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想开了,倒不如说是认命了。
潘敬课间陪他坐了一会儿,看他认真涂抹颜色。
也许艺术家必须要经过些磨炼,潘敬总觉得夏煜伟现在用的颜色沉重了很多,画里似乎也多了很多隐秘的情感。
他幸运地拥有天赋,却没有保护自己天赋的能量。
他失去了很多机会,却豁达到认为这些机会本来就不是他的。
但是王老师有些接受不了。
他得知消息后,很快找到了夏煜伟:“你别担心,老师会去问清楚的,也许是搞错了。”
但是夏煜伟已经看开了,潘敬却心里更加沉重了。
这只是个孩子,潘敬默默地想。
这是个有些才华,却家境普通的孩子。
他不是为了得奖才去画画的。
夏煜伟是这样告诉潘敬的。
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他想,王老师这么好,喜欢自己的画。
班里同学也喜欢,敬敬有时候还会借了相机,把黑板报拍下来。
很多人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但现在的样子,才是最适合社会的样子。
成长中,一直在收获,也一直在失去。
成长是很神奇的东西。
还有小时候,那个打电话来的陌生叔叔,都是他的力量来源。
潘敬本来想去安慰他,但是还没开口,夏煜伟就主动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确实做不了什么,只能来劝劝他,让他有信心继续自己的爱好。
“没关系啦,”他安慰潘敬:“本来我就知道是这个结局的。”
忽然被安慰的潘敬满脸复杂地看着他。
夏煜伟现在很平静。
得知消息的时候,他的心里甚至没有波澜。
夏煜伟眼神清澈:“老师,我知道的,本来就应该这样的。我习惯了。”
王老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想告诉孩子们,世界不是这个样子的。
但他没有证据。
最后,王老师只能留下一句:“我去问问。”然后就匆匆跑掉了。
王老师往校长办公室方向走。
他的脸难得的冷硬起来,路过的老师扯住了他:“老王,算了算了。”
“校长儿子也快中考了,肯定也想要加分。”
那个老师劝他:“理解理解他吧。”
王老师沉默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措辞,最后只有一句:“我理解不了。”
然后,他甩开那个老师的袖子,大步往前走。
那个老师着急地跟在身后,不停喊:“老王!老王!王老师!”
王老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他经受过很多这种事情,其实也是习惯的。可他无法接受在一个孩子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也无法看着孩子像个大人一样说出“我习惯了”这种话。
他的人生已经这样了,但孩子们不能就这样。
他想守护好孩子们。
王老师敲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校长应声:“请进。”
王老师推开门,大步进去。
校长看到他,笑了起来:“老王啊,没想到你们班还有画画这么好看的孩子。”
“要是琛琛在国赛里得奖了,得给你班里那孩子也发点小奖品。本子笔啊什么的,你看着发,学校里出钱。”
琛琛就是校长的儿子。
王老师看着他,以前见到校长,他还会有一点见到领导的紧张,但是今天,他心里很平静。
“画是那个孩子的。”王老师说。
校长有些懵:“是啊,我知道,所以说让你给孩子发点奖品啊。”
王老师觉得有点可笑:“用他的画给你儿子比赛,只给他发个本子?”
“校长,我们都是教书育人的。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让孩子们看到了不好,你应该也不想让你的儿子学会这种手段吧?”
校长表情严肃起来:“这算什么弄虚作假。王老师,我们都是大人了,应该明白,这是很常见的做法。我的儿子能早点学会自然更好,以后能更好地适应社会。”
“再说了,这事也就老师们和你班里孩子知道,不会有外人知道。”
校长态度又恳切起来:“老王啊,你就是太直了,如果能想开一点,说不定下一个级部主任你还有机会。”
王老师不想要什么级部主任,他接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校长,我就一句话,画是我们班那孩子的。”王老师一字一顿的:“如果名额不给那孩子,我就向教育局投诉你。”
说完后,他没等校长回答,径直出了门。
跟在王老师身后过来的几个老师,躲在门口,听完了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校长气的在屋子里骂骂咧咧,几个老师悄咪咪对视一眼,踮手踮脚离开了。
校长的儿子正在教室里骄傲地表示,自己的画被选中了,获得了班里同学羡慕的眼神。
还没享受够这些羡慕,他就看到自己的校长父亲站在教室门口:“琛琛,你出来一下。”
琛琛扭头,对班里同学又说了一句:“肯定是说比赛的事。”然后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
然后,从爸爸那里得知了糟糕的消息。
“为什么不能给我?爸爸,你不是校长吗?”他生气地问。
校长疲惫地揉了揉鼻子:“谁知道他怎么非得争,和疯了一样……”
他又骂了一句:“简直神经病!”
