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过去,元衿伤势渐好,容辞却一天比一天虚弱,面容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容辞盘腿悬于莲座上,周身冰源之力流转,不断滋润修补着自己的身体。
阿衿伤势颇重,屡次嗜水也只为从水中汲取水源灵力,然这方法效果着实有限,除非去广阔无垠的大海,获得最精纯浓郁的水源之力,否则,即便整日泡在清水中,只怕也很难短期内痊愈。
但他的血就不一样了。
现如今他的精血于修仙者而言,便如同长生药般,故而阿衿才会那样喜欢。
这法子好是好,就是有些耗命,毕竟精血这东西,也不是想要便能有的,不过为了阿衿,哪怕耗尽精血亦是值得。
“子修。”
忽然一声轻喊传来,容辞抬眸,只见元衿扶着墙壁从内室走出,却被雾流阻挡不能上前。
容辞瞬时收敛周身灵气,眨眼便来到她身边:“阿衿,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元衿摇摇头:“这些天我感觉好了许多,子修,我想出去走走。”
容辞顿了顿:“阿衿,你身子尚未完全康复,不如再过些时日吧。”
“可我实在闷的慌,”元衿拉了拉他衣袖:“你就让我出去逛逛吧,对了,江一岑现在何处?”
只这么一句,顿时令容辞神色暗了下来,阿衿居然还记着这号人。
“他已被打入地牢,你大可以放心。”
元衿闻言兴致更甚:“那我更得去看看了!”
容辞仍是有些犹豫,但对上她明亮的双眸,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松口道:
“也好,我陪你一起去。”
……
将将踏入地牢,元衿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似是从牢狱深处传来,可想而知受刑之人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容辞始终与她十指相扣,牵着她一步一步往里走去,周边是他布置好的结界,以免她受秽气侵扰。
“阿衿,师弟已经查明,此人的确勾结魔族,妄图独揽大权,铁证如山,可谓罪大恶极。”
元衿边走边抻着脖子朝内探望:“难怪我之前看他不对劲,若非你及时回来,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容辞握着她的手一紧:“只怪我回来得太迟,才害你平白受伤。”
“你知道便好,”元衿斜睨向他:“以后可不许随便离开了。”
容辞好生点了点头,认真颔首:“是,谨遵夫人指令。”
两人谈笑间,已然来到关押江一岑的地牢前,容辞挥手于前方设了层冰幕,使元衿看得不太真切。
“阿衿,里头场面太过血腥,你大伤初愈,还是不要瞧见的好。”
元衿微微蹙眉:“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你难道还怕吓着我不成?”
容辞抿了抿唇,他私心里并不希望阿衿看到那样残忍的画面,也不希望她因此与他生了间隙,毕竟她喜欢的,从来都是那光风霁月的正道仙尊。
“子修,你怎么了?”元衿见他犹豫许久,不由抬头问道。
容辞蓦然回神,抚了抚她面颊,随即收起空中冰幕:
“也罢,你若想看,那便是了。”
刹那间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牢中江一岑的四肢皆被铁链绑着,不断有尖锥从他肩胛中穿过,浑身上下皆是鲜血淋漓,尤其那嘴唇,也不知被什么割掉了一大圈,远远看去就是张合不拢的血盆大口,当真可怖至极。
元衿眉色渐凝,目光直视牢中饱受折磨的江一岑,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师弟审讯的手段虽有些残忍,也不失为行之有效之策。”
容辞偏首解释,一句话倒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阿衿,地牢煞气重,我们走吧。”
元衿反手拉住他,眼睛却半分没有离开那正在受刑之人。
她掌心慢慢凝结出一柄利剑,一步步往里走,直至来到江一岑跟前。
此时的江一岑已然面目全非,丝毫看不出当年容连大师兄的风范。
他眼珠子狠狠瞪着,没有皮肉的牙齿不停上下打颤,呲出一波又一波血沫,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元衿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剑尖指向江一岑额部,沿着他眉心缓缓下滑,所过之处污血横流。
“唔唔,唔唔唔……”
江一岑仿佛失去最后的希望,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引得铁链相互碰撞,哗哗作响,身体亦左右摇摆。
元衿却不慌不忙,静静望着这惨绝人寰的画面,眸中未有分毫怜悯,最后稳稳将剑落在他心口。
“阿衿。”
正在这时,容辞的声音忽然响起,轻轻两个字飘荡在这幽暗地牢中,显得格外清朗。
他此刻就站在她身后,长眉凝肃,若有所思。
然元衿并未理会这呼喊,而是将剑一点点没入江一岑胸膛。
只听“噗嗤”一声,锋锐剑尖翛然刺进血肉,不紧不慢旋转向前。
容辞见状抿了抿唇,再没多说一字。
江一岑显然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竟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像条泥鳅一样四下扭动,试图阻止那即将贯穿心脏与灵魂的剑柄。
宁愿受尽折磨也不愿死去,比起酷刑,此人果然更害怕死亡。
前世容辞当着他的面虐杀他的亲人又有什么用呢,像他这样蝇营狗苟的畜生,最在乎的永远只有自己罢了。
元衿单手聚集灵力,掌心抵在剑柄上,使尽全身气力猛地一推。
“砰!”
