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元衿面色一变,拨开少年的手掌,顺手将他摁坐在御椅上,嘱咐一句“好好待着”后,自己身形一变,已然出现在殿外。
可当她站在前院台阶时,却只看见了满地的尸体。
她数了数,共十三个,全是黑衣铁面的刺客。
“陛下!”
巫浮察觉到乾坤宫的动静,领着一队王宫禁卫军火急火燎赶来,没想到还未曾动手,刺客便已全部解决。
“恭贺陛下灵力更上一层!”
巫浮眼中浮现些许惊愕,随即面带欣喜地下跪恭祝。
须知这些刺客灵力并不低,身上又很可能携带着各类致命暗器,可陛下却在如此快的时间内尽数解决,而且皆是一剑封喉,可见陛下灵力精进,九州内恐难有敌手。
“不是朕,”元衿面色沉凝,用灵气将十三具躯体封起来:“好好查一查这些人,务必揪出幕后主使。”
“是。”
巫浮虽对她的话有些疑虑,却也没有多问,吩咐人抬起刺客,收拾干净后迅速领命而去。
待人都退下,元衿转过身,正要回殿内,忽而被人从身后整个搂抱住,耳边刮拂过特有的少年声。
“主人……”
“松手。”元衿微偏过头,轻声呵斥。
“我不,”少年一双臂膀搂得更紧了,丝毫不在意方才的插曲,只软软磨着她道:“主人,我们双修好不好,真儿想和你双修~”
元衿蹙眉:“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双修,快放手。”
“我当然懂了,”少年嗓音遽然高扬:“主人不是修多情道么,为什么不能和我双修?”
他理所当然质问着,也不待她反驳,接着大声道:“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我是男人!”
元衿原本一心琢磨着刺客之事,倒被他这一脸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不紧不慢掰开他爪子,转身上下打量他道:
“可你现在这样子,不就是个小孩子么?”
“我哪里小了!”少年很是不服,鼓着张脸,捉住她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摸。
只将将触碰到那处,元衿便似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指尖,压下面上些许尴尬,径直掠过他往里走去:
“我这人从不吃窝边草,你莫要再无理取闹了。”
少年立马跟上来:“可真儿不是草,是狐狸呀。”
元衿侧眸睨向他,无情补刀:“更不吃窝边狐。”
“凭什么?”少年顿时变了脸色:“主人为什么不想要真儿,难道是嫌弃我么?”
“没错,你快回自己窝里睡觉。”
“我又美又能干,主人为什么嫌弃我?”
“……你闭嘴。”
“我就不闭嘴。”
“……”
调情般的对话随着清风飘向院外,惊动了树干枝桠,暴露出隐藏在夜空中的素白浅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松开紧握着的双拳,苍茫暗色却掩不住那嗜血黑眸。
没关系,一只畜牲而已,他不生气。
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必须学会忍耐,等待最好的时机,然后……名正言顺地同阿衿重修旧好。
无论何时,在阿衿面前,他永远是最好的子修。
他不生气,不气……
“扣扣扣……”
翌日,天还未大亮,李尚匆忙赶到主屋,连敲三下门:
“相爷,出事了!”
他语气极为焦虑,里头却迟迟没有动静,不知过了多久,才散漫地传出一句:
“发生何事。”
李尚额间冒汗,道:“禀相爷,昨夜派去王宫的刺客竟一个不留,全军覆没了!”
他话刚说完,里屋又陷入一片寂静,李尚在门外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大概是画纸不如人意的缘故,相爷最近心情十分不妙,一直也没个笑脸,如今宫中失手,他们接连失利,恐怕相爷日后更加喜怒无常了。
“全军覆没?”轻浅的语调自屋内传来,并没有李尚想象中的不耐:
“这么说,咱们这位陛下还是有点本事的。”
李尚闻言一愣,似乎没料到自家主子会来这么一句。
他点点头,很是赞同地附和着道:“陛下的确不容小觑。”
纳兰一族的名声摆在那儿,即便纳兰妩不及纳兰褚天纵英才,也绝不会是任人欺凌的角色。
相爷当真太小瞧纳兰妩了,半点台阶都不给对方,也不知陛下是否会怀疑到相府头上,这弑君的罪名一旦坐实,对他们总归是不利的。
“既然如此,本官倒不如顺水推舟,好好会一会她。”
只听“吱呀”一声,屋门骤开:“你去告诉那几家,计划有变,本官决定入住王宫,以便日后更好地与陛下周旋。”
“相爷的意思是……”
李尚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面容浅淡主子,一时竟不确定自己究竟理解得对不对。
然而下一刻,相爷已手拿一本奏章送至他跟前:
“将此份奏折以本官的名义直接上呈朝堂,就说本官同意嫁与陛下,只不过这场婚礼须得重办,务必要……”
“轰轰烈烈,举世皆知。”
乾坤殿内,元衿盯着御案上要求重办婚事的奏本,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今日将将上朝,以病弱之名久居幕后的丞相便送来这样一份“大礼”,着实令人始料未及。
丞相府一开口,其他朝臣自不必多说,几乎半数都赞同这个提议,有些人甚至慷慨陈词一番,直言帝后大婚,实乃九州前所未有之盛事,之前丞相身体不适,才未能出席册封大礼,现如今自然应当按例补上,举国同欢,以安民心。
元衿纤细指骨一下下敲在摊开的奏折上,脸色愈发难看。
这些人说话跟过家家一样,完全不考虑后果,今天这个说法,明天又换个说辞,朝令夕改,总之不管多离谱的事儿,都能给你找着理由。
导致元衿现在很怀疑所谓九州是如何存续到现在的,这样一群人真的能治理好一片偌大的土地吗?