然后,校长安慰生气的儿子:“没事,以后还有机会。爸爸肯定能给你搞到竞赛奖励。就算没有,爸爸也有别的方法,你中考肯定没问题,别担心。”
校长的儿子仍然很生气:“最后我那幅画给谁了?”
他已经忘记了这不是他的画了。
校长心烦意乱地说了一句:“你们隔壁的,叫夏煜伟。”
这事就算结束了。
最后,学校公布的名额是夏煜伟。
其实,在校长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有几个学生看到了。
夏煜伟也知道了王老师为自己做的事情。
他有些懵,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上课时,王老师讲课仍然蔫蔫巴巴,潘敬看着他,竟然难得的没有一丝困倦。
这是真正天真的人。
天真只是个形容词,没有褒义、也没有贬义。
但天真是个很珍贵的东西。
所有人都会慢慢失去一部分天真,成为一个成熟的、合格的大人。
但是王老师的天真还在,还很干净。
夏煜伟很认真地听课,下课了很认真地画画。
他觉得王老师为自己做了很多,他不想让他失望。
夏煜伟想变得更优秀,想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不让老师为自己操心,也不用去和校长吵架。
所以,当夏煜伟挨了打之后,他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带上了口罩。
有人问他时,夏煜伟也只是简单地说自己感冒了,不想传染给大家。
他小小一只,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
但是潘敬这几天时常会看他一眼,她怕夏煜伟会低落下来,放弃画画。
所以潘敬很容易就发现了不对。
即使带着口罩,夏煜伟脸庞的不对称也会显露出来。
课间夏煜伟低着头去卫生间的时候,潘静跟上去,在拐角处追上去,拦住他。
“你受伤了。”潘敬严肃地说。
夏煜伟慌张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他没有隐瞒。
小男孩打开了口罩。
他的嘴角是肿的,脸颊上有指甲的划痕。
潘敬忍着气,问:“身上还有伤吗?去医院了吗?”
夏煜伟声音很小:“身上有些青,没去医院。我怕爸爸妈妈担心,就没有说。他们很忙,回家晚,没注意到。”
潘敬有些心酸:“我爷爷是医生,放学后你跟我回家,爷爷给你看看。”
夏煜伟犹豫了下。
潘敬语气强硬:“必须去,你年纪还小,如果伤了骨头,会疼一辈子的。”
夏煜伟终于点了点头。
潘敬终于问出来最关键的问题:“谁打的?”
夏煜伟闭着嘴,坚持不说话。
如果一个孩子在遭受暴力后,选择了沉默。那么就说明在他心里,施暴者的力量是压制他的。
他认为,倾诉也没有用。
潘敬没有问,在心里想着,能是谁?
应该不是社会上的人,夏煜伟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不像身上有钱的样子。
潘敬想了想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了猜测。
潘敬不记得那孩子的名字了,但是记得他最特殊的身份:“校长的儿子?”
潘敬问出来之后,夏煜伟立刻慌张起来,他左顾右盼,很怕被人听见。
然后,夏煜伟恳切地看着潘敬:“敬敬,不要告诉王老师好吗?”
“我怕他知道了又去找校长吵架……”
潘敬无力地看着他。
被打了,能怎么办?
没有证据报警。更何况,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只会被批评教育一下。
夏煜伟还要在学校里读书。
就算王老师知道了,难道真的再去找校长吵架吗?
吵完之后呢?
王老师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本事的小老师。
闹大之后,很可能出现的结果是,王老师被排挤,夏煜伟被记恨。
潘敬明白,他们都被卡在笼子里,无法挣脱。
潘敬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今天放学后去我家,让爷爷看看伤。”潘敬说:“以后我们都送你回家。”
“别怕,以后你不会再挨打了。”
在成长过程中,人一直在打破自己的认知,从水晶球里爬出来,看到了更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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