又是晚上,凉意飕飕,让他打了个寒噤。
“希望能行.....”
伊政宗找出上次的铁链,又布置了一番。
这个梦境,确实有点像游戏,如果他死掉了,下次进来,一切会被重置,比如怪物的状态,怪物的位置,和曾经被打开的木门等等。
不过,伊政宗的某些举动也会残留下影响,他上次找到的铁索和头骨,就被摆放于死亡的位置,非常醒目,一眼就找到了。
做完布置,伊政宗开始耐心等着,屏神静气。
事关他的生死,容不得怠慢。
时间流逝,寂静中的地牢,愈发显得寒冷,阴气渗人。
伊政宗如同阴影中的猎豹,静静潜伏着,一动不动。
砰!
突然间,整个木门狂震,一阵阵木屑纷飞,透着门缝,能看见着腐败的身体!
怪物来了!
伊政宗打起精神,紧盯着前方。
不稍片刻,
整个木门就不堪受辱,砰的一声,直接炸开。
一头面目狰狞的骷髅守卫,夹杂着木屑,看见地牢中‘蜷缩’的伊政宗,更是凶性大发,想也不想地迈出脚步,横冲而来!
啪!
骷髅守卫被脚下的铁索,绊了一个结实,身体瞬间失衡。
与此同时,
伊政宗如同猎豹出笼,猛地一蹿,头皮紧贴着对方的长剑,堪堪而过,顺势逼近了对方的面门!
骷髅守卫不见表情,但感觉得出来,它有些慌张了。
守卫想要撤回长剑,但失衡的身体不允许,而且,伊政宗简直是个老阴比,还在铁索后面放了盔甲(自己脱下来的),誓要坑死这个家伙。
回天乏术。
骷髅守卫眼睁睁的,往着前方摔去。
噗!
伊政宗挥出长剑,一举切断它的脖子,干脆利落。
一瞬间,骷髅守卫的身上冒出了,一缕淡淡红芒,钻入伊政宗的体内。
伊政宗心惊,不等他检察身体,一阵破风声传来,瞬即,他的肩膀剧痛。
转头看去,一支鹰羽箭,正狠狠扎于他的肩膀上。
还有敌人!
地牢外的长廊上,正有一个骷髅守卫,手持角鹰长弓,正在拉弓上弦,带着翎毛的利箭,在灯火下,显得寒光烁烁。
伊政宗回过神来,不敢停顿分毫。
「拼了!」
伊政宗早有计划了,当下不顾肩膀上的剧痛,伸手抬着守卫的尸体,以未受伤的右手为主,左手为拎着十字剑,迈步横冲而去——
“哇呀呀呀!!!”
伊政宗发出着咆哮,一路朝着前方冲刺,暗合了「剑道」的气势。
高举着的骷髅尸体,也堵住了他的要害,让对方不能一击致命。
唰!
破风声再临,伊政宗感到小腿一痛,又中箭了!
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伊政宗是轻装上阵,身上不着盔甲,奔跑速度极快,眨眼间,伊政宗已经逼近了骷髅守卫,甚至于,他觉得自己跑得比想象中的......似乎更快一点?
来不及细想,眼看着前方的骷髅守卫,又要拉弓上弦,伊政宗果断丟飞尸体,砰!尸体化作抛物线,狠狠砸中了守卫,砸得对方歪七扭八。
「咦,我的力气有那么大吗?」
伊政宗更觉得怪异,但眼下不容细想,他的动作更快一步,抢先拔出长剑。
唰!
一道银光炸开,
面前的骷髅守卫僵住了,下一秒,一道细线从它的脖子上,缓缓浮现而出。
啪!
枯瘦如柴的头骨,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了美丽的水花。
与此同时,一抹红芒从尸体上钻出来,撞入了伊政宗的体内。
“呼!”
伊政宗松了口气,不由瘫坐下来。
终于过关了。
也赌对了。
一般情况下,正常人进入梦境中,面临着眼前的危机,绝不会脱掉身上的盔甲,这是人的惯性思维,觉得盔甲能保护自己。
但反过来一想。
惯性思维,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将人的思路给局限住了?
如果身上戴着盔甲,就拖累了自己的速度。
那么长的地廊,足以让那个射手,再射出三四支鹰羽箭。
盔甲无法保护面门,只要有一支命中脸上,伊政宗就当场暴毙了。
盔甲是一种身体保护,亦是一种「思维束缚」。
不断束缚着他的思维,让其龟缩于盔甲中,不敢放手一搏。
如此看来——
盔甲和剑术,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地牢」?
