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轩辕敬城原本都已经打算撕开平日里懦弱无争的外表，以半步儒圣的面目跟族人摊牌了，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强行打断了施法。
他身形一顿，有些疑惑地回望屋内：“阁下是？”
轩辕敬城记得很清楚，自己屋里刚才并没有旁人。
“我是能帮你的人。”
蚩曜神秘一笑。
“帮我？”
轩辕敬城不置可否。
“怎么，难道你不需要吗？”
蚩曜倒也不急，虽然说轩辕青锋母女此刻已经被带上大雪坪了，但因为这一次轩辕大磐挑选的猎物实在是比较多，光排队也需要一段时间。
他斜睨了一样轩辕敬城，锐利的目光仿佛能识破他的所有伪装，直接看穿他隐藏在文胆之中的那一腔浩然正气。
“难道靠着一身只能勉强步入天象境界的浩然之气，你就想要战胜轩辕大磐？”
轩辕敬城沉默了。
他此刻已经无心去追究蚩曜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轩辕家的腌臜事的，当得知女儿被父亲抓上大雪坪即将献给老祖宗之后，他的心就乱了。
对方说的没错，自己虽然一直在读书养气，哪怕进度已经算是很快了，在原本的计划中足以赶在女儿成年被老祖宗下手之前获得与之同归于尽的实力。
但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魔教事出突然，老祖宗竟然意外受伤还需要尽快疗养……
这一连串的事件加起来，将轩辕大磐朝轩辕青锋下手的时间生生提前了两三年。
而现在，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
轩辕敬城在沉默，但蚩曜嘴里的话可不停歇，它们如同最锋利的刀剑般一下一下地扎在对方的心口。
“轩辕大磐屡战屡败之后，竟然想要走王仙芝的路子玩三教贯通，志气倒是不错，但很可惜路子却偏得离谱。居然能想到将道门的房中术和佛门的欢喜禅融合起来以双修作为长生根基……”
说道这里，蚩曜也不禁摇了摇头，暗赞这家伙一声“人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从轩辕黄帝御女三千白日飞升的典故中得到的启发……
思索至此，他突然一愣，看向轩辕敬城，试探道：“你们轩辕家族……与上古人皇轩辕氏之间有什么渊源吗？”
“啊？”
轩辕敬城怔了怔，不解道地回道：“应是没有的。”
“嗯，”
蚩曜点点头，继续上一个话题，“他选择的道路虽然偏得离谱，但怎么说也是实打实的天象境界，哪怕战斗力稍低一些，也不是你这个勉强刚能入天象的儒生可以轻侮的。你觉得自己就这么出去，能有几分胜算？如果你败了，你的妻子女儿下场如何？
“再者说，轩辕家族的危机并不止于内部，哪怕你真的鸿运齐天侥幸与轩辕大磐同归于尽了，有想过虎视眈眈的魔教该怎么应对吗？那个袁庭山据说从不掩饰自己对轩辕青锋的觊觎之心啊！”…
接连两重拷问，让轩辕敬城身形微颤。
作为一名能将书读到天地共鸣境界的儒者，他的天资与心性母庸置疑。作为本该享有一切的轩辕家长房嫡孙，轩辕敬城这二十年来却饱受白眼打压，其余两房已经是在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更是遭遇了妻子对老祖宗自荐为炉鼎的屈辱。
但即便如此，他却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看书。
可以说是将儒家的“克己”做到的极致。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和逆鳞。
——那就是女儿轩辕青锋。
妻子对老祖宗自荐枕席他没有阻拦，一来是当时确实无力，二来也是对妻子自身选择的尊重。
可女儿不同。
所以即便他很清楚自己还没有准备万全，但这次依然准备出手。
因为再不出手，就真的晚了。
二十年来，自己读读春秋大义、读道教无为、读佛门慈悲，不就是为了当面告诉老祖宗，他所谓的三教贯通狗屁不如吗？
这是轩辕敬城刚才的决意。
但如果有人能给予他更加安稳的保障……
他收回目光，仔细打量起口出狂言说能帮助自己的这个陌生人。
一身藏蓝色衣衫，风格不似中原，修长的身材看起来却并不瘦弱反而一种充满野性的力量感，面容倒是很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居然跑来跟自己说，能帮忙对付轩辕大磐……
轩辕敬城的眼神有些复杂，接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略显迟疑地试探道：“魔主阁下？”
如今的蚩曜凶名早已传遍天下，他的相貌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无人知晓。