以前做功德任务的时候,她也曾担任摄政长公主,不是没经历过朝堂之争,那时候的局势才叫一个波谲云诡,聪明人何其之多,暗地里你来我往,帝王权术自不在话下,相比起来,九州就如同一个幼稚的孩童,过招毫无章法,甚至粗鲁野蛮。
这大概与九州秘境自身的实力有关吧,毕竟要构筑出一个世界并非易事,疏漏在所难免,能做到如此田地已经非常不错了,至少不会给人一种梦幻般的虚假感,而且,倘若她久久不能出去,便会越来越相信九州的真实,直至完全融入秘境之中。
当真是细思极恐,但若论起真实性,神渊秘境才是不可撼动的王者。
“九州”尽管也无人攻破过,但这么多年来,至少还有那么几个人死里逃生,从秘境中闯了出来,留下宝贵的经验;
然而“神渊”就不一样了,但凡进去了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以至于近千年再无人敢轻言挑战。
足见神渊秘境当真无懈可击。
元衿蓦然回神,才发觉自己想得太远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丞相之事。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位丞相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准那夜刺客便是他派来的,虽然目前并没有证据。
所以谢不言为何要重办婚事呢?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主人,我可以进来么?”某狐狸又开始在外面跃跃欲试呼喊。
元衿头也没抬,直接回绝:“不可以。”
“主人,你已经一天没见真儿了,真儿好可怜……”狐狸低声失落道。
“那你也不许进来。”元衿丝毫不为所动。
“主人你变了!”狐狸卖惨无效,愤而怒起。
元衿不再搭理它,直接将殿外结界封得更紧,以防那只小狐狸逮着机会钻空子。
不一会儿,爪刨的声音渐渐消弭,有过了一个时辰,巫浮出现在门口:“陛下,您该用膳了。”
元衿将奏折整理好,挥手冲他道:“进来吧。”
侍女们鱼贯而入,将膳食摆放好,行了个礼正准备退下,却见她们背后忽然蹿出一团火红的小东西,抖了抖浑身的毛后直奔元衿怀中。
巫浮颇有些忐忑地站在原地,他都不知道狐狸是何时躲在她们身上的。
“陛下恕罪,奴婢这就将这畜牲赶出去!”侍女大惊失色,吓得连连跪倒在地。
“不必了,”元衿眉间微蹙,一手抱起小狐狸,抬眸一字一句更正道:“真儿不是畜牲。”
婢女们面面相觑,继而福身:“奴婢们记住了。”
元衿点点头:“你们下去吧。”
巫浮看了眼比往日稍显冷肃的女帝,心知陛下已生不悦,自觉领着众侍女速速告退了。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一人一狐。
“主人,她们为什么要骂真儿?”小狐狸突然将脑袋钻出来稚声问道。
元衿抱着它起身走向膳桌:“谁让你这样调皮。”
“哼!”
狐狸忿忿哼唧一声,一下从她怀里跳上肩侧,倏忽间便成了个漂亮少年,紧紧粘在她身上。
“真儿才不是畜牲!”
元衿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只将他推开些许,撩裙坐了下来:“不是告诉过你,主人处理公务的时候不许进来么。”
“可是真儿想主人了呀~”少年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巴巴儿地又凑了上来。
元衿指着自己身旁的一把凳子,正声道:“你坐好。”
少年见她一脸严肃,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下,然而那尾巴还不老实,毛茸茸的一条暗地里越伸越长,试探般勾了勾她裙角,最后软软缠上她腰身。
元衿懒得理会他这些小动作,索性由着他去,又特地盛了碗羊奶放在他面前,沉吟片刻,道:
“真儿,你最近是不是……到了发情期?”
霍珏正喜滋滋准备喝主人亲手盛的奶,结果便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垮下脸来:
“主人什么意思?”
“咳咳咳……”元衿试图以咳嗽掩饰尴尬:“你们狐狸不都有自己的发情期么?你最近急着双修,应当也是缘由如此吧?”
少年脸色更难看了:“难道在主人心里,真儿就是一只只会发情的狐狸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不等她说完,遽然跪伏在她身前,无比认真道:“我想和主人双修,是因为喜欢主人,真儿想要日日夜夜都和主人在一起!”
元衿看着少年乌亮双眸,瞬间被那纯粹的恋慕狠狠灼烫进心房,不由沉默了一会儿,方道:
“真儿,以后……你莫要一直待在我身边了。”
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主人难道不要真儿了么?”
“我当然不会不要你,”元衿解释:“只是你年纪还小,见过的人太少,容易错将依赖当成爱恋,可是……”
“没有可是!”少年大声打断,精致凤眸红了一片,可见是真着急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主人,永远只爱主人一个,主人为什么不信我!”
“真儿……”
这回她话还未出口,便遽然被两片薄红唇瓣堵住了嘴。
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干净,虔诚,毫无章法,又带着些许烫人的灼热,不断将她包裹缠绕。
“主人,我把身体和心一起献给你好不好?”他面色微熏,抵在她唇边如情人般哑声耳语。
然而她却摇摇头,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敛眸轻叹道:
“真儿,我已经决定,择日……便与丞相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