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为了偷懒才出门的翟深,踏着星辉离开裴征家时,已是深夜。
他现在困得不行,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可脑子里全都是书上的知识点。
以前临时抱佛脚时,文史类的东西他永远只会从第一章开始背,最多背到第二章,所以第二章以后的知识点,根本没进他的脑子。
“裴征,实话说,我从来没觉得我脑子被装得这么满过。”翟深踩着地上的影子,走得歪歪扭扭。
没注意就冲着废弃的电线杆撞去,裴征手疾眼快,扯了一把他的后颈。
翟深抬头,看见面前笔直的电线杆,尴尬笑了笑。
“时间紧,我没圈多少知识点。”裴征说。
翟深绕开一步,侧目问道:“你不会是存着让我背完几本书的念头吧?别搞我啊!”
裴征也看向他,“不想学习?”
“谁想学习啊,我敢说七班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努力学习都不是因为喜欢。”翟深理所当然道。
裴征轻轻颔首,并没有反驳他的观点。
翟深见他没说话,继续道:“不过你应该是喜欢读书吧,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学习的,可你和他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谈不上喜欢,目前这个阶段我能做的事只有学习,既然只有这一条路,那就尽可能做到最好。”裴征说。
翟深觉得裴征身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劲儿,一种无声无息却又坚韧的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人显得很成熟,于是便造就了裴征在学校那副高冷的姿态,好像所有的小打小闹都不值一提,他的目光落在更远的远方。
“你想考到哪儿?”翟深问他。
裴征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北京。”
裴征的这个回答不出翟深所料,“你想考清华?还是北大?”
裴征摇头,“不是,我以后想从事法律专业,政法大学会比较合适。”
翟深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什么规划,头一次听别人提起未来的设想如此明晰,就产生了一种距离感。
本以为他和裴征只是成绩上有所差距而已,却不料对以后的规划都有这么大的差距。
裴征是在冲着目标努力,而他不是,他是在迷茫混日,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隔阂。
“怎么,你觉得不好?”翟深突然的沉默让裴征察觉出了异样。
“挺好。”翟深乍然道。
“你呢,有没有想过?”裴征反问他。
翟深这次没再吭声,一直到两人逐渐走出了那条狭长的小巷,巷口处映照着各色的霓虹灯光,裴征看见翟深的眼睛里有一抹茫然。
“小时候想做科学家,长大了才知道离我多遥远,后来我想学校门口那个白大褂,学医当个潇洒的江湖游医,然后发现学医也没简单到哪儿去。”翟深似开玩笑道,“我三分钟热度,梦想这种东西,离我太遥远了,况且,现在都高三了,我再想有多宏伟的目标,都显得不切实际。”
他吊儿郎当的语调,像是在说个街角听来的趣事儿。
裴征沉默了几秒,突然很郑重道:“如果你想的话,多晚都不算晚。”
翟深疑惑看向他,他们之间的谈话,像是存在于两个不同的维度,裴征垂眸摇了摇头,“回去吧,注意安全。”
翟深“嗯”了一声,没多说客套的话语,提着饭盒抄小路往回走,走了半晌,他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见裴征还没有离开。
裴征站在巷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巷口边的商场灯牌灯光闪烁,蓦地,他也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翟深冲他挥挥手,四目相对,相隔了几十米,翟深看不清裴征的表情,他直觉告诉他,裴征刚刚唇角应该会有一些上扬。
翟深突然觉得,裴征这么孤独的人,应该需要一个朋友,现在有他这个同桌在,那一年以后呢?
那时候裴征去了北京,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和人交往,他大概是每天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然后进入下一个明天。
那样的裴征似乎就在眼前,或许他并不需要朋友,可翟深想到还是会有点心疼。
如果他们的关系停留在一个月以前,那他最多会替裴征的过往和处境而不幸,可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认识的那个裴征,早就不是最初那个摆着臭脸向校长举报他的转学生了。
他也会口是心非,也会笑,也会不声不响帮他一把,也会让翟深本能地想要走进他的世界。
朦胧月色里,目光穿梭在五彩斑斓的灯光里,在某个地方汇合,交织的心事,成了最初的羁绊。
月考批卷一如既往得快,试卷分发到每个人手里时,翟深还没摊开,就明显感觉讲台上谢老板的目光不太对劲。
他翻开试卷,语文一如既往地踩上及格线,并没有什么不同。
“语文的月考试卷大家都看到了,这次的侧重点很明显,古诗文阅读题幅最能拉开成绩差距的,我们班有只拿了满分,也有人只拿了十来分。”谢友为怔怔有词道,“这种知识靠平时积累和自己思维的拓展,掌握书上的内容是最基本的,学以致用才是关键。”
翟深一边听一边点头,谢老板说的十来分应该就是他了。
谢友为又朝着翟深的方向看了几次,眉头皱得厉害,翟深抬头和谢老板的目光对视几次后,默默埋下脑袋。
裴征侧头看过来,翟深借着前排徐东奇的身体挡住自己,问他:“满分是你吧?”