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
正是这个道理。
幸亏了天仓鸢泽,下午的时候点醒了他,让伊政宗不局限于此。
他舍弃了盔甲,也不局限于剑术,利用上了环境,还有骷髅尸体.......就像天仓鸢泽打他的小拳拳,让他明白了卑鄙,也学会了卑鄙。
“对了,还有那个红芒......”
伊政宗回想起来,击杀守卫的时候,曾经有红芒冒出来,钻入他的体内。
那种红芒,就跟他在地牢中,拿着那个骷髅头的情况.......有些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后者的红芒上没有记忆......
还有,身体好像也不痛了......
念及于此,伊政宗仿佛明白了,急忙看向肩膀,却发现上面不流血了。
鹰羽箭插在上面,但伤口结疤了,短短十几秒,怎么可能结疤?
应该是红芒的功劳。
伊政宗重新起身,顺手捡起长剑,却发现轻得惊人。
“长剑没有变化,但我觉得很轻盈,就说明......”
“我的力量增加了!”
伊政宗的眼神一亮,一时间,他都顾不上拔掉身上的两支箭了,就保持着膝盖中箭的姿势,不断摆弄着长剑,心中愈发确定了。
这一次,所吸收的两个红芒,明显增加了他的力量!
原来,红芒也分不同种类。
伊政宗弄明原因,又看向了上方,此刻,他正站在地廊的尽头,上方是一条青石台阶,至少有数十米,有些漫长。
在台阶的尽头,有一座青铜色大门。
大门上刻着雕花,风格古朴,有一种厚重感。
伊政宗正要行动,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便停下了脚步。
「我快要醒了。」
莫名的,伊政宗有此念头,但内心十分确定,笃信无疑。
这是‘梦境’告诉他的预感。
伊政宗不再行动,静静立于原地,望着视线尽头的大门,嘴角微微上翘。
足足两年了......
第一次,
他不是以死亡的方式,
从梦境中醒来。
伊政宗缓缓醒来,只觉得浑身舒畅,仿佛洗了个热水澡。
转头看去,窗户外,天色还是幽深如墨,毕竟是深夜两点,尚不到凌晨时分。
不过,伊政宗觉得窗外的颜色,比以前好看多了。
好像带上了一丝明艳。
“晨练去了!”
伊政宗很有动力,立刻起床去了卫生间,洗簌一番,就去晨练。
同一时刻
神崎市,高松町的商业街上,一个标注着「万华之镜」的小型演唱酒吧(livehouse),刚刚打烊闭幕,一群群人流从中出来。
“额......嗝!!”
一个醉醺醺的青年,晃荡着身子走路,就像一个小丑,如果伊政宗在此,马上能认出他的身份——永明高中剑道社的副社长,岩崎空良。
岩崎空良作为高中生,肯定还不到20岁。
按照法规,樱花国是禁止未成年人饮酒的,而且禁止力度很大,售卖酒饮给未成年人,酒商们被查到了就得罚款。
但伴随着近年来的人口老龄化,还有成人年限的下调,再对于售酒的事情,酒商们也就睁眼闭眼了。
一般的高中生都能买到酒类,除非是脸太嫩了......比如某个社长。
岩崎空良喝得有些高了,但他毫不在乎,以他那大猩猩般的身板,流浪汉见了也得绕着走,所以,他也是螃蟹走路——横着来的。
夜幕浓重,冷风瑟瑟。
路旁的昏灯,隐隐闪烁着,拉扯着人的影子,变得断断续续。
高松町是典型的平民区,不比于伊政宗所住的宫田町,富人区和平民区的街道设施,完全是两个模样。所以高松町的路灯,经常有‘年久失修’的现象。
岩崎空良被路灯晃得眼疼,心中有些烦躁。
莫名的,他联想到了黄昏时,社长单独留下了伊政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要说清白......
你信吗?
岩崎空良反正是不信的。
所以他觉得眼睛更疼了,心中的烦躁,就像火山酝酿,似要喷薄欲出。
“明天找个机会,好好教训那个小白脸.......”
岩崎空良咒骂了一句,仿佛在发泄郁闷。
人在郁闷之时,总会想点开心的事。
「万华之镜」中的消费体验,就让他非常开心,特别是那个地下女团。
「万华之镜」是livehouse,原本是地下乐团的小型演出会,对外售卖着廉价门票,还兼具了酒吧的功能,依靠酒水和微薄的门票利润来赚钱。
但伴随着时代的发展,地下乐团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平成时代的地下女团,而她们的节操也是远近闻名——给钱就能摸,还有乱七八糟的合影。
岩崎空良看向手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余香,一时间,让他觉得花费了两百樱花币,真是血赚无比。樱花币不是日元,购买力跟人民币差不多。
就是本个月度的开销,得稍微节俭一点了。
“玛德,要是社长跟女团成员一样体贴温柔,那该有多好.......”
