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好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不许自己和姐姐玩了。
童话书里,公主和王子如果想在一起的话,就要打败恶龙。
郑乒乒光荣地成为了那个恶龙。
因为潘敬和张红娟努力的安慰,现在郑好也没意识到在路上拉臭臭是个很糟糕的事情。
小朋友,在这个年纪,都会这样的。郑好自信地认为,这是自己长大的标志。
郑好认为自己是公主,因为她头上有花。
那么,姐姐就应该像王子一样,努力地来找自己玩。
郑好不怎么聪明的小脑瓜子里,装的事情一向都没什么意思。
吃饭饭,拉臭臭,睡觉觉,看花花。
到目前为止,最令她怀念的,就是姐姐带她去游乐园,甜甜哥哥给了冰淇淋。
潘敬两辈子,终于有人愿意给她的人生兜个底了。
拥有这么多爱,她也想做些什么。只是这会儿,没什么好做的。潘敬想了想:“以后谁和奶奶吵架,我就去找他们家孩子。”
“先陪红娟这一周,如果那孩子还是不死心,”隋爷爷说:“我就和你奶奶一起,去他家找家长。”
潘敬点了点头,觉得很安心。
只是,钱奶奶小声补了一句:“幸亏红娟后妈不是我女儿。”不然真的能气死。
隋爷爷在诊所里工作,见过很多小学初中的男孩子气上头了,打了一架。
潘敬回家和爷爷奶奶说了张红娟的事。
找家长,就是有人相信你,替你出头,为你说话。
在大孩子们想着那个没脑子男孩的事情时,郑好严肃坐在小床上,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年纪太小,还不明白,这好大一会儿,其实就是一个小时。
姐姐放学到家比妈妈下班到家早好大一会儿。
郑好在家逐渐摸出了这个规律。
伤都挺重的。
隋爷爷叮嘱潘敬:“敬敬一定和顾隽一起陪着红娟,多叫几个同学也行。”
可是,郑好等了很久,姐姐没有来,甚至都没有叫她一声。
郑好非常委屈。
但她真的很喜欢和姐姐去游乐园,喜欢姐姐给自己头上扎最大最好看的花,也喜欢姐姐身上沾着自己的臭臭,还温柔说话。
所以,郑好摘掉头上的花朵发卡,拽掉几根珍贵的头发,疼得呲牙咧嘴,勉为其难地决定当个王子。
阿姨开始做饭的时候,偷偷溜出门,向着大树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在那个路口,就能等到姐姐。
这是郑好的计划。
潘敬和顾隽坚持每天陪张红娟回家。
那个男孩子似乎还惦记着自己的玩具,自己应该有的当官的爸爸,每天坚持出现。
只是,他只是远远看一眼,便没了身影,似乎在等待着张红娟独自回家那天。
“周末,我们得去他家告诉他的妈妈。”潘敬说:“这样不行,太不安全了。”
他们摸不清傻子的想法。
刚开始觉得拿个户口本就能换个妈,说不定下次就会觉得,张红娟的存在太多余。
他们三个出了校门,潘敬和张红娟牵着手,顾隽谨慎地观察周围。
张红娟家里的阿姨看了下时间,也开始做晚饭。
抽烟机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郑好也放下了手里的图画书,悄悄穿上小拖鞋,开了门。
小拖鞋吧嗒吧嗒的声音挺大。
阿姨从厨房伸出头:“好好,你去做什么?”
郑好只好回了房间,大声说:“没事!”
阿姨挺担心,关了火,来看了看郑好,确定她真的没事,才又回了厨房。
郑好意识到珍贵的小拖鞋不能穿了。
可是地板好凉啊。
她打开柜子,穿上一双袜子。
然后,又穿上一双袜子……
她穿了三双自己的袜子!
还在最外面套上一双妈妈的棉袜子,小脚脚裹得比小腿肚还大。
这样子走路没有声音了。
郑好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地从房间里出去了。
袜子厚厚的,踏在地上没有声音。
家里的大门是关着的,可是她很小很瘦,从栏杆缝隙里,就爬了出来。
然后,她迈开了步子,蹬噔蹬往前跑。
姐姐就在前面呢!郑好快乐地想着,待会一定要个抱抱!