世人在震惊他的战绩之余，也不乏有人开盘押注他的真实年龄。
四十岁、六十岁、一百岁猜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相信他只有二十几岁。
轩辕敬城原本也是不信的，但这次近距离接触之后，感受到对方体内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勃勃生机……他至少可以肯定，什么六十岁、一百岁的肯定是无稽之谈，眼前这个人正处在身体状态的最巅峰。
“眼力不错。”
蚩曜并不在意被人看破身份，“怎么样，我刚才的提议如何？”
如果能有蚩曜这位凭借一己之力正面击溃龙虎山的决定高手在，轩辕家此时的问题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
不过轩辕敬城并没有大意，而是十分谨慎地问道：“天下间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情，您想要得到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蚩曜反问道。
“在老祖宗和轩辕国器死后，徽山轩辕氏可以整个归顺魔教，任由您驱使！”
轩辕敬城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要知道，轩辕氏在江湖上的名头可并不小，除了在剑州与龙虎山并称双雄之外，在整个中原大地上也跟吴家剑冢、西蜀刘氏并称为三大武林世家，可以说是威名赫赫的正道支柱之一！…
这样的势力，一般情况下对名声的看重更甚于性命和利益，归顺魔教这种话……换做任何来来听了都要拍桉而起。
但蚩曜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含笑反问道：“就这？你觉得在我面前，轩辕大磐是会选择壮烈赴死，还是苟且偷生？”
“……”
轩辕敬城心下一沉。
对于这位老祖宗他可再了解不过了，若真有那么刚烈的性子，又怎么会在连续败给李淳罡和顾剑棠之后放弃了原本最擅长的刀剑之道呢？
若以身家性命相逼，屈服是早晚的事。
“看来你也想明白了，”
蚩曜翘起嘴角，“如果选择你的方案，徽山到我手里还能剩下什么？一群连二品都没有的废物对我有什么意义？轩辕大磐可是天象境界的武夫，就算战斗力水了点，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牌面，再加上一品的轩辕国器……你拿什么跟他比？”
轩辕敬城勉强辩解道：“但是轩辕大磐他们必定不会真心归顺，而且有他们在，贵教也很难真正掌握徽山上下……”
但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蚩曜挥手打断：“我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觉得我会缺少控制下属的手段？至于什么真正掌握徽山更是无稽之谈，在我看来整座徽山也比不上一个天象境界的手下来得有用！”
轩辕敬城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已经挑明了收服轩辕大磐的危害与隐患，却没想到蚩曜这位魔教教主居然如此自负，觉得自己可以完美掌控一位天象境的武夫。
如果将天象境的武夫放在天平一端的话，那么另一端拿什么才能平衡，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但对方既然跟自己费这么多话，显然并不是真的已经决定选择了轩辕大磐。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自己思考，直截了当地询问道：“那么您想要什么？只要你能照顾好内子和小女，我都可以答应！”
“很好，”
终于等到了轩辕敬城的承诺，蚩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真挚的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
“！”
轩辕敬城一怔，他当然不是想到了什么歪路上去，而是有些惊讶，“我可是儒家弟子。”
“儒家又如何？”
蚩曜混不在意，“佛都能入魔，儒又有什么关系？不瞒你说，我对于麾下六大天魔的构想就有道魔、佛魔、儒魔、剑魔、刀魔。”
轩辕敬城一边震惊于这位年轻魔主的胆魄，一边也在疑惑，说好了是六大天魔呢，怎么只说了五个？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只听蚩曜继续说道：