岩崎空良抱怨着,但想到社长的容颜,一时间,又觉得女团索然无味了,开始心疼晚上的花销,更恨上了伊政宗几分。
“小白脸,明天要你好看!”
岩崎空良憋住了气,一脚踢飞地上的空罐头,飘得很远,最后落在了视线的尽头。
铛铛铛......
罐头撞击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不知何时起,整个大街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灯光,不断闪烁着。
岩崎空良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非常长,就像拉面展开的样子。
长得,仿佛要将拉面扯断了。
附近房屋也愈发阴沉,与夜幕宛如融为一体,整个街道,只有昏黄色覆盖。
像是一条玩具街道,两旁被盖上了黑布,谁也不知道,黑布后面是什么东西。
街道黄得刺眼,
影子斜长如丝,
岩崎空良愈发烦躁了,如同被关在鱼缸里的金鱼,本能觉得不舒服。
他想要再踢个罐头。
低头一看,却找不到任何东西,
前面踢得那个罐头,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烦躁,
那个小白脸!
岩崎空良闷着气儿,脚步越来越快,当他转过个弯口。
突然胸前一闷,好像撞到了一个人。
岩崎空良蓦然发紧,但对方发出的轻哼声,让他松了口气。
“啊!”
甜糯如蜜的声音,证明了她是个女孩。
岩崎空良再仔细看去,对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但中间没有拉上,能看见纯黑色的演出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曼妙身材。
那个地下女团的成员!
岩崎空良眼睛一亮,不等他开口,对方就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话虽如此,长发女孩抱紧了他的胳膊,似是稳定身形,也让岩崎空良体验到了,一团柔软而美好的触感,足以价值两百樱花币。
“没事没事!”
岩崎空良顺势搂住了对方,一边搭讪着:“这么晚了,你不和同伴一块走?”
“她.....她们都找预约的客人去了,只有我一个人.....”
长发女孩低头说着,如墨水般的青丝,遮盖了她的容颜。
那个地下女团的质量不错,演出结束后,还有后续的‘商业活动’......也能理解。
岩崎空良紧抱着她,努力回忆着对方的名字,可能是喝醉了,什么名字也想不起来,空空荡荡的。
没关系,
至少他还记得,附近有一家情人旅馆。
这就足够了。
长发女孩没有反抗,让岩崎空良更加大胆了,双手变得不规矩,正摸索着,蓦然间,他的动作一顿。
昏黄色的灯光,照应在他们的身上,两只手掌相互缠着,似如情侣。
岩崎空良的手掌很大,有些粗糙。
长发女孩的手掌很小巧,摸上去跟绸缎一样,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女孩的肤色很白,
却不是白皙,
而是一种青白色。
所混杂的青色,带着一种腐败感。
路灯黄得刺眼,
皮肤青白如膏。
岩崎空良猛地一颤,长发女孩的声音,也适时传来——
“客人,你怎么了?”
所用的称呼是客人,就像她的姐妹们一样。
“你...你的手.....”
言辞失措间,岩崎空良看见她的头发,稍稍动了一动,似乎是抬头了。
不由自主地,
哪怕脑海中有声音阻止,岩崎空良也不受控制抬头,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揪着他的脖子往上抬动。
他的视线,
从青白色的手掌,
渐渐往上移动.....
清晨时分
伊政宗锻炼完毕,重新放下竹刀。
“我的剑术也提升了!”
伊政宗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显能感觉得到,自身对于剑术的理解,比以前提升了一个档次,就像有苦练数年的剑客,将剑术经验灌输于他。
醍醐灌顶!
就是这个感觉。
这一次提升,比他苦练了两年的剑道,还要厉害......
社会上的剑道培训馆,刚刚拿证的见习教练,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准。
另外,
伊政宗闭上眼睛,看见了一团白色火焰,正在视网膜上,微微晃动着。
自从得到红芒后,伊政宗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它。
就好像.....
武侠小说中的内视。
洗漱完毕后,伊政宗拎着书包,一路前往永明高中。
樱花国的高中生们为了个性,喜欢单手拎包,背负于身后,伊政宗入乡随俗,也跟着学会了这个姿势,看上去还挺帅的,常常引来浪蝶们的关注。
不过,今天的浪蝶们似乎安静了。
伊政宗也无暇留心,因为当他来到永明高中,就看见了一辆警车,正停泊于永明高中的校门口,周围有学生指指点点着。
警车内无人,上方的警灯开着,如木马般旋转......
鲜红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