这回再没多余的惨叫,江一岑□□连带灵魂一同溃散湮灭,化作飞扬的尘埃,瞬间便消散无踪了。
阴暗的地牢很快沉寂下来,没有了痛苦的嚎叫,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容辞亲眼目睹完这场干净利落的剑杀,半晌,慢慢走上前,垂眸对着她道:
“阿衿,我们回去吧。”
语气平淡得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却渐渐越握越紧。
元衿眉头微蹙,略带些嗔怪地转头望向他:“子修,你弄疼我了。”
容辞指尖蓦地一松:“对不起。”
元衿顺势挣脱他,边往外走边解释道:“江一岑勾结魔族,死有余辜,子修,你不会怪我吧?”
“怎会,”容辞紧随其后:“原本此人便是要交给你处置的。”
元衿回眸一笑:“子修,你对我真好。”
看见这久违的笑颜,容辞不禁一愣,随即跟着她咧唇一笑:“阿衿,我当然要对你好,以后,也只会对你好。”
“多年不见,你哄骗人的功力倒愈发见长了。”
“不是哄骗,阿衿,我发誓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发誓?呵,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我信你便是了。”
……
出了地牢后,元衿心情颇佳,与容辞闲聊一路,中途恰巧碰见容拾春和苏颜颜两人,顿时眼前一亮,热情地向他们招手:
“师弟,颜颜!”
苏颜颜闻声看过去,面上不由一喜:“嫂嫂……”
两人折身跑近,容拾春最先注意到的自然是一旁的师兄,现下师兄神色十分温和,与单独面对他们时截然不同。
苏颜颜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目光在师兄和嫂嫂身上来回逡巡了几圈,最终落在后者身上:
“嫂嫂,你身体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元衿笑意温婉,看向容拾春:
“师弟,你的怀疑没错,江一岑勾结魔族,方才已被我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两人讶然反问:“嫂嫂,你的意思是……江一岑已经被处决了?”
“不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魂飞魄散……要知道当年乐家的刑法也不过如此。
容拾春思虑间陡然对上师兄讳莫如深的双眸,复又想起册子上写的那段,拉住正欲说话的苏颜颜,道:
“江一岑意图勾结魔族,罪该万死,嫂嫂此举亦算是为仙界除害了。”
“对了颜颜,你方才不是说乔思找你么,咱们还是快去那边看看吧。”
“啊?”苏颜颜听得一脸茫然。
不待她反应过来,容拾春拉着她一起飞上长剑:
“师兄,嫂嫂,我们先走了……”
元衿跟着上前几步:“跑那么快做什么?”
“公务在身,他们怎敢偷懒?”容辞两指轻合,捏来一朵白云,温声道:
“阿衿,我们回去吧。”
一晃又是数日,期间元衿从未离开主峰,一直留在瑶光殿疗伤修养。
她日复一日吸食着容辞的精血,直到今夜,当容辞照将手腕伸至她跟前时,元衿却是顿了顿。
她下意识舔舐着香甜血液,浓密的睫毛却闪了闪,而后缓缓睁开。
“子修!”
元衿骤然清醒过来,抓着他血流不止的左腕大唤出声。
容辞气息比以往更加孱弱,面容却依旧平和:“阿衿,你不必惊讶,我的血能助你尽快恢复灵力。”
元衿眉心动了动,牢牢握住他冰凉腕骨,不动声色地施法探向他体内:
“你气血亏空竟如此严重?”
“无妨。”
元衿忽而揽住他腰身,稍微向下一带,便轻而易举将人压在了床板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容辞双颊染上些许红晕,但见他三千青丝铺陈,黑眸曜曜,如星辰闪烁:
“阿衿,你这是……”
元衿此刻距他极近,几乎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也因此融汇缠绵:
“子修,原来这些日子,一直是你在用精血供养我。”她定定望着他,声音低低柔柔的,听上去似乎心疼极了。
容辞几乎被她目光溺进去,一时竟忘了回应。
元衿指尖轻轻划过他削薄轮廓,抵着他唇畔笑喃道:
“子修,其实你何须损伤自己的精血,若真想疗伤,双修也未尝不可啊。”
不知为何,容辞竟恍惚觉得身上这人透着股若有若无的邪气,最要命道是,他偏偏还沉迷其中,不待她多言,便迫不及待地堵住她芳唇,双臂越勒越紧。
他已经装了这么多天的正人君子,实在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只是突然间,他蓦地闷哼一声,两人相交的唇角缓缓溢出暗红血色,所有动作皆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越来越远的面容,以及那只……伸入自己丹田处的手。
人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才会毫无戒备之心。
她便是如此边诱惑他边徒手剖开他的丹田,硬生生取出凝结了他所有本源之力的冰丹!
洁白如雪的冰丹在她满手污血的掌心上闪闪发光,愈发清冽出尘。
“你……”容辞撑不住吐出一大口血,原本那句“为什么”到嘴边却改成: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元衿飞身半空,正费尽气力与冰丹互搏:“你也早便知道了,不是么。”
容辞望着那熟悉的身影,眼前凝聚丝丝雾气,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哽咽道:
“为什么?”
元衿死死控制住冰丹,垂眸睨向他,依旧笑得温和:
“当然是,杀你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