“比起轩辕大磐那个走错了路潜力已尽的废物，你有着更加光明的未来。我的魔教可不是什么养老院，不养老废物。甚至这一次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亲自扫清家族污秽的机会……”
“亲自动手？”
轩辕敬城摇了摇头，“我的积累还不够，只能勉强达到天象境界，大概率不是轩辕大磐的对手。”…
“无妨，”
蚩曜敲了敲桌面，“我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所准备。天象到儒圣，最重要的天地气运。而我手里现在最不缺的恰好就是这东西。此战过后，你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挽回妻子，教导女儿，重塑轩辕家的风气……”
经过一阵长久的沉默，轩辕敬城神情一肃，展了展袖袍后，拱手一拜：“轩辕敬城，见过教主。”
霎时间，一朵气运紫金莲从蚩曜指尖弹出，悠然飘向了轩辕敬城。
紫金莲毫无阻碍地融入了儒衫男子的体内，彷若幻影。
下一刻，天空之上风雷骤起，乌云漫卷，隐约间竟有一道紫气浩然横空。
紫气初时只有微不可查的一点端倪，但随后却无可阻挡的扩张开来，仿佛旭日东升，紫华吞天，将天际的乌云、雷电、狂风一一消融，成为天空的主色调。
此等异象自然引人瞩目，不仅仅是徽山，就连隔壁的龙虎山上都起了一些骚动。
“师兄，你看。”
邋遢老道赵希传是第一个发现天空异象的，在他的提醒下，龙虎山残存的几位大小天师齐齐抬头。
“浩然紫气，这是儒门的圣人气象！竟然在徽山？这怎么可能？！”
辈分最大的赵希翼惊叹道。
与佛道两教不同，儒家虽然占据了朝堂的大多数气运，但数百年来却鲜少出现陆地神仙境界的真正圣人。
再说了，就算要出也该是出在北方的衍圣公张氏族中，怎么会在轩辕家族呢？就凭那个秽乱族内轩辕大磐？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
……
龙虎山的天师天使都看不明白，就更别说是徽山轩辕家的人了。
因为气象过于宏伟遮蔽了整座徽山看不清真正出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以为是轩辕大磐在疗伤的过程中有所突破呢！
然而，他们心头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一声大喝打破。
“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陆海沉！”
轩辕敬城在得到了魔教气运加持之后，整个人身上的气势瞬间暴涨。
他转身向门外走出了两步。
第一步，风雷大作，龙卷长嘶，入天象境！
第二步，风消云止，紫日横空，入陆地神仙！
然后，这位一贯显得病恹恹的儒衫男子竟豁然腾空而起，朝着徽山最高也是最受尊崇的大雪坪飞去！
“轩辕敬城，请老祖宗赴死！”
语毕。
以他为圆心，大雪坪上的积水层层向外炸起。
那一瞬间，有九道雷霆自天外而来。
……
……
一旬之后。
逐鹿山下的一间小酒馆中，有一位说书先生正挥舞着惊堂木口若悬河。
“……你们是没看到，那一日在魔主的点化下，儒魔大人豁然开悟，一朝成圣，顿时风起云涌，天翻地覆，就连那绵延千里的徽山都给他一掌从中拍断，大雪坪上的那些腌臜污秽被他一口气统统扫去。那叫一个痛痛快快，酣畅淋漓！”
在他的描述下，在座的客人们也都纷纷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以身相代，也被魔主点化一番，尝一尝噼山断海的感觉。
角落里，有一老两少三道风尘仆仆的身影默默聆听。
其中一人突然感叹：“可惜，咱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竟然错过了这么多精彩！没想到这位魔主竟然跟传说中的高僧一样，还有点化人的本事。若能给小爷我也来上这么一下，是不是可以直接成为剑仙？”
他旁边面容在三人之中最英武的那位青年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道：“什么点化，听起来不就是找了个轩辕家族内奸协助吗？至于什么一掌断山，怕不是那位魔主代打的吧？这么说大概率只是为了拉拢人心而已。”
就在他们或憧憬或腹诽的时候，逐鹿山巅，蚩曜与黄龙士再次相聚一堂。
“考察得怎么样？”
“资质、心性倒是都可称上上，”
黄龙士捋了捋胡须，“但到底能不能做到你所期许的那件事，还不一定。”
蚩曜两手一摊，颇有几分无赖气质：“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吗？”
“……也罢，那就直接叫上山来，做最后的考验吧。”
黄龙士话音未落，他身边的骑猫少女美目便是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