潘敬他们三个走进了胡同里,果然看到了那个男孩。今天也是一样,远远看一眼,然后跟着走一段。
但是,前方响起了小姑娘欢天喜地的声音:“姐姐!”
张红娟她们向前看过去,三脸惊呆!
小狗子累的哼哧哼哧地喘气,脚上最外层的袜子被勾了丝、破了洞,看上去很可怜。
张红娟慌张起来,小跑着迎上去,但是语气仍然很冷硬:“你来干嘛!”
郑好看不懂人的脸色,仍然欢天喜地:“姐姐!抱抱!”
张红娟之前的人生里,从没遇到过这种小东西。
明明刻意地撇开了距离,仍然热乎乎地往自己身上扑过来。
郑好张开了小胳膊,抓住了姐姐的大腿:“抱抱!”
张红娟感受到一阵甜蜜的酸涩。
“就一下……”她轻声说。
然后把这个小东西抱起来。
小东西安安稳稳趴在姐姐怀里,小声嘀嘀咕咕:“抱抱,妈妈,坏……想,姐姐,玩……”
一句话七零八碎,但是意思很明白。
小身体很软,带着一股奶腥腥的汗味。
张红娟能感受到,她是真正地、毫无保留地“想和姐姐玩”。
郑好的这个年纪,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坚定地想和姐姐玩。
但是,张红娟明白,这就是喜欢。
她有些迷茫,觉得自己遇到敬敬和顾隽,能顺带着被钱奶奶、隋爷爷和顾妈妈照料,已经是不幸人生中的侥幸,为什么上天还愿意赐给她这么一个真心实意的小东西。
她也有些后悔……是不是,那次不应该就那样走开,而是应该和郑乒乒多说几句软话……
潘敬站在一边看着,觉得事情也许就要有了转机。
忽然,那个跟踪了他们几天的男孩走了过来。
“好好?”他试探着叫。
郑好扭过头,茫然地看着他。
已经不记得了。
那个男孩忽然有些生气,他才是亲哥哥,凭什么好好和外人这么亲热?
“好好!”他声音大起来:“我是你哥哥!”
郑好皱着眉头,“哥哥”这个词勾起了她的一些记忆。
“哥哥?”郑好叫了一声,迟疑地摸了摸后脑勺:“……疼疼?”
那个男孩子脸一下子红了:“我是你的亲哥哥,你只记得疼了吗?”
张红娟平静开口:“不然呢?记得你和你爸怎么吃她妈的、喝她妈的?”
“哦,她妈的是骂人。”张红娟道了个歉:“对不起。”
郑好听不懂,乐呵呵地抱着姐姐的脖子,指挥:“回家!”
那个男孩子低着头,觉得自尊心被践踏得碎了一地。
以前,好好一直叫着哥哥、哥哥,虽然自己打过她,但总归是亲兄妹,怎么就不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
他愤怒起来,向前冲过去,拉着郑好胳膊,使劲往外拽:“你是我妹妹!”
张红娟没提防,她抱着郑好,身子跟着往外倒。
潘敬和顾隽冲过来。
“抓住我妹!”张红娟喊了一声,姐妹俩往地上摔过去。
顾隽冲过去,努力扒开男孩子的手,潘敬冲过去,奋力伸出手,但是没赶上。
张红娟倒在地上,她一直抱着郑好,摔下去那一刻,她心里就一个想法:小丫头已经被摔伤过了,已经是个小傻子了,不能再受伤了!
张红娟后背着地,怀里抱着郑好一直没松手。
郑好呆呆愣愣,没有受一点伤。
可是张红娟头昏眼花,刚刚她的胳膊肘撑了一下地面,现在扎心的疼。
潘敬赶紧把郑好抱下来,试图扶张红娟起身:“娟娟!疼吗?怎么样?没事吧?”
