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浮现眼前,有关路禹、璐璐、塞拉三人的回忆令猫荆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她欣慰地咧嘴笑了起来。
时光冉冉……继承劳伦德意志的孩子们已经走到了传奇魔法师萨耶尔抵达过的高度。
“这是……九阶。”泽尼尔喃喃。
“服用了药剂是三位一体,所以是三人都……”
“不,回应这份力量的是火属性的魔力,看吧,那些摇曳的火苗像是在为之庆贺……”
塔妮娅紧咬牙关,拳头紧握,苦涩的滋味从口腔蔓延开,化作难以摆脱的无力感笼罩全身,她愤懑,她嫉妒……
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沙曼毒雾后,做出决定的自己,不会想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她真想回到过去,掐死那个愚蠢透顶的自己!
法古塔尔欣慰地倚在霍古身上:“时隔六百年,萨耶尔,你埋下那些知识时说自己不信人心,所以将一切交由命运……这份命运,你可得见?”
霍古瞥了瞥看呆的雾妖,笑着把脑袋枕在爪子上。
真是,奇妙的缘分……当年分明还只是一颗只能被自己磨爪子的煤球。
凯塔斯停下了攻势,静静地等待着被璐璐晋升撕裂的“场”复原。
魔力再度充盈了三煤球的躯体,与之一同而来的,是对魔力超乎寻常的感知与掌控力,璐璐觉得,只要自己想,她也能轻松做到凯塔斯展现过的隔空施法。
“还不够。”凯塔斯仍旧平静如水,他的话总是带着无可置辩的压迫感,“作为容器的身体能够容纳更浩瀚的魔力,仅此而已,【场】是需要构建,完善的,现阶段,你还做不到。”
“或许【场】并非破解的惟一方式,但应该是最简单的一类,没有人会想在别人的主场作战。”
凯塔斯轻打响指,空气中一连串爆鸣,抑魔被这一小小的动作泛起无数涟漪,碰撞回荡,持续冲刷着三煤球的身体。
望着毫无动作的煤球,西格莉德眉头微蹙,她在其它晨曦组长脸上也看到了同样的疑惑之色。
火球呢?
以璐璐大人对火球的痴迷,晋升九阶她应当毫不犹豫地试试威力,这是她的拿手好戏,招牌。
可,璐璐大人没有任何表示,她在为煤球之躯附加了一层燃烧的魔法盾后就沉寂了下去,如果他们没有猜错,此刻接管身体的仍是路禹大人。
凯塔斯也察觉到了煤球主控权的变动,他困惑地问:“成为九阶,不打算试一把吗?”
璐璐笑道:“想要战胜您,魔力无比宝贵……我们是三位一体的存在,我的强大,即是路禹的强大。”
“你的召唤物已经全部失败,除了这只带翅膀的血族,你还有能抵抗抑魔场的召唤物?”
“有。”路禹斩钉截铁。
聊天室内,璐璐和塞拉也都笑了起来。
那正是受限于自身实力,无法发挥全部力量的遗憾之物啊!
雾妖手中之物光芒大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枚造型奇异的心脏,经由魔力浸润、触发,通体幽蓝。
原本仅有召唤师可见的召唤仪式漩涡轮廓幽幽浮现于抑魔场上方,魔力不急不缓地向着其中汇聚,如涓涓细流。
“这枚心脏……”负责保管珍贵藏品的西格莉德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好像是从赛尔卡洛带回来的……”
“英灵召唤!”
“为了梅拉,也为了走进绝路的俄偌恩,老师啊,请原谅我的搅扰……回应这份期待吧!”