裴征点了点头,翟深叹了口气,“十分那个是我,怪不得谢老板看过来的目光悲喜参半,这可太难为他了,一时不知道该开心好还是该难过好。”
下课以后,小棉花去了趟办公室,拿回来一张表,贴在了黑板旁边。
班级里所有人都目光向那个方向聚集,这让人熟悉的月考排名表。
一群人蜂拥而上,整个班级里最淡定的莫过于裴征和翟深两个人了——一个是毋庸置疑的第一名,一个人当仁不让的最后一名。
没有悬念。
“卧槽,我数学才考120,完了完了!”
“不是吧,徐东奇那小子比我高一分?!”
“哈哈哈哈哈杜瑞我就说同桌那会儿是你影响我学习吧!”
“冀哥牛批啊,全校第二!”
“我的天裴征开挂了吧,我就没见他数学扣分过!”
“……”
纷杂声入耳,翟深把裴征的语文试卷拽了过去,对比自己的来看,难得一笔一划订正起来。
“哥,你去买彩票吧!”陶冀看完分数兴冲冲回来。
翟深抬头,“什么?”
陶冀脸上笑容的压不下去,“你总分上升了七十多分,全校排名直接提高一百多名!就你这蒙题的运气,不买彩票都亏了!”
翟深闻言脸一黑,骂骂咧咧:“买个屁的彩票,那是我认认真真写的!文史都给我背吐了!”
陶冀:“哈?”
翟深…认认真真写试卷?
陶冀这才发现翟深在做什么,他的目光落在翟深抄了一半文字的试卷上,“哥,你这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啊?”
翟深埋头继续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哥,你别吓我,弟弟年纪还小,没见过风啊浪啊,你要是被什么上身了跟我说,我去给你找道士驱邪…”陶冀说得颠三倒四,考第二的喜悦都被翟深这反应冲淡了。
翟深嫌他聒噪,打断道:“哥就不能努力一把考个大学?”
“你想考大学?哪个大学?”陶冀僵滞两秒,问道。
这问话的意思不是看不起翟深,而是以前翟深从来不在意学习上的事,更别提大学了,他压根就没向往过,可现在,翟深说他要考大学…
翟深“嗯”了一声,“突然决定的,我也要去首都。”
“也?还有谁?”陶冀追问道。
翟深顿了一下,看向身边的裴征,正见裴征此时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朝他看了过来。
“你管呢,去去去,别耽误我用功。”翟深嫌弃地驱赶道。
陶冀挠着头走开了,翟深笔下又写出几个字,再抬头时见裴征还在看着自己。
翟深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考大学这个事儿,也就他昨晚突发奇想的,他还年轻,总认输显得很孬,那不如就试一把,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坏不到哪儿去!
“去北京?”裴征问。
翟深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嘴角含笑,透着青春特有的张扬,“是啊,我想了想,你一个人去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多孤单,反正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看看能不能陪你去。”
裴征抿了抿唇。
翟深立马接着道:“当然,政法大学我肯定是不敢想的,但是首都那么多大学,总有我能去的吧!”
“有。”裴征肯定道。
翟深托腮看向他,“怎么样,有我这么义气的兄弟,感动不感动?”
“感动。”裴征如实道。
翟深一反之前正经的模样,坏坏一笑,“既然感动,不如你叫我一声翟哥听听?”
他手臂挪动,一半身体趴上了裴征的桌子,眼眸里满是期待,一眨不眨看向裴征。
裴征喉结微动,如他所愿道:“翟哥,不要半途而废。”
翟深眼眸瞬间亮了一下,“行,冲你这话,翟哥我坚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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