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远看去,形势比他预料的更糟糕。崖上空荡荡的,石头和树都不见了。他看不清树是掉在路上,还是直接掉下山。继续加速向前。
一声剧烈的刹车声响起。
程良慌里慌张下车,跑到前方。
如果暴雨把土冲散了,那么那棵树很可能也会歪下来。
程良心里惦记着这棵树,速度加快,中午时分,到了山腰。
树掉在路上了。
更糟糕的是,树下压了两个人,水泊中氤氲着血迹。
程良对大瞎子山的路非常熟悉。
经过了这场暴雨,路况还好,只是树木大多被吹的光秃秃的,有些脆弱的枝干被折断。
程良有些担心,因为他记得山腰中部,有颗年头很久的大树,正好长在崖上。
程良的父亲在外面建筑工地打工,因为意外去世,包工头仁义,算了工伤,给了赔偿款。
而他们也听从了包工头的建议,买了这辆车,起码不用让程良继续种地。
然后他就开着大车出发了。
出了村庄,他珍惜地摸了摸方向盘。因为天气,已经好几天没开车了。
但是钱奶奶的脸已经肉眼可见的凶巴巴起来。
潘敬非常识相地一骨碌跑去洗漱,然后上床。
潘敬忙活了一个晚上,终于在钱奶奶第二次催她睡觉的时候,写完了几封符合小学生知识水平的信。
这是村里第一辆大车。
这是父亲留下的珍贵遗产。
说不定那个臭小孩,哪天又会突如其来站在这边。
程良进了入山口,下意识看了路口一眼。
在这个路口,他遇到了潘敬。现在他每次路过,都会看一眼。
京市的第一缕晨光洒在景点里古代宫殿的屋檐时,程良村庄里的公鸡也叫了起来。
他起床,做了早饭,自己吃完,把剩下的盛到碗里,留给母亲。
程良紧张的虎口肌肉一缩一缩的。
他跑近离自己最近的那人,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闭着眼睛,呼吸很微弱。
一只断裂的树干插进了他的腹部。
程良喊了他几声,那个孩子睫毛闪了闪,半睁开眼睛,嘴唇蠕动,却没发出声音。
程良试了下抬树,刚一挪动,对面树下那人就□□起来。
程良跑过去,这段的树也把人压得瓷实。
“救我孩子······”男人虚弱说。
程良衡量了下,抬起一端压住一段,他没办法自己选。
咬了咬牙,他只能按照那个父亲说的做。
刚走到孩子身边,准备用力抬木头。
脑中杂乱无章,就没有能够一起救出两个人的方法吗?
程良一愣。
好像,有人给了他两个千斤顶······
她怎么说的,听说有泥石流,落下大石头,怕自己搬不动。
程良深吸一口气,噔蹬噔往车上跑。
那个父亲看着他背影有些着急,沙哑喊:“救我们啊,求求你······”
还没喊完,程良就从副驾下找到两个千斤顶,呼哧呼哧抱过来。
程良把两个千斤顶放在父子两人身边。
严肃告诉男人:“我先把孩子那边顶上,他伤的重。顶上那一会子,你会很疼,忍着,我马上就来救你!”
男人使劲点头。
程良深吸一口气,用力抬起树干,脚下用力,大喝一声:“啊!”
千斤顶被踢到了树干下,替孩子撑住了。
重量转移,男人那边一下子疼痛难忍。
男人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被父母妻子娇惯,从没受过这样的痛苦。
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大叫:“别管孩子了,救我吧!”
但是程良已经说过,会疼一下子,马上就好。
男人忍住了,语气颤抖,催促:“我快不行了!”
程良迅速跑过来,用尽全力抬起树干,将这边也撑住。
然后程良将两边千斤顶都摇上去一些,两个人彻底摆脱了危险。
程良的手上占了很多毛刺,鲜血淋漓。
可是孩子伤的很重。
程良拿来医疗包,用绷带把孩子的伤口缠起来,止住血。
然后那个父亲也有了力气,两人一起把孩子抱上车,安置在后排躺好。
程良开动车。
男人坐在副驾上,紧张地盯着孩子。完全忘记了一闪而过的自私想法。
看孩子呼吸虽然微弱,但是平稳下来,男人略微放了心,用镊子给自己处理好手臂上的毛刺,又涂了碘伏。
然后程良单手开车,男人也给他处理了双手的毛刺。虽然不甚专业,但是异物基本都清理干净。
手上缠着绷带,程良往县医院赶去。
驾驶台上放着医疗箱。
程良伸出手,从里面摸出来一块水果糖。
荔枝味的。
用力搬树时,嘴里咬出来的血味,被荔枝味取代。
这股子甜味,让程良有瞬间失神。
谢谢你啊,敬敬。
潘敬睡了个不安稳的觉。
梦境陆离。醒来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记不起来梦中情节。
钱奶奶风风火火跑来,一把把潘敬从床上捞起来,给她穿好衣服。
然后拿了毛巾,用温水浸透,在潘敬脸上秃噜几把。
然后钱奶奶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快迟到了,我去装饭!”