张红娟艰难抬头:“你看下我胳膊……”
潘敬轻轻抬起她的胳膊,全是血!
这是小石子路,张红娟的胳膊被划得一道一道血痕。
顾隽拉着那个男孩子不让他跑,顾隽很慌,又不敢松手,只能大声问:“没事吧?”
“姐姐!”郑好愣了愣,大哭了起来。
“能站起来吗?”潘敬担心地问:“得去医院。”
“没事。”张红娟试探着动了动胳膊,没有刚刚那么疼了,应该只是皮外伤,只是那么多血,看着有点吓人。
潘敬把张红娟扶起来,准备往医院走。郑好抹着泪,跟着姐姐身后。
顾隽扯着那个男孩子,要求他跟着。
忽然,她们身后想起来郑乒乒呼天抢地的叫声:“好好!好好!”
潘敬当机立断,小声对张红娟说:“娟娟,如果你想和她缓和关系的话,这是个机会!一定要表现得很疼,昏倒也可以。我说什么你都配合点!”
张红娟看了看脚下哭唧唧的小东西,轻轻应了声。
等到郑乒乒跑过来,看到眼前也慌了。
郑好指手画脚和妈妈比划:“哥哥!推!姐姐!”
看了眼姐姐胳膊上的一大片血痕,郑好义愤填膺:“姐姐!胳膊断了!”她被气出来了四个字的短句。
张红娟不是很明白怎么表现虚弱,只能闭上眼。
她脸色煞白,胳膊上全是血,看上去很唬人。
潘敬眼睛里含着泪,搀扶着张红娟:“阿姨,红娟为了保护好好,自己垫在下面了。”
郑乒乒刚刚还在生气,这下子真的不安起来:“这……这可怎么办啊!”
张红娟执着地闭着眼,全都交给敬敬。
潘敬把耳朵凑到张红娟嘴边,认真听了下:“阿姨,红娟都快昏迷了,还担心好好呢!”
郑乒乒一跺脚,赶忙叫了路边的出租车。
顾隽押着那个男孩子去了警察局,其他人一起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医生处理得很及时,伤口里的小石子全都被取了出来。张红娟全程装虚弱,医生可以理解:“这个孩子太瘦了,应该是体虚。”
处理好后,郑乒乒叫了车,先送了潘敬,再回了自己家。
她知道自己能力不够,给亲哥打了电话,就把警察局的孩子交给亲哥处理了。
她哥问了一句:“当时离婚,你还心疼那个男人,不让我动他。这次能给他个教训了吗?”
郑乒乒听着自己女儿在继女房间里哭哭唧唧,而继女为了保护好好,受了那么重的伤。
她浑浑噩噩几十年的小脑袋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好是相互的。
如果伤害了自己女儿,那个男人和他的儿子还能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那么保护了好好的张红娟,又应该得到什么待遇?
郑乒乒说出了人生中第一句清醒的话:“哥,他们和我没关系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她哥平静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对着父亲发出了怪叫声:“爸!我妹好像长大了!”
张红娟在家休养了一周,每天都能收获憨憨母女俩的水果和牛奶。
郑好还拿着自己的小勺子给姐姐喂饭:“吹吹,啊——”
郑乒乒拼命搜罗自己的好东西,想往张红娟房间里放。
回学校上学第一天,张红娟发出了自己的感叹:“她真的很好骗。”
然后,她发出了第二句感叹:“以后我得看着点,不让她们被骗了。”
潘敬给她的伤口涂药水:“行,我们以后看着点。”
张红娟惆怅起来:“我好担心我妹。”她现在已经能够很自然地说出来“我妹”了。
“我好怕她看男人眼光和她妈一样啊。”
潘敬笑起来,这都是以后的烦恼了。
很多人啊,都是没那么聪明的傻子。
遇到了好人,就过上了好生活,遇到了坏人,也就过上了坏生活。
但愿郑好以后的人生中,遇到的,都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吧。
钱奶奶挺理解:“都是好人。早晚会把误会解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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