狂风骤起,以煤球为中心,浅绿色的光晕不断向外荡漾,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消解了抑魔场的压迫,强硬地在魔力真空中造出了一处活泉——喷吐着魔力,滋润着煤球干涸身体的,魔力泉眼。
凯塔斯嘴巴微张,看着那仿佛从画像中走出的精灵少女,注视着她无神的双眼,不禁哑然。
法古塔尔浑身颤抖,在少女瞥向自己时,故作淡定地微微点头。
“老师……”路禹哽咽地喃喃。
凡妮莎伸手摊入黑雾中,轻轻地按住了黑雾核心,柔柔地摸了摸。
“你……”凯塔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如果单纯以魔力波动的痕迹判断,这个英灵召唤物所展现出的魔力不过八阶,可为什么……
“凡妮莎。”年轻时的凡妮莎甜甜地笑着,即便目不能视,但魔力却依旧为她映照出了万物的轮廓,“或许另一个名字,你们可能会更了解一些……萨耶尔·卢卡米亚的……妻子。”
凡妮莎坦然地说出了一生未曾确认下的那个身份。
梅拉所有法师脑袋嗡嗡作响。
这场对战引出的震撼实在太多,一个接一个,以至于,他们的大脑开始麻木了。
“召唤之力,令人心向往之。”
这是凯塔斯所能想到,对此情此景,最高的赞誉。
他又说:“与一位传奇对战,足以让我心潮澎湃……我,将全力以赴。”
“这是对身为投影的我,最大的尊重,我同样向你表示敬意。”
凡妮莎优雅地欠身,站直后,脸上的笑容缓慢消退。
“徒弟们啊,魔力,可还充足?”
感受到璐璐传递给路禹的那份魔力,凡妮莎莞尔一笑。
“为什么不召唤萨耶尔,萨耶尔的精神领域应该更强大吧?”霍古不解,“这个时期的凡妮莎并未触及九阶。”
法古塔尔想到了一个可能:“可有关领域的书籍,是凡妮莎最开始写的……还记得笔记的日期吗,那时,她甚至没和萨耶尔相遇!”
魔力扭曲为抑魔,抑魔化作无形之手,无情地遏制魔力的流动,似是大军推进,凯塔斯的领域寸寸压缩向三煤球。
这就是他对【场】的理解,将其不断延展,筑成舞台,所有被笼罩的对手,都将成为舞台上为其鱼肉的演员。
推进受阻,无形的力量牵制住了抑魔的大手,那是宛若藤蔓般肆意蔓延的根系,在密不透风地将三煤球笼罩,任由抑魔施压,分毫不动。
凡妮莎云淡风轻地笑着,接受着三煤球源源不断提供魔力的她缓步向前,径直走进了抑魔场之中。
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压力,她视若不见。
大地开裂,喷吐出的尖刺,她随手抚平。
抑魔咆哮,魔力巨颤,两种不同的力量反复转换,连绵不断地冲击着凡妮莎,犹如惊涛骇浪。
凡妮莎岿然不动,嘴角依旧带笑。
场失效了,三煤球完全感受不到施加在身上的压迫感,魔力的运用再次顺畅!
“须臾!”
“不用叫这么大声,我在听!”
血红色的闪光一闪而逝,化作一团血雾在凯塔斯身前绽放。
大范围的魔力场失效也意味着凯塔斯的防护彻底无效化,须臾翅膀延伸出的触手轻而易举地抽打中了他的身体,而那势大力沉的拳头,则又一次找上了他的脸。
凯塔斯收缩【场】的力量,护于胸前,却被一道碧绿色的藤蔓一下抽散。
“越大的场,破绽越多。”
这是凯塔斯被须臾打飞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凯塔斯晃悠着站起身,大喘着气。
他想用体术予以回击,但路禹控制着须臾瞬间消失又再度现身,循环往复,无法追踪须臾现身痕迹的凯塔斯很快遍体鳞伤。
它的力量并非被全面压制,而是被凡妮莎扭曲向了其它方向,无法直接作用于三煤球。
凡妮莎庇护着三煤球向前,她的手中,一株嫩芽正在快速抽枝发芽:“转化、扭曲,你掌握的力量不可思议地强大,是什么让你对它的控制减弱,你本可以做得更好?”
“如此出色的你,应当意识到将场无限扩大所带来的坏处……你有能力改善,可却没有,是为了对魔法特化?”
“不。”凯塔斯仰天长叹,“单纯只是,时日不多的妥协。”
凡妮莎止步,从凯塔斯脸上看出悲怆与落寞的她同样神情悲切。
“是吗……抱歉。”
“您是一位传奇……无需客气。”
“认输吧,有我在,你的场无法再构筑起来的。”
“俄偌恩又该怎么办。”
“你的内心,当有答案。”凡妮莎说,“你渴望的,真的是战斗,是胜利吗?”
