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的后宫风平浪静,半点儿看不出私底下的暗潮汹涌。
这些事儿与孟秋是不相干的,她安分待在东宫里,闲来无事与小郎君互为作伴,各自逗趣儿。在此之前,她向来只知小郎君性情沉稳、少年老成,哪怕略有孩子心性,也甚知分寸,却未曾想他也有调皮顽劣的时候。
“殿下!”孟秋看着院里光秃秃的梅枝,再转头瞧见他满怀的花萼,颇有些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猝不及防满头雾水,“您、您怎么把梅花儿都给摘了?这都含苞待放的,哎呦,可真是糟践了。您等着花开了再摘也行啊!”
燕承南无辜又乖巧的回望着她。
“……”她佯装板着脸。
小郎君讨赏似的,将兜着花的衣摆展开给她看。
她有点绷不住了,“……”
“娘子……”他软乎乎唤着孟秋,乌润的眸子撒娇一般望着她,又上前几步,凑过来拽她袖子,“你莫气。”
“那您、您下回!”孟秋着实没忍住,摸了摸他脑袋,“可再不准这样了昂?”
小郎君霎时眉开眼笑,朝着她重重一点头,“嗯!”
“哼……您答应得倒是快……”她目光移向那堆花儿,嗅着小郎君满襟寒香,不自禁叹着气嗔怪道,“哎,还想着等到结了果子,再亲手去学着给您做蜜饯呢。这倒好,您把花儿都给摘完了。”
“娘子要给我做蜜饯?”小郎君双眸一亮,连忙说,“从御膳房领些梅子来,也使得的!”
孟秋有理有据的反驳道,“那哪有自家看着长大的来得好。”
燕承南顺从地再一点头,笑眼弯弯望着她,毫无异议的态度。他又说,“娘子爱惜花草,我下次便不摘了。”
这次攀折梅苞,是京中兴起以此物自制消寒图一风,他听说了,便压不下亲自做一幅,再赠与孟秋的想法。磨蹭好几日,终是等到合适的日子了,就迫不及待将香气氤氲、分毫不曾外泄的花苞都揪了下来。
“也不是爱惜,”孟秋被他这样哄着,老脸一红,哪里还能再去生他的气。她无奈又好笑的捏了捏小郎君腮颊,察觉他被自个儿养得丰润许多,便顿感满意。而后,她慢吞吞的解释,“要是真说起来,别说几树梅花,就算是万里梅林,也比不过您开心来得重要呀!”
他听着果真开心,“嗯!”
“乖啦~”孟秋也不由得跟着他笑起来,看着他稚嫩眉眼,低声念叨,“还是个孩子呀,也不知道摘这梅花做什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她瞅着小郎君难掩欢喜的神情,罕见的显出几分幼态,暗自猜测着,“别不是给我什么惊喜……吧?”
想着,孟秋噗嗤一声笑,引得小郎君疑惑瞧来,当即轻咳一声收敛住,肃容正色与他对视。
“?”燕承南不明就里。
瓦上的雪干净洁白,檐下的冰也剔透无暇,暖阳如春日般明媚多情,惹得风又瑟瑟,枝则颤颤,光也曳曳。
正在两人悠闲度日的时候,后宫里骤而热闹起来。
正值将近年关,哪怕天家也轻责罚、重规矩,若有宫人违禁者,亦不重惩,至多只罚月俸、膳食罢了,必不可见血,唯恐犯了古训。
谁知腊月还未过,翠竹苑的小宫婢便浑身血迹的奔向了太医院。她面白如纸,跌跌撞撞跑过去,连鞋履都掉了一只,口中连呼救命,骇人至极。
“翠竹苑?”与杜云翠唠嗑的孟秋讶然打断她,傻不愣登问着,“那不是徐美人的住处吗?”
杜才人仍是那妖艳又轻蔑的作态,话里有话的幸灾乐祸道,“可不是么,就是她那儿。”
“这这这、这怎么浑身血的呢?”
“她呀,落胎了。”杜云翠说得轻描淡写,话音里又含着些堪称尖酸、刻薄的讥诮,“也是她没这个命,好端端的在这档口怀了龙胎,可不是招人嫉恨么。”
孟秋撑着下巴瞅她。
“你直勾勾瞧我作甚?”她乜了孟秋一眼,媚骨天成、媚意婉转,掺和着几分嗔怪。继而,又随即停顿一下,那眉目间的笑意便寡淡许多,不冷不热的与她对视,“我这人呐,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怎的,吓着沈娘子这金枝玉叶了?哼。”
“没呀?”孟秋被她这话惹得一愣。
而杜云翠听了却不信,又是不明不白的朝着她,“哼!”
“……”孟秋愣了片刻,看着她,隐忍着隐忍着,还是没忍住,“噗嗤~”孟秋起初是笑了一声,随即便一声连着一声,“噗哈哈哈你想什么呢?”
“杜云翠儿,”喊着杜才人的名讳,她笑眯眯的,“你是不是在心里头编排我了?”