钱奶奶又呼啦啦跑开了。
潘敬慢条斯理刷牙,等到厨房那边,钱奶奶咆哮起来:“潘敬!你要——迟到了——”
潘敬赶紧含了口水漱口。在正式挨骂之前背好书包,跑到了厨房里。
小胖子顾隽今天扭扭捏捏的,在门口站着,不肯进来。
潘敬拎着两份早餐出去了。
顾隽接过自己那份早餐,和潘敬说了一声早安,便安静吃了起来。
这不像顾隽正常的样子。
他话很多,并且大多都无意义。
潘敬并不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会因为什么变得寡言,于是也选择了沉默。
吃到一半的时候,顾隽终于忍不住了。
“你真的没有被附身吗?”顾隽小小声问。
潘敬无奈:“没有啦。我装的,吓他们的。”
顾隽的声音带了一点鼻音:“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一想起来就害怕······”
潘敬扭头看他,小胖子白嫩嫩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可怜极了。
“你不会做噩梦了吧?”潘敬问他。
“嗯······”顾隽羞涩点头:“我一晚上没睡好,一会儿就出来个······吓人的东西。”
顾隽没办法描述自己的梦,一会儿是敬敬,一会儿是其他人的样子,在他的梦里爬行、翻滚。
早上起来时,顾隽觉得自己屁股下面凉凉的,然后他妈一边晒被子、一边骂他。
是个非常不美好的清晨。
顾隽想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屁屁。
潘敬:我好像知道你有多害怕了。
好吧,我错了,我应该提前告诉你,让你离场的。
潘敬用力想让他摆脱这个梦魇:“下次我教你啦,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这么吓唬人的。”
顾隽疯狂点头:“嗯嗯。”
潘敬继续扯别的话题:“你家店已经开了吗?”
“开了,”小胖子思维被带歪:“我妈看店,我爸去买今天的菜了。”
潘敬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家店里不卖菜吗?”
潘敬之前拍戏之余,有心情的时候,也会带上口罩和墨镜,去超市里逛逛,买些零食,也买些水果蔬菜,自己随便做一做。
顾隽摇头:“我家只卖烟酒零食。蔬菜水果要去菜市场买。”
潘敬忽然反应过来,现在的小超市还是比较单调的,没有提供太多的选择。
“我想着,要是能把零食水果蔬菜都放一起卖,就更方便了。”潘敬解释了一句,两个人又顺利地转向另一个话题。
他们商量了昨天认识的张红娟小朋友的处境,觉得确实很难搞。
毕竟张红娟有爸爸,虽然她爸爸似乎有些问题,但不可能让她和潘敬一样被收养。
他们两个目前能想到的法子,只有在放学后去接她。
“没关系的,”潘敬给顾隽打气:“我们可以组队过去,子弟学校的学生不敢怎么我们的。”
顾隽点头:“我不怕,实在不行,还可以······让你吓唬他们。”
“好,下次如果吓唬他们,我一定提前告诉你。”
他们今天也是最早到学校的小朋友,完成了打开班级门的大任。
虽然潘敬和顾隽都很困,但是他们仍然顽强地上完了一上午的课。
午睡醒来,还是很困。
班主任推门进来:“同学们,今天我们迎来一个新同学。”
然后班主任微笑着看向门外:“红娟,进来吧。”
潘敬原本困倦的眼睛瞬间瞪大,顾隽也惊呆了。
马尾辫小姑娘怯生生走进来,看起来仍然不是很精神的样子:“大家好,我叫张红娟,是大家的新同学······”
这太奇怪啦,都开学这么久了,竟然才入学,同学们窃窃私语起来。
潘敬作为班长带头鼓掌。
张红娟走下讲台,坐在了最后一排顾隽的位置旁边。
这一下午,潘敬都心不在焉的。
放学后,潘敬和顾隽立马带着张红娟出了校门。
“怎么回事啊?”潘敬担心地问:“你原来不是二年级吗?”
张红娟拉了拉她的手:“是啊,昨晚我和我爸说,我太笨了,学不明白,需要留级,并且同学们都看不起我,我想回之前的农村小学。。”
“我爸上去请了假,去看我上课,看我果然什么都听不懂,觉得丢人。不想让我和他领导的孩子一个学校,就把我送到这儿了。”
这话张红娟说的轻松,潘敬听着挺难受的。
“你才不笨呢!”潘敬大声说:“你可聪明了!”
张红娟笑她:“你怎么知道的?”
潘敬说不明白,气哼哼扭头:“反正你可聪明了!”
闹腾着,三个人拉着手回了家。
张红娟走在中间,左边潘敬软乎乎的小手,右边顾隽胖乎乎的肉手,心里软软的。
她并不在意生活怎样,因为没人在意她。爷爷奶奶不喜欢她的性别,姥姥姥爷觉得她害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而她的爸爸,忙于工作和应酬,只能给她一口饭吃,一个屋睡。
从小,张红娟都知道,自己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唯一的期待只是那个不存在的妈妈。
被无视、被欺负,她都无所谓。她阴暗地期盼着自己长大,想出了无数的法子来报复这些人。
她崇拜者杀人狂,迷恋所有血腥的事情。
但是忽然有人,明明比她还弱小,竟然愿意站出来保护她,愿意为她的遭遇想办法。
而明明,这个人,也没有比自己的命运好到哪里去。
张红娟抬起头,试图去用接受明亮的日光。
然而,她低惯了头,阳光刺目,她眼睛刺痛。张红娟努力眨了眨眼睛,身上却着实温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张红娟:我以为自己会成为恶狼,却被两只小奶猫衔回家~
她用了大量的拼音,很担心警局的大家会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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