“如果是,你为何犹豫,始终留手?”
凯塔斯低头不语。
“直至此刻,你仍不是最强大的自我,内心被无尽的迷惘所束缚,没有归处,也无前路,你……迷失了。”
“如果是前辈,您又会怎么做?”
“我只是她的投影,没办法回答如此沉重的问题。”
凯塔斯怅然。
“但,我可以说一个故事,我旅行中目睹的故事。”
晋升七阶时,凡妮莎偶然路过一个城邦,看到了一位野法师长吁短叹,不禁驻足。
那位野法师指着一个中年人不断地叹息,认为他荒废了半生,拥有着超强魔力恢复能力的他整整在木工上蹉跎了三十余年。
他越说越气,越说越悲伤,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最后同情地给了木工一些金币,让他试着觉醒,至少成为最基础的魔法师。
而木工也确实拥有这份天赋,轻松地感受到了魔力的悸动。
骤然间被人点明自身的天赋,木工激动万分,但又忐忑不已,他询问那位野法师,自己是否还有希望成为魔法塔的一员,或是抵达五阶。
野法师只是叹气,说一切都太晚了,说完便摇着头离去,只留下有些失望的木工看着地面深思。
凡妮莎说:“我走上前,问他,想成为一位什么样的魔法师。虽然因为野法师的话消沉,他却没有气馁,而是认真地告诉我,他想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魔法塔之上……于是,我给他提供了一些入门的知识。”
虽是个平平无奇的故事,但凯塔斯仍是静静地聆听着。
“若干年之后,我因为旅行的原因再度来到这座城邦,造访了工匠铺,试图寻找他的痕迹。那里的工匠学徒却笑着告诉我们,他们的偶像早已不做木工,而是在法师塔进修。”
“我找到了他,这时的他已经白发苍苍,但已经来到了四阶。木工十分感激我当初给予他的勇气,正是那些知识,让他确信自己有机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
“我又问,他相信自己能抵达五阶吗?”凡妮莎笑了,“这一次,他斩钉截铁,告诉我……一定可以!”
凡妮莎再次离开,再次返回,已经是和萨耶尔一起。
这一次,她看到了一座坟墓,而墓碑上赫然写着五阶魔法师字样。
木工的儿子,孙子见证了他疯狂的晚年,不眠不休,只为了追逐魔法的至高之秘。
每当有人问木工,他中年才正式开始学习魔法,为什么会自信还有机会登顶魔法之巅,木工总是会告诉提问的人……不晚,一切都不晚。
“凯塔斯,告诉我,你想成为木工,还是那位野法师?”
积重难返只是借口,凯塔斯从始至终都知道。
无数虚假的希望为俄偌恩众人编织出了虚幻的画卷,让他们认为这条道路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永远强大。
为了这份希望,俄偌恩已经疯狂。
现在也许还不晚……趁着俄偌恩还没有彻底失控,陷入泥沼中,难以回头……
偌大的俄偌恩,也只有他能成为木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洪流从凯塔斯体内迸射而出,凡妮莎压制的【场】再度复苏。
围观的梅拉法师浑身战栗。
正如凡妮莎所说,凯塔斯仍未用出全力。
他有着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实力,令人咂舌的知识,超越时代的技艺,他清醒、睿智,强大,可……他身后的大陆,千疮百孔,泥泞不堪。
这一刻,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令他难以呼吸的沉重使命……那是一位九阶都难以背负的重物。
沉重到,他无力挣脱。
可他又始终未曾放弃。
“我的精神将要衰朽。”
“你足够强大,堪比萨耶尔,我相信你。”凡妮莎轻轻摸了摸凯塔斯的满头白发。
这同样是凡妮莎所能想到,最高的赞誉。
凯塔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谢谢……你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凯塔斯闭上了眼,感受着头上的触感,“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强大,换她和父亲一直陪伴着我……因为,真的很累啊。”
凡妮莎抱住了这个被困在年幼时的“孩子”,低声喃喃:“去做你认为还不晚的事情吧……终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见到的是父母……这一次,我想告诉他们……你们的孩子这一生,成功回应过他人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