杜云翠阴阳怪气回她,“哎呦,我可不敢。”
两人间的情谊十分奇怪,虽相识不久,却很是处的来。大略是初见那次,孟秋在路上看见她被挑刺罚跪,又见到她在踉跄站直后,又拽着身边跪麻了的小宫婢起身,还弯腰摸了摸她的膝盖吧。
她这人善于谄媚、奉承,更性情圆滑、市侩,却意外而又难得的,算是个好人。
“我在宫里也待了不少时日,徐美人的作风我也听说过,你说就说了,何必又故意和我置气?”孟秋说着难免好笑,“诶呦,您杜才人有什么不敢的?”
“你你你……”杜云翠被她这话堵的语塞,俏脸一红,啐她,“谁与你置气了?胡说八道!”
“得了,”她仍是笑着的,“之前徐美人的事你还没说完呢,快点儿,她怎么了?”
“她呀……”
近来宫中坏事连桩,徐美人这回落了胎,伤及根本,往后只怕再难孕育。她在听闻太医回话的当时便晕厥过去,醒来后寻死觅活闹的不成样子。
皇帝气得不轻,令锦、贞二妃务必查出真凶。
不查还好,一查便了不得了,二妃各自斗法,前前后后都揪出来不少对方安插的暗桩。终了皇帝定下的期限将近,也不知怎么的,牵连到了宁婕妤。那位与东宫太子有些沾亲带故的宁婕妤。
“……宁婕妤?”孟秋再度惊诧,“是她害的徐美人?不可能吧?”
“嘁,在这后宫里头,有甚么不可能的。”杜云翠对此嗤之以鼻,又慢慢悠悠的继续说,“听闻是她恭贺徐美人孕事,赠了几个香囊。而那香囊里头呀,装着的香料掺和到一处,正是容易使妇人滑胎之物。”
孟秋一头雾水,“这……”
“不过她是被冤枉的。”杜云翠仍是那不疾不徐的语速,话音平淡,似乎口中所述不过是轻飘飘一件小事儿,“昨夜里,她吊死了。”
“啊?”孟秋一时没反应过来,“昨夜里她怎么了?”
“吊死了。就在自个儿寝屋。”这件承着人命的阴谋在杜云翠说来,像是无足轻重,“听闻今早被宫人发觉的时候,身子都僵了。”
她听得愣住。
“她若要自证清白,何苦投缳,死得一点儿都不体面。”杜云翠对着孟秋这样道,“应当提着刀去大开杀戒,解了心中郁结,再一了百了,干净利索。”
“你这,颇有些豪迈的侠气啊。”孟秋被逗得有些想笑,又想着此事,着实笑不出来。她沉默片刻,叹息,“挺可惜,她还年轻呢。”
杜云翠反问她,“这宫里头,还缺了如花美眷么?”
闻言她无话可说,“……也是。”
这件事还不曾讲完,就在今日,宁婕妤自尽的消息被太后得知了,她老人家二话不说,便教宫人传令下去,命贞妃闭门抄经。托词也是现成的。
贞妃有儿有女,为免寒冬腊月因着此事太过晦气,就只好辛苦她了。
如此行径摆明了是打压她。孟秋忍不住猜测,太后怕是因着皇帝与申程氏的私情而迁怒。也好,在孟秋看来,眼下林晗掌权,可比贞妃势大要好得多。
宫闱里热闹非凡,宫门外却平静地堪称安稳。申家仍是一如往常那般,不曾传出半点儿风声,也不曾听闻有甚么消息。孟秋觉得好奇,又闷在宫中两耳不闻窗外事,遂和杜云翠打听。
“这回贞妃被吩咐抄写经文,更赏赐了一堆东西,听着像是太后给她的恩典,可实际上,这不就是罚么。”她说,“贞妃这遭没了面子,按理说,申家应该也会有些动静啊?”
“谁讲没得动静?”杜云翠好整以暇的哂笑,“啧啧啧,小申夫人新孕的喜事儿可是传遍了,听闻才一个来月,也不晓得如何被人得知的。”
孟秋愕然,“……真怀上了?”
“那还有假?”杜云翠斜睨她,“不过听闻她近来在府中养胎,一干琐事都推了。”
“哦……”她收回旁的心思,有些走神的蹙起眉尖,将程玉瑾一事在心底反复揣摩。好半晌,她许是得出些什么答案了,便暂且将此搁下,转而定定的去看杜云翠。她眼里并无疑虑,也不曾犹豫,只是温温和和的说,“那你呢?”
杜云翠一时不曾明白,“我又怎的了?”
“云翠儿,”孟秋唤着她,停顿一下,“你告诉我这么多,是从哪儿知道的呀。”
虽她进宫没多久,而杜云翠待得时日比她多,可这些深宫秘辛,哪怕她身处东宫也鲜少听闻。而人微言轻,不过是才人的杜云翠又从何得知?
孟秋心底早已有了臆测,只是按捺着并未诉之于口。问及这些的时候,她也不曾咄咄逼人,毕竟答案已经显而易见摆明了。问出来,不过是要托她的口,为自个儿带些话罢了。
而杜云翠微愣,“我……”
“是锦妃娘娘吗?”虽说是询问她,可孟秋的语气笃定,“她让你和我说这些,推波助澜、借刀